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的时候李贵林考中秀才, 衣锦还乡。
李氏族人欢欣鼓舞, 六月初一便开了祠堂祭祖,六月初三又摆酒请客, 红枣和谢尚收到帖子自是要去恭贺一回。
到高庄村给李贵林道过喜,谢尚禁不住问道:“贵林兄, 金秋你打算下场吗?”
李贵林谦虚笑道:“此番能中已是侥幸。我文章水平不到, 下场无益。这回家来我打算开个私塾, 一来方便自己温书,二来在教导兴和的同时再收几个村里族里的孩子,让他们不必再往城里跑!”
跑一趟府城考试费用不菲,李贵林自觉水平不到便不愿花这个冤枉钱。
乡试三年一次,错过这回便要再等三年。
往后三年李贵林不愿坐吃山空便和他爹商量着开个私塾以积攒些考试费用——按现城里最便宜的私塾一个孩子一个月收五百文, 一年便是六吊钱。他收八个孩子,一年就差不多有近五十吊钱,这就够他跑一趟府城了。
乡试确不是一般的难, 即使他爹也是三十好几才过,谢尚听李贵林说不考也就罢了。
旁边的李满园听后立刻插言道:“贵林,你开私塾, 算我家贵富一个!”
贵富念的私塾虽说不错,但离家太远, 刮风下雨时的路难走。
李满园现在村里住得挺好,日常和桂庄走动极方便,而他南城的宅子又租了出去,李满园早就想给儿子转个就近的私塾了。
李高地想着李贵林中秀才是全族的骄傲, 开私塾更可增加全族的声望,他必须得给李贵林帮衬。
李高地赞道:“开私塾好啊,以后贵雨、贵吉、贵祥跟着贵林念书每天也能少许多路途的辛苦。”
闻言李满仓也挺高兴。骡车空间有限,他不拉孩子后省出来的空间够他多装好几筐菜不说,他还能少跑傍晚进城的那趟,省出来的时间又能多种些菜。
李满仓点头附和道:“爹说的是,贵林开私塾可谓是造福乡里。咱们族的孩子有福了!”
李贵雨则很不愿意。
李贵雨喜欢城里繁华的街道和闹攘的人群。
以后在族长家念书,李贵雨暗想岂不是又回归了此前闭塞的生活,没一点新鲜热闹。
但当着人,李贵雨却提不出异议。他也知道李贵林开私塾后他再没有在别处念书的道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外人李贵林书教得不好,族人都不放心把自家的孩子给他教吗?
李春山的重孙子都还不到念私塾的年岁,但为长远计,李春山也愿意李贵林开私塾。
“贵林,”李春山道:“你开私塾要盖房屋吧?”
李贵林回道:“二爷爷,我打算在现在宅地的菜园子西南角建五间向阳房做课堂。一来这地方离正房够远,家里来人说话都影响不到,二来离大门不远,方便孩子们进出!”
“好!”李春山点头道:“你什么时候开工?我让贵金贵银贵鑫贵畾他们都来给你帮忙!”
李满囤一听也赶紧表态道:“贵林,我也来帮忙。”
李贵林把儿子兴和教得极好,而且过去一年李满囤照贵林的法子教儿子贵中,贵中也学得不错——他现都会背《三字经》了。
李满囤愿意把儿子给李贵林教——放心!
李贵林笑道:“那敢情好!我家前几年赶涨价前买的砖瓦材料都还有,木料家里也有积攒。只是这天已经热了,我想等到了八月,天不冷不热的时候再动工!”
李春山抢白道:“热怕什么?先满囤建房可不就是六月?”
“现白日长,趁早晚没日头的时候大家伙把地基挖出来才是正经。”
听他哥提起四年前分家时的事,李高地不觉老脸一红,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长子。
对于分家李高地早悔出肠子来了,就可惜世间没有后悔药卖。
李满囤压根没留意到他爹的眼光,他正和李贵林道:“是啊,贵林。这屋子早点建好早点开课。你若只等八月,到时贵银、贵金、满园他们都要去赶八月节的生意,反倒会被耽误,而九月又是农忙……”
看李贵银卖玩具和棒糖挣钱,现贵金、贵鑫、贵畾等也都在年节卖起了玩意。
李贵林听之有理便道:“那我明儿就开工吧!”
屋里并不只李家三房人,其他族人和亲友一听也都表示要送孩子来。李贵林一听赶紧致谢,然后方道:“各位爷爷、叔伯兄弟,我这私塾主讲《四书》,并不教开蒙识字。进来的孩子必须得背下《三百千》才行。”
村里已有识字学堂,而抢人饭碗是大忌。李贵林为人厚道,且他也却是没精力教蒙学。
听李贵林如此说 ,在座众人方才冷静下来,只有那有心孩子科举的还追着李贵林问……
担心关城门,红枣和谢尚吃过饭后没有等看戏便就告辞家去了。
登上马车,看到谢尚脸上边擦边往外冒的汗珠以及锦袍腋下浸出的汗渍,红枣颇为歉意——谢尚自小养尊处优,甚少受过这样的热,而他此前每回受这样的热也都是因为她。
“大爷,”红枣挥着自己的团扇对着谢尚狠扇,嘴里关心问道:“你热得厉害吧?”
