明慈的视线被蔓延的猩红遮挡,看不见常子金,只听到折叠刀咣当落地,以及对方急匆匆往外跑的动静。
怪物瞬间被激怒,发出难以形容的恐怖嘶鸣。
它极力展开柔软的肢躯,试图将宿主完全保护起来,同时又忍不住向逃跑的人类蠕动。
它要吞掉那个坏人类,皮毛、骨骼、血肉、内脏,一点一滴都不会剩下!
“吞掉,吞掉,坏人……”
尖锐的嘶鸣声中夹杂着人语,每一个字音都透出暴戾的杀意,如同沸腾的滚水汩汩流进明慈的耳中。
脑髓犹如被尖刺穿透,嘶鸣与嗡响贯穿耳膜,明慈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双手捂住耳朵。
“停下来!”他极力呵斥,嗓音几乎变调破音,“停下来!”
满地蠕动的猩红软肢齐齐一顿。
明慈头晕眼花,视线失焦,眼前全是模糊浓郁的红色,身体陷在黏稠温热的“软泥”里。
他心惊胆战,本能地害怕这个怪物,但此时只能强行克制恐惧,拼命阻止它:“不准乱叫,停住,回来!”
嘶鸣声骤然一停,已经涌到门边的黏稠猩红调转回头,向明慈脚边涌来。
“坏人,跑掉,想吃……”它的话音无比阴森幽冷,宛如死神的手指抚过耳廓,“明慈……坏人类,我要,吞掉……”
明慈靠坐在它的肢体间,额头沁出细密的虚汗,嗓音沙哑地说:“不准吃,你停下来,别发疯,我、我给你。”
话音未落,他挣扎着往前爬,摸到那把折叠刀,又快又狠地往手心划了一刀。
腥热的鲜血霎时从伤口涌出来,汇聚成流,沿着他苍白的手指滑落坠地。
“吃吧,怪物。”
明慈躺在兴奋蠕动的猩红里,心底满是憎恶,声音倦怠而轻柔。
“吃吧,我才是你的宿主,你的巢穴,你的饲养者。不准吃别人。”
常子金在黑暗的楼梯里往下跑,心如擂鼓,气喘如牛,一步也不敢停。
他惊慌失措到了极点,冲出楼道的时候迎面撞到居民,把人撞得摔了一跤。
“喂,你搞什么?”
被撞的居民一把扯住常子金,想讨个说法,却被他狠狠一推:“滚!滚开!”
完蛋!被看到了!
血,他身上肯定都是血,被人发现了,警察肯定马上就来抓他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常子金脑子一片混乱,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打电话给大哥。
他跌跌撞撞地跑进绿化树丛里,缩在黑漆漆的角落,掏出手机,手指发颤地拨了几次,终于拨通吴老板的电话。
“阿金,你完事了?”
常子金听见熟悉的声音,惊慌的情绪稍微减轻一点,张口就说:“大哥,我、我杀人了,我把明慈那小子捅死了!”
“什么?你——”
“我不是故意的!是他非要来惹我,我一不小心就、就捅了他,他流了好多好多血,肯定活不成了。大哥,我是替你办事的,你得想办法救救我啊!”
“常子金你个蠢货!你怎么能真捅死——”
电话那头,吴老板话音戛然而止,匆匆走了几步路,避开人群,压低声音继续道:“算了,现在说这些也没用,阿金我问你,你确定把明慈捅死了?你现在在哪?在他家里吗?”
“我……我跑出来了,在小区里。”常子金喉结滚动,咽了口唾液,“我不知道他现在死了没,但他流的血太多,肯定活不了。”
“有没有人看见你跑出他家?”
