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衅命人将汐奚送回东苑,对于侍寝一说,并未急于开口。一觉睡得极为舒适,醒来时,已是午后时辰。
“汐奚——”见她想要出去,惜翎忙取过一边斗篷披在她身上,“这么冷的天,你去哪?”
“随便走走,”汐奚将前襟拢起,双手缩于宽袖中,“你留在这吧,反正平时没人过来,你去躺会。”
“不行,”她摆摆手,一本正经说道,“要是被人看见,我可就惨了,现在,我是你的贴身丫鬟,就得这样……贴着。”
惜翎娇笑将身子贴向女子,二人肩并肩站着,最后汐奚拗不过她,嘱咐她带上披风后这才向外走去。
园内很静,雪如飘絮,纷纷扬扬落在肩头。
“走过去,你们谁要站着不动,我就砍了她的腿。”途经西宫正门口,殿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走过一个转角,前面就是条湖泊。
冰封三尺,结冻的水面上杵着几名丫鬟,绣鞋被扔在岸边,冰凉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往上窜,几人将抬起的脚心搁在脚背上,拼命想要站稳身体,“跳来跳去,冰层一旦破了,没人拉你们上来。”
汐奚走过去一看,殿泽安逸地坐在亭内,手中捧着暖炉,旁边的石桌上,摆满各式点心及茶水。
“少主,您放过我们吧,这儿好冷。”一名年幼的丫鬟苦着小脸,脚趾因寒冷而蜷缩起来。
殿泽接过边上人递来的茶水,他轻啜一口,目光从杯沿间抬起,手指轻轻敲打下茶杯,清新的茶香随着被甩出的杯子泼洒在众人跟前。一冷,一热,脚底下的冰块融化几许,溅落的瓷器碎片撞向那名丫鬟,她一阵惊慌,猝不及防向后摔去,伴着撕拉的断裂声,河面呈现一道锯痕,岌岌可危。
“再乱动,就淹死你们。”殿泽兴味盎然,嘴角扬起的笑在瞅见碎步而来的汐奚后敛了下去。
那些丫鬟果然纹丝不动,一个个冻得面色发青,身姿轻颤。
“看什么!当心我把你一道扔下去。”殿泽望向汐奚,恶语相向。
眼见那些丫鬟紧紧缩在一起,她走到殿泽身前说道,“少主,她们是人,不是给你这样随便亵玩的。”
他霍然起身,抡出的大掌使劲将她朝后推去,“你再说一遍。”
“你心里有不痛快的话,也不能这样对待别人的生命。”这种蔑视的态度,仿佛让她回到了北荒营,尊严尽失。
“她们是我花钱买来的,我不痛快,她们就得陪着我不痛快,”殿泽声音拔高,气恼的余音盖过女子头顶。那双干净的眼眸此时聚满愤怒,愈燃愈烈。他逼得汐奚步步后退,“我让她们死,她们就得死,让她们活,她们就得摇尾乞怜的感激我,我的事,你管不着。”
肩头被用力一推,身后的惜翎忙挡在汐奚背后,及时搀扶住。
擦肩而过,她正起身,在殿泽转身时提高声音说道,“这世上,还没有哪个人可以左右别人的生死,抑或他人的喜怒!看到她们这样卑微屈膝,你快乐么?”
他后背一僵,嘴角突兀抿起,耳边传来丫鬟们惊惧的呼喊声,他不快乐,他就让别人更难过,一直以来,都是理所当然,从来没有人敢斥责。
殿泽冷哼一声,在经过那条湖泊时,一道掌风自袖中挥出,原先摇摇欲坠的众人随着湖面冰冻的坍塌齐数掉入湖内。刺骨的寒意瞬间倾没而来,连呛几口水的丫鬟四肢被冻得发麻,双手胡乱扑腾,“救命,救命——”
望着他头也不回的背影,汐奚气极,却拿他一点法子没有,“惜翎,你去喊人过来。”
“好。”
“救命,救——”
数不清的浮冰因断裂而飘在水面上,汐奚蹲在湖边,找来一根枯枝,一头抓紧后小心探路向前,“不要惊慌,尽量抱住冰块,来,将手抓住它。”
枯枝伸向最近的一名丫鬟,眼中的害怕在望见援手后变为希翼,单手抓住枝干,丫鬟奋力向前,汐奚刚要收回,却见边上忽地扑上另外二人,求生的本能令她们疯狂向前,“救救我,我不懂水性——”
枯枝被用力的争抢,几经弯折后,大有折断的可能,汐奚眼见举手就能将她们带到岸边,忙扯开嗓子喝道,“不要抢——”
手臂,被一名丫鬟给抓住,更多人相继聚过来,那根枯枝不知何时已被折断,被抓住的那条手臂,成了她们唯一的希望。
汐奚双膝磕在地面上,争先恐后的人群蜂拥而上,不懂水性的人拼命扑腾,死抓着身侧人的衣袖便不再松开。
身子被猛地拉向前,汐奚大惊,就在以为自己要跌入湖中之时,蜷缩的小腿却被突来的大掌给猛地攫住,将她拉向身后。
第三十一章 变故
“啊——”
汐奚被用力扯退好几步,手腕上还留有几道明显的抓痕。她回头望去,只见殿泽松开手,去而复返。
“用不着你假惺惺,”汐奚爬起身,双手将沾在衣裙上的糙屑掸去,殿泽对湖内那些呼喊救命的丫鬟置之不理,跟着站起身来,目露不屑,“我也没想救你。”
湖对面,惜翎唤来的守卫开始想法子救人,汐奚越过男子身前,刚要离开,却被他突然伸出的手臂给挡住去路,“我,是不是很令人生厌?”