“还好,”谢尚抬头对上红枣关心的眼眸,展颜笑道:“我耐得住!”
谢尚虽然一贯的养尊处优,但天性好强。他看旁人都耐得住热,而他岳父甚至还打算明儿来帮李贵林建房挖地基,他自不会当着小媳妇露怯——他可是一家之主,如何能因为吃席时受点热就叫苦连天?
没得让人笑话!
闻言红枣颇为感动——似她今儿都觉得热的难过,偏谢尚却没跟她抱怨一句。
红枣觉得谢尚人品真心不错。
往后,红枣想:她得对谢尚好一点才行,她可不能当人渣。
六月初五京里的谢子安来信了。
谢尚拆开信不过念了两句便忍不住惊喜叫道:“太爷爷,我爹说他机缘巧合在京城西北外十五里的地方买了个庄子。”
“什么?”闻言谢老太爷的下巴砸在了地上。
京师重地,王公大臣无数。京畿周围所有的地,无论宅地还是田地早在开国之初就瓜分完了。
此后百几十间虽说有人坏事被抄家,那地也会立转到权贵手中,几乎与普通人无干。
先谢老太爷在京三十年,官做到二品,也只得两三个百里外的小田庄。
老太爷想不出谢子安一个还没授官的庶吉士如何就能有了一个京郊的庄子?
除非,想到先前马掌的事,谢老太爷稳稳心神问道:“尚儿,你爹信里说了这庄子是怎么来的吗?”
谢尚飞快扫了一回信后道:“说是宫里的一个公公没了,侄子扶柩回乡前悄悄高价卖出来的!当时福叔正好和中人一道,当即便买下了。”
皇帝亲信权宦手里确实会有庄子,谢福机缘巧合撞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听起来没毛病,除了有些太过巧合。
老太爷心里掂量,嘴里又问:“这庄子多大?”
谢尚看着信告诉道:“太爷爷,这庄子叫太平庄,其实不大,就只百十亩麦地。”
“太爷爷,爹说京师寸土寸金,这庄子离京师近,只种麦子可惜了。他打算改建。”
“庄里有条河。太爷爷,爹准备引河水挖个荷花塘,然后用挖出来的土堆个假山,建个小花园子。”
“太爷爷,爹让家里送两户花匠去,再还有菊花,也一样捎一盆。爹说京里花虽多,但他一时半会也集不了几盆,倒是家里送去便宜……”
修花园是雅趣,闻言老太爷不止不反对还极开怀地笑道:“尚儿,看来你爹庶吉士的考核不错。”
谢尚:?
老太爷笑道:“若不是有把握留京,你爹现哪来的心思修花园?”
谢尚终于恍然大悟,然后便抑制不住欣喜道:“太爷爷,这么说年底我爹就能入翰林院了!”
老太爷心有沉竹道:“从这封信看,可能极大。不过事情未定,尚儿,咱们先不宜声张。”
“太爷爷,”谢尚欢快应道:“我明白的!”
老太爷点点头,又问:“你爹信里还说啥了?”
谢尚看着信道:“太爷爷,爹还说他要修个暖房种菜,让家里再捎些咱们本地的菜种和两户会种暖房菜的人去。”
京师呆了三十年的老太爷特别理解谢子安这种每天都想吃口绿菜的执念——他当年也想,就可惜弄不到近郊的地。
老太爷挥手,谢尚继续挑着念道:“爹说他还要再挖个冰窖来存冰。这京师的夏天比咱们雉水城还热……”
“是这样的,”老太爷认同道:“这京师的冬天比咱们冷,夏天却比咱们热。气候可不及咱们雉水城!”
谢尚有些心疼道:“那我爹现在都没冰用!”
老太爷道:“这个季节京里有人卖冰,街头小贩们还卖一种装了莲藕菱角莲子的冰碗子,吃起来很清凉。”
“冰碗子?”谢尚的眼睛亮了,心说他要把这事告诉红枣,让她给他做。
谢尚复又念信道:“太爷爷,爹说庄里有水牛,现做的水牛奶茶特别好喝。再就是天热,上回捎去的花生牛乳糖在路上就化了,爹打算以后自己做花生牛乳糖,来信要方子!”
