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下了厚厚一层雪。
贺进楼站在窗前, 看着妻子耐心地给老爷子喂饭。
贺老爷子却丝毫不领情, 头扭向一边, 就是不肯张嘴吃于月芳递过的粥。
于月芳眼睛像含了一层碎冰, 却很快把不满藏住, 憋了半天,眼圈红透, 委屈巴巴地看着贺进楼。
贺进楼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抚她, 走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碗。
于月芳乖乖给她让座。
就在她要往外走的时候, 贺进楼喊住了她, “以后不要再去武家,更不要再找小逸的麻烦。他马上就回临江了, 你没有必要跟他过不去。”
于月芳握着拳头气红了眼,“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相信我, 那个收音机真的不是我的。一定是他们栽赃我的。我是你妻子,为什么你不相信我,却相信一个外人。”
“我相信证据。再说他一个乡下人有必要污蔑你吗?”贺进楼给贺老爷子擦嘴,回头冷冷瞥了她一眼。
于月芳没想到自己用证据成功把贺云逸出身掉了个。却在有一天也被对方用证据搬倒。不过她到底反应够快, 很快就替对方想到了理由, “他跟我没仇, 但是小逸一直误会我。他总以为是我撺掇你不认他的。人家都说后妈难当。我……”她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贺进楼有些许不自在,正想放下碗安慰她。贺老爷子却猛烈咳嗽起来。
贺进楼也顾不上安慰她,忙撂下碗, 站起身,给贺老爷子拍背顺气。
一番折腾后,两人都有些疲惫。
贺进楼把老爷子脖子抵下垫的围兜换下来,交给于月芳。
于月芳接过来,放在搪瓷盆里,快步出了病房。
“爷爷,我去交费。您坐在这里,可不能乱跑哦。”一道熟悉的女声传来,于月芳顿足,四下望了望。
只见诊室门前的一排长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爷子,他两手握着拐杖,下巴垫在手上,眯起那双小眼,似乎很陶醉的模样。
于月芳心情一下好了起来。原本她还以为收音机被发现,没法再把这人整垮,谁成想机会这么快就来了。她将盆丢在开水间,理了理衣服,大步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走两步,办好手续的武思兰风风火火跑到他身边,嘟着嘴连连抱怨,“我哥真是的!明知道今天要给您体检。他还非要跑去他奶坟头上香。他自己一人去也就罢了,他还非要拉着林叔一起跟着。林叔跟他奶有个屁关系啊。我哥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儿。”
于月芳脚步顿住。让一个外人陪他去上香?是够怪异的。
因为出现这个茬子,于月芳没再走过去,眼睁睁看着武思兰扶着武老爷子进了诊断室。
她转身进了开水间,刚拿起搪瓷盆,福至心灵想到昨晚丈夫吵架时骂贺云逸的那些话。
该不会是她公爹没有把金子交给武老爷子,而是把金子藏起来了。
不是不可能啊,武老爷子比她公爹大了十几岁。不出意外的话,武老爷子应该走在她公爹前头。
所以说,她公爹交给武老爷子的概率不大。倒是藏起来的可能性更大。
原先她也是这么认为的,可她把家里全翻遍了,就差掘地三尺了,愣是没能找到。
原来她公爹把金子藏在老太太的坟里了。
于月芳丢下手里的盆,快步出了开水间,刚想往外走,贺进楼从房间出来,冷着脸看着她,“你干啥去?”
“我突然想到昨天我妈让我今天回去。”于月芳丢下这一句话就跑了。
贺进楼以为岳母有重要事要他媳妇帮忙,便也不再多说。
雪花纷飞,周围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昨天还是绿叶葱翠的松柏今天就换上一层白衣。
林炎城紧了紧身上的衣服,他手脚冻得发凉,两人配合着把箱子放在坟头。
贺云逸找到昨天那个坑,用铁锹开始挖土。一下又一下。很快他的手冻得通红。雪花簌簌往他脸上吹,他的鼻子也红了。
“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贺云逸挖了两下,停下来搓手。
“应该快了。”林炎城警惕地望了眼四周。
贺云逸继续挖,嘴里吐出热气,面带忧虑,“林叔,您让思兰说得那么隐晦。她能听得懂吗?”
林炎城相当自信,“有时候,太过直白反而会让敌人怀疑,说话要半露半不露的,才更能给人更大的想像空间。你那继母现在满脑子都是金子。哪怕看到一块砖头,她也会把它想像成金砖。这都成神经质了。”
贺云逸松了一口气,加快手上的动作,坑越挖越大。
很快一辆吉普车从尽头走来,缓缓往他们停靠的那辆车边靠去。
“一,二,三……五个”林炎城扭头向贺云逸确认,“于家一共多少人啊?”