她侧目,那双纯亮的眼中满是认真,他,似乎很在意。汐奚抿下唇,嘴角生笑,以坚定的语气说道,“虽然不讨人喜欢,但我也不觉得讨厌。”
殿泽原先浸满漠然的眸子划开几许迷濛,忽然明亮起来,第一次,他充满耐性的同人这样说话,“要是换了别人说出这句话,我早就令人将她砍了。”
汐奚想他内心并不坏,从方才的出手相救便能看出,在北荒营中,殿泽以她人性命为游戏,今日,同样的,他喜欢以别人的痛苦来换取自己想要的快乐。仿佛,只有别人痛到最深,才能换来他脸上一刻笑容。
“那我有何不一样么?”汐奚微笑出声,跟在殿泽身侧。
“不一样,”他视线瞥过去,“很不一样,我折磨你,却得不到我想要的快乐。”
原先迈开的脚步顿下来,汐奚听到这样的话,脸上抑制不住惊讶,“少主,快乐,不是通过别人痛苦了才能得到的。”
“那要怎样得到?”他不懂,面色透出犹疑。
这一问,却反而将汐奚问住了,离开园子,一直回到东苑她仍在想,快乐,究竟要怎样才能得到?
“汐主子——”
就在怔神之际,外头传来管事嬷嬷招摇的脚步声,惜翎靠在殿门口,见到来人,忙几步迎上去,“尹嬷嬷,何事如此开心?”
“我是来报喜的,”女子越过惜翎身侧来到大殿内,“汐主子,爷让你准备下,今夜侍寝。”
手中的茶杯轻抖,滚烫的茶水毫无预警泼在手背上,汐奚在看见尹嬷嬷满面高兴后,五指掩饰的紧握,“有劳尹嬷嬷亲自跑一趟,惜翎,赏。”
边上女子接过眼色,拿出一根簪子塞到她手中,尹嬷嬷见状,心领神会接过去,“以后奴婢还得仰仗着汐主子,爷回到五月盟第一夜招寝的便是您,这东苑啊,可算是出了个最得宠的主子。”
汐奚微笑相望,“借尹嬷嬷吉言。”
“好了,奴婢就不打搅了,您好好准备准备,奴婢就先告退了。”尹嬷嬷说完便向外退去,簪子被悄无声息藏入袖中,动作自然流利,惜翎随后跟上前,将她送到东苑外。
她身子僵硬,直挺挺坐在了凳子上,侍寝?
抿在口中的茶,余温已过,她深知自己躲不过这一日,早与晚,也仅仅是一步之遥而已。汐奚起身,将茶杯放回桌上,杯盏轻碰,她几步来到窗子跟前。随手一推,满园芬芳冷冽而来,白雪皑皑,若人站在园内,倒显得渺小许多。
她杵在窗前想了很多,直到惜翎进来提醒,才回过神来。
“酉时了,别让爷等你。”她轻柔的将袍子披在汐奚肩上,几分催促说道。
瞅了下外头,果见天色已晚,汐奚将披风拢紧后点下头,“你早些休息。”
惜翎笑着将她向外推去,送出东苑外头后方自行回去。
长廊上落满积雪,渐行渐远,细碎的步子踩上去发出刺耳清晰的荒凉之音,满目苍夷,独留下一抹背影,张开的斗篷舞起,从远处望去,很是寂寥。
“汐主子——”
刚走出东苑,就见一名丫鬟迎面而来,“老太君有请。”
心头蓦地一沉,上次被打的手背隐隐泛出疼痛来,她眉头微蹙,“老太君有何事吩咐?”
“奴婢也不知道,老太君只说让您过去一趟。”丫鬟丢下句话,便迳自转过身去领路,汐奚万般不得已,只得小心翼翼跟上前。
沁园。
远远的,便见殿门大开,老太君坐在首位,两眼自汐奚踏入园中第一步起,便紧紧定在了她身上。一边,站着梨花带泪的玥姬,余光在瞥见她的身影后,哭的越发厉害起来。汐奚跨入大殿,“妾身见过老太君。”
身侧,一名跪着的丫鬟抬起头来,她垂下的视线正好同她对上,这一眼,却是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见过。
“嗯。”老太君只是轻应一声,旁边的桌子上,依旧摆放整齐着那些盟规。
玥姬的手臂上依旧绑着纱布,见汐奚站在跟前,她忙的双膝一软,跪在了堂前,“老太君,五月盟内闯入刺客,伤了妾身是小,若对方是冲着爷同少主而来,这可如何是好啊?”玥姬双手攀附住她的手臂,语气恳切,“妾身的两名贴身丫鬟相继被杀,可那刺客却还在园中,老太君,您可要为妾身做主那!”
“刺客?”雍容的冷静突然沉下去,老太君一拍桌子,“园内进了刺客,为何没人和我说起?”
“老太君息怒,少主同爷定是不想让您担心,唯今之计,便是尽快将那刺客找出来,以保园内安全。”玥姬起身,搀扶着老太君坐回去。
“你让她过来,难道此事和她有关?”老太君睇了汐奚一眼,语气不善。
玥姬面露得意,眼中,又满含怨恨,她用腿踢了踢边上那名跪着的丫鬟,“将你那日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于老太君听。”
“是,”丫鬟嗫嚅轻应,想了片刻后娓娓道来,“奴婢那日自园内出来,由于走得过于匆忙,正好同迎面的汐主子撞了个满怀,当时,汐主子一副很急的样子,奴婢留意了下,她正是朝着红绡阁的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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