到了这个时刻,常子金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这么跑出来,应该留在现场,毁尸灭迹。
“有,我刚刚撞到人了。”
“你……”吴老板深深吸了口气,沉声道,“行了,阿金,事已至此,你跑不掉的。要是想少判几年,现在就赶紧回他家,看看他还有没有气,有气就赶紧做急救,叫救护车。要是没气了,就报警吧,自首能少判几年。”
这话说完,电话挂断。
常子金握着手机喘气,眼珠神经质地乱转,忽然发现自己的双手没有血。
他愣了下,连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和衣服,出乎意料,身上没有一丝血腥痕迹。
怎么回事?
明慈流了那么多血,怎么可能没溅到他身上?
常子金心里乱糟糟,想到吴老板的话,犹豫十几秒后,咬牙起身往回跑。
咚、咚、咚……
急促的脚步声在昏暗的楼道间回响。
越是靠近,常子金越是紧张,最后几步路,他不由自主地放慢脚步,直到停在502门口。
见鬼,门怎么锁上了!
常子金握着门把手,怎么用力都拧不开,浑身急得直冒汗。
更要命的是,隔壁邻居听见动静,突然开门探头看他。
“你谁啊?”邻居男人嘴里叼着烟,声音含糊地问,“找明辉,还是明慈?”
常子金神经紧绷,心里慌得不行,却满脸凶戾地吼:“关你屁事!”
暴脾气的邻居吐掉烟,声音大了起来:“你骂个屁啊,火气挺大。”
要是平时,常子金肯定二话不说就跟这人打起来了,但现在他心慌意乱,只想赶紧确认明慈到底有没有死。
“切。”
男人低嗤一声,目光越过他,看向楼道尽头,不高不低地喊了声:“明慈。”
明慈?
常子金僵着脖子扭头,只见一道削瘦的身影从昏暗的阴影里走出来,停在两步之外。
对方穿着白T恤、牛仔裤,从头到脚干干净净,白净俊秀的面庞没什么表情,显得冷淡又沉静。
这活脱脱和半个小时前的明慈重合了!
常子金大脑停转,难以置信地盯着明慈:“你、你、你不是……”
明慈先是看了眼邻居,礼貌喊人:“谭叔叔。”
然后将目光投向常子金,平静地说:“原来你在这里,我刚才去找你了。”
不对,不对啊!
他明明捅到明慈了,流了满地板的血,对方怎么可能好好地出现在这?
还去找他?!
常子金完全无法理解,平日里看过的各种鬼故事纷纷浮现脑海,眼前晦暗不明的光影,以及对方那张白森森的脸庞,全都变得诡异可怕起来。
“你……”他后退到墙边,毛骨悚然地吐出一句话,“你是人是鬼?”
明慈走到他面前:“你把我的电脑摔坏了,要赔给我。”
“你的伤口呢?你不是被我捅死了吗?好多好多的血!”
常子金避无可避,心脏狂跳,扭头看向邻居男人,忍不住吼叫起来:“你看他啊,我明明捅死他了!他怎么可能好好的?!这不对!”
男人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他,撇嘴嘲道:“哈,你把明慈捅死了,他变成鬼来找你了。”
明慈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把我的电脑弄坏了,就要赔给我,装疯卖傻没有用。”
一股阴寒彻骨的冷意从脚底往上盘旋,常子金浑身战栗,后背冷汗直流。
他猝然伸手推开明慈,连滚带爬地往楼道里跑。
“我没有!别找我……要找就找老吴,他让我教训你……别找我!”
惊恐万分的尖叫在楼道里回荡。
邻居双手抱臂,皱眉问:“明慈,那人谁啊?”
明慈一边开门,一边回道:“我爸的债主,上门要债,把我的电脑摔坏之后就跑了。”
“哦,他说捅死你了,怎么回事?”