“除了四个年纪比较小的,一共有六个。”贺云逸想了想。
林炎城有些失落,“可惜只来了五个。”
“那个来不了了。之前就被上面抓了。”贺云逸笑着道。
林炎城松了一口气,弯腰帮他把箱子抬下去重新埋起来,“那咱们这次也算帮他们一家团聚了。”
贺云逸乐出了声。
没一会儿,大坑被重新填上。两人站在坑上踩土。林炎城帮着挖雪过来掩藏。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但留下的痕迹却又非常明眼。
于月芳带着家人,往这边跑,没到跟前,她就指着两人,“你们干啥呢?”
贺云逸继续铲雪,“没看到我在给奶奶修坟吗?”
他挖了一锨土往奶奶坟头上添。
于月芳四处看了一眼,很快发现林炎城站的地方似乎有动过的痕迹。
于月芳冲着她爸点了下头,两人一左一右走到林炎城旁边,“请你让开。”
林炎城抱臂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他俩,“我就是不让,你能耐我何?”
于月芳蹙紧眉头,“这是我贺家地头,不是你可以撒野的地方。快点给我让开。”
林炎城挑了挑眉,“这是你贺家地头?你说这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这是华国的土地,属于人民的,什么时候土地属于私人的了?你是想当地主吗?”
于月芳被他噎住。
于父已经彻底没耐心了,儿子被抓,至今生死未卜,他赤红着双眼,揪住林炎城的领子,一拳挥了过去,“敬酒不吃,你吃罚酒。”
拳头又大又硬,带过来的风也带着几分狠厉,林炎城侧身一躲,一手攥住他的手腕,“干什么?你别以为你有个将军女婿,我就怕了你。我可是八代贫民。根正苗红,清白的很。”
于父朝着剩下四人吼道,“快点动手。”
贺云逸将铁锨头对准他们,冷声质问,“你们想干啥?”
于月芳退后一步,不慌不忙从身上掏出一把枪对准他俩,“识实物的快点把手里的铁锨放下。”
“你哪来的枪?”
于月芳有些得意,“你爸给的。怎么样?你没想到吧?”
贺云逸气恼得瞪了她一眼,“部队所有枪上面都有标记,我爸也不例外。只要你敢对着我们开枪,公安就会查到我爸头上。他现在应该还在医院吧。有那么多人都看到了。所以公安一定会怀疑你和你的儿子。”说到这里,他朝着她身后的于家人扫了一眼,“你确定为了娘家人把自己和儿子置于死地吗?”
于月芳怔住。
于父很快察觉到女儿的异样,他命令道,“快开枪,大不了咱们把他们埋到深山里。反正现在死人这么多。公安管得过来嘛。”
于月芳一想也是。刚要扣动板击。林炎城大喝一声,“你敢动手,我将你爸给解决了。”
于月芳回过头一看,也不知林炎城从哪里弄来一把枪,枪口正对着于父脑袋。
于月芳傻眼了,“你……”
林炎城哼笑一声,提醒她,“你可小心一点。你离小逸这么远,极有可能瞄不准目标,但是我就不一样了。只要我动一下,你父亲的老命就玩完了。”
于父一手被扣,脑袋被枪口顶着,脑袋上很快冒出一层细密的汗。
形势急转直下。
林炎城斜睨着剩下三人,“快点把东西挖出来。”
于家小儿子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双手颤抖接过贺云逸递过来的铁锨。
林炎城拽开于父给三人腾地方。只有一个铁锨,林炎城让剩下两人用手挖。他们冻得两手发紫,却又不想死,只能听命。
不过他们到底算是幸运的,这坑之前被挖过,所以不费什么力气。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破箱子再度重见天日。
林炎城让他们打开。
大半箱子的大黄鱼,每条长约十三厘米,宽约五厘米,上面刻着重量、纯度和编号等字迹。在民国的时候,这种大黄鱼都有固定规格,十两一个。www.youxs.org。银行现在回收价格,一两能兑换一百块钱,一根大黄鱼就是一千块。
而这里,大约有两百多个,算起来就是二十万块。这笔钱在这年代绝对是笔巨款。
于家人两眼放光,紧张地直咽唾沫。
“哟,这是干啥呢?”一个清冽的男声响起。大家纷纷抬头看向来人。
一个大约二十七八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大步走过来,他身后跟着一群全副武装的士兵。
男人走到贺云逸面前,伸手握住他,“贺同志,感谢你们的捐赠。这箱金子可以帮助许多人。”
“我也是借花献佛。当不起这个谢字。”贺云逸指着地上这群人,“这些人也不知从哪边得到风声,想把这些金子据为己有。麻烦宋同志能帮我调查一下,他们从哪知道的?”