……
听完了大孙子要东要西的信,老太爷便打发谢尚把信给云氏送去,他自己则继续琢磨这庄子的来历——万事皆是因果。老太爷活这么大岁数,可不相信老天无故会掉馅饼。
偶然中的必然,这话老太爷虽不会说,但蕴含的哲理却是通的。
如老太爷所想,谢福买下太平庄确实不是偶然,而是锦衣卫指挥使骆炳的暗箱操作。
自从莫非的监视记录里陆续知道肉茸、芝麻糊、方便面、焖烧饭的做法后,骆炳便悄悄地在锦衣卫内部推广使用,由此不到半年便就获得部下们的广泛认可——无论是潜伏的暗探还是押送重犯的公差都表示太好用了。
骆炳自觉欠了谢子安一份人情。
骆炳看莫非送来的密报里谢子安有事没事就跟谢福感叹:“哎,咱们若是有个城郊的庄子就好了,这样我就有奶茶喝了/我就能种点暖房菜茶吃了/我就能一边吃火锅一边赏梅了/……”,便决定满足谢子安的这个想要一个庄子愿望——装久了大仙,骆炳在良心发现的时候偶尔也会似大仙一样成全对方一个能力范围内的愿望。
骆炳从近来抄家抄来的近郊庄子里挑了一个先前昧下来留作人情的小庄子人不知鬼不觉地运作给了谢子安……
红枣可不知道她公爹这个庄子的真实来历,她听了信后满心佩服——她连府城的庄子都还没得一个呢,她公公都拿下京师的庄子了!
而且还特有想法地打算修建成有山有水有花园有房屋有牧场有菜地的农家乐——她公公简直就是个天才!
上房出来回到西院,谢尚和红枣提了早晌他太爷爷说的莲藕菱角莲子冰碗,红枣眨眨眼叫人去冰窖拿她做的东西来。
平时家里有冰,红枣便不觉得热。但去李贵林家吃了回席,红枣方体会到久违的炎热。
红枣昨儿一早便去厨房拿牛奶、鸡蛋、白糖做了牛奶冰糕。因为一时找不到模具,红枣只得暂且放弃让谢尚舔冰棍的看戏想法,把冰糕跟双皮奶一样拿碗来装。
看红枣打发人去冰窖,谢尚禁不住高兴问道:“红枣,你该不会都已经做好了吧?”
红枣笑道:“没有。大爷,我让人拿的是我昨儿做的牛奶冰糕。”
“牛奶冰糕?”谢尚问道:“这又是什么?”
红枣:“大爷,前儿咱们不是去我娘家族长家吃席吗?”
“虽是吃的晚席,但他们家没冰鉴,加上人多,还是热得不行。当时我就想若是有口冰吃就好了。所以昨儿一早,我便趁水牛奶刚送来的时候去厨房让人做了这个。”
一时牛奶冰糕拿来,红枣端一碗放到谢尚面前,然后又递过去一把小银勺——拿大瓷勺吃冰太凉了。
小银勺是红枣给谢奕打的生日礼。这世的银勺子做得和瓷汤勺一般大小,红枣看谢奕拿着吃饭很费劲,便画了个前世的不锈钢勺子图样让陆虎拿竹子如样做了来试改过后方才让本正拿去打了八把银勺来——红枣打算给她弟两把、谢奕两把,留样两把,然后再给谢尚这个巨婴两把。
红枣还记得去年木摇马的教训。
东西才拿来,还没来得及送呢,不想今天就用上了。
“这勺哪里来的?”谢尚看着从没见过的勺子疑惑问道:“新打的吗?怎么看着跟个铁锹似的?”
就是铁锹才好挖啊!红枣心里嘀咕,嘴里却道:“大爷,这铁锹头都是方的,这勺子头可是圆的!”
谢尚知过就改,立改口道:“那就是圆铁锹!”
红枣……
眼见这个铁锹这个梗是过不去了,而且红枣被谢尚说得也疑心了——难不成前世的勺子其实是从铁锹演变而来?
红枣不打算继续纠结,她转移话题道:“大爷,这勺子是我特地给你打的。你看这勺子柄上的雕花都是你喜欢葡萄纹。”
“果然是!”谢尚高兴了:“红枣,平白无故地你怎么想起给我打勺子?”
“大爷,”红枣眼都不眨的哄骗道:“我看你日常吃双皮奶也没个趁手的勺子,早就有心给你打一个了!”
谢尚闻言不疑有他,立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谢尚刚想夸一句勺子好用,便被入口的冰酥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啊,好凉!”谢尚禁不住张开嘴吸气。
红枣看着好笑:“大爷,不是告诉你这叫冰糕了吗?可不就凉吗?”
“你要是实在觉得凉,就吐出来吧!”
舌尖感受到冰酥软化后流出的一点甜,谢尚合上嘴摇头道:“不用了,这冰糕是甜的!”
红枣但笑不语。
等噙着的这口甜慢慢融化,化成一口清甜的奶香咽下,谢尚道:“还蛮好吃的!”
说着话,谢尚又挖了一勺送进嘴里……
过了最初的惊讶,谢尚渐渐适应了冰糕的冰凉,然后便觉得味道着实不错——完全不同于双皮奶的香软细滑,这牛奶冰糕在不亚于双皮奶浓郁的奶香之外的味道是冰甜酥爽。
“好吃!”吃完碗里的冰糕,谢尚依依不舍地放下勺子,跟红枣建议道:“就是太少了。”
“红枣,你明儿做这个冰糕的时候把碗都装满了,别只装一个碗底。”
红枣笑道:“大爷,这可是冰。你吃个新鲜也就罢了,如何能当饭吃?不然吃坏了肚子,可怎么得了?”
谢尚看看红枣不为所动的样子,只能怏怏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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