“不清楚。”明慈顿了顿,悄然握紧结痂的手掌,轻声说,“可能是妄想症,神经病吧。”
咯吱——
铁门被关紧了。
明慈背靠着门,脸颊低垂。
“明慈……嘿嘿……明慈……”
梦呓般的低语出现在他脑中,腔调仍旧低哑古怪,但缠绵甜腻的语气足以反映怪物此时心情愉悦。
他按亮客厅的灯,缓缓张开左手,凝视着掌心凝血结痂的伤疤。
现在怪物正栖息在伤口里,促使伤口快速痊愈。
因为第一次得到宿主正面的回应,而且一口气吃得太多,它陷入了人类醉酒般的迷糊状态,黏黏糊糊地叫着宿主的名字。
并且无意识地分泌出特殊的物质。
气味分子悄无声息地弥漫开来,明慈隐约嗅到一丝馥郁又奇特的香气。
淡而不散,若有若无,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明慈习惯了怪物导致的感知错乱,并没有把这丝气味放在心上。
今晚他还有件事要做,小咪的猫粮、猫砂和猫用具要送到陈秀家里。
片刻后,明慈拎着大包小包,来到303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陈秀的小女儿听见动静,哒哒哒地跑过来开门,好奇地仰头看他。
厨房里油烟机嗡嗡作响,陈秀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探头一看,笑容满面地说:“明慈来了,快进来!正巧我刚炒完菜,留下来吃晚饭。兰兰,快叫哥哥。”
小女孩脆生生地喊:“哥哥。”
明慈踏进一步,弯腰把东西都放到门厅,婉拒道:“不用了,陈阿姨,我等会还有事情。”
“吃个饭又不耽误时间,你这孩子,别总是这么客气啊。”陈秀解掉围裙走出来,“行,我不勉强你了,兰兰,去把小咪抱过来给哥哥看看。”
听了这话,小女孩转身往卧室里跑,很快就见她双手抱着毛茸茸的狸花猫,慢腾腾地走出来。
“哥哥,看小咪。”
明慈垂眸看向小咪,手指轻微地动了动,想伸手抚摸又生生忍住了。
然而只是近距离地看了一眼,原本乖巧懒散的小咪突然弓背炸毛,从小女孩的怀里跳出来,窜进卧室的床底。
小女孩愣了愣,手足无措地说:“妈妈,小咪跑走了!”
“小咪一整天都挺乖的,怎么现在不听话了。”陈秀也很诧异,摆了下手,“兰兰,让它待在床底吧。”
明慈很清楚小咪是怎么回事,他收回视线,退出门外。
“陈阿姨,小咪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以后猫粮吃完,你可以按这个牌子去网上买。平时人吃的饭菜最好别给它吃,猫吃不了太多盐,会掉毛,还可能肾衰竭……对了,还得封窗,猫喜欢跳窗,开着窗户会有危险。”
说到这里,他抿了抿唇,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麻烦你了,陈阿姨。”
陈秀一边拾掇门厅的东西,一边说:“有什么麻烦的,以后小咪就是我家的猫了,你放心,我铁定好好养它。”
“谢谢陈阿姨。”
明慈说完,替她关上门,转身离开。
晚上十点,明慈洗过澡后,躺在床上把玩着那把折叠刀。
白天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轮次重现,他眼神幽暗地注视着刀锋,心底溢出一丝冰冷的戾气。
明辉居然让债主直接上门搬东西,是彻底把他当空气了吗?
整天和那些人打交道,分明知道他们不是善茬,还往家里引……有这样的爸爸吗?
“明慈?”
怪物突然叫了他一声。
明慈思绪一停,随即将刀扔到床头柜上,关了灯。
算了,现在没精力想明辉的烂事,当务之急是处理这只怪物。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但怪物自顾自地说起话:“明慈、为什么、饲养、小咪?”
“小咪,猫、明慈、饲养?明慈,摸它,抱它,喂它,为什么?”
明慈心烦意乱,冷冷地回一句:“因为我喜欢。”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概念。
怪物陷入了更大的迷惑,于是追问:“喜欢?明慈,喜欢……喜欢,是什么?”
明慈没有再搭理它,无声合上了双眼。
黑暗里,怪物反复呢喃着:“饲养……喜欢……明慈……”
馥郁而浅淡的气味逐渐盈满整个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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