宋同志颔首,朝身后挥了挥手,“绝对没问题。三日后,我给你消息。”
于家人被士兵扣住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着了他们的道。
于月芳扯着嗓子冲贺云逸求饶,“小逸,小逸,我没有想要抢你金子的意思。我以为你是在干什么见不得的事。担心你走歪路……”
贺云逸嗤笑一声,对着宋同志道,“真是不进棺材不掉泪。”
宋同志点了点头。他弟弟跟贺云逸是发小,他也算是看着贺云逸长大的,拍了拍贺云逸的肩膀,“放心吧。哪怕你母亲真的……你将来也会前途无量。”
“我只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妈妈是怎么一回事。哪怕我母亲真的对不起我父亲。我也想知道。”
宋同志深深看了他一眼,“你性子还是这么执拗。也罢,我会帮你调查清楚的。”
说着,一群人很快走了。
贺云逸捡起地上的铁锨,继续铲雪。林炎城陪在他身边,望着簌簌而下的白雪,有种尘埃落定的踏实感。
两人在坟前待了两个小时,贺云逸才将坟头重新修整完毕。
原先的小土包变成了大土丘。墓碑上的字也比之前要清晰显眼。
“走吧!”贺云逸揉着酸胀的手腕,对着坟头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林炎城看着他已经红成虾子的手,接过他手里的铁锨,“你爷爷一定会好起来的。”
宋同志说要三天,事实上,只用了两天。于家人就全部招了,连带着贺云逸的身世也重新被洗白。
贺进楼的枪属于物证之一,自然也要被提审。只是他到底是将军,待遇要好许多。
从宋同志那边得知结果,贺进楼久久不能回神。他没想到自己的枕边人为了那箱金子能污蔑他儿子的清白。
“爸,你快救救妈妈。她只是被姥姥姥爷叫过去帮忙的。她不是故意要夺那箱金子的。”贺云朋从朋友那得知母亲被抓,连牌都顾不上打,直接往这边赶。
贺进楼揉了揉脸,看着吵着要妈妈的小儿子,想到昨天对着他恶语相向的大儿子。他心里发酸。他自以为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可没想到竟也能着了别人的道儿。
他自嘲地笑了,“你妈拿着我的枪要杀我的儿子。你让我去给她求情?在你眼里,难道我就是糊涂虫?”
贺云朋跪倒在地,膝行几步,拽住他爸的手,把脑袋埋在对方手心,声音哽咽,“可她毕竟是我妈妈。我不能没有她。您要救救她,一定要救救她啊。”
贺进楼摇了摇头,“我救不了。”他不仅救不了她,他甚至连自己的职位都保不住了。
纵然贺进楼没有参与杀人,可他作为一个军人连自己的枪都不能好好保管,这就是失职。
像他这样有功勋,有能力,有人脉的人,一般到这个年龄段是最容易往上升的。
可惜因为这一事,他被停职反省。
贺进楼本人早就想到了,很快就释然。他现在要照顾老爷子,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想工作的事。
但是贺云朋却受不住。他没想到,随着他妈妈被捕,他爸爸停职,一夕之间,所有人都背叛了他。不再搭理他。仿佛他就像瘟疫似的躲着他走。
甚至他上级还要他写断绝母子关系的断绝书。
贺云朋一开始是不能接受的。但是在他亲眼看了一场批|斗会后,他二话不说就写了。他不想跟他妈一样也被人批|斗。
贺进楼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一直信奉流血不流泪的汉子落下了懊悔的眼泪。
他突然想到他的大儿子,哪怕他那时还是将军,可以轻易碾压对方。可大儿子半点也不怕,敢大着胆子跟他打架,敢大声反驳他。据理力争,毫不畏惧,这是血性,这是尊严,这是勇气,这才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可他却把这样好的儿子给丢了。
当他再一次去武家想见大儿子的时候,武思兰摇头,“我哥已经走了。他不能在北京长时间逗留。介绍信已经过期了。”
贺进楼神色怅然,轻轻揉了揉眼睛,冲着对方点头致谢。
看着对方颓废的背影,武思兰暗自撇了撇嘴,“我哥才不会原谅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金子是非常重的。二百多个并不占地方。
下一章换地图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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