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儿走出几步,来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前,外头空无一人,就连本该挂在门口的两盏灯,也已经熄灭。只剩一个空壳子在那冷眼瞅着自己。
“主子——”
她轻唤,声音抖的不成,抓着托盘的两手全是冷汗,楼儿嘴唇哆嗦,她四处张望,手指紧紧掐入木质的边沿,隐约,那杯盏轻声战慄的声音,如此明显。
里头,没有定点声音。
‘哗啦啦——’身后,冷不丁打下一个闷雷,女子陡然绷紧,颤颤巍巍,素手推开门走进去。
‘吱——’古老而悠长,嘶哑声被拉开。
楼儿望着漆黑的大殿,一下竟不知该往哪走,声音怯弱,在原地站上半天,女子这才嗫嚅开口,“主……主子,奴婢,给您送药……”
全身的每根经都拉到极限,只要一点声响,就会咻然绷断!
“呼——呼——”
耳畔,却清晰听到男子的呼吸声,楼儿端着的手,松了紧,紧了握,身上,已经灌满冷汗。
“过来。”蓦的,一道声音极地传来,明明对方应了话,楼儿却并未感到些毫雀跃,男子的声音,如修罗恶剎,平仄、冷冷冰冰。打在心头,犹坠入三千寒冻般,浑身战慄。
她一下,不知该往哪走,步子刚踩出一步,手腕就被大掌紧紧扣住,这惊吓,差点让她端不稳那托盘,男子的手……好冰,同那死人无异!
汐奚在殿外不断张望,等了须臾,不见楼儿的身影。
“怎么还不出来?”她未免有些焦急,才要走上前,就看见掩实的门被打开,走出一人来。
步履蹒跚,应是一位服侍的老妈子。
眼见她将门阖上,汐奚见楼儿还是没有出来,思忖片刻后,还是上前,想要问个究竟。才走几步,便觉怪异,那老妈子身上的服饰,竟同楼儿今日所穿戴的如出一辙。再靠近之时,汐奚惊地止住脚步,站在原地,面色惊骇,那样子,煞是吓人。
女子也注意到跟前的汐奚,她倦怠萧索,用力挤出抹笑,那张本该细緻滑腻的小脸,却生出褶皱,一条条,错综复杂。三千青丝,大半成了苍老的银白之色,楼儿自身并未察觉,只是抱怨道,“汐奚,这送趟药,仿佛过了几十年似的,好累。”
汐奚怔忡,兀自沉浸在惊恐中,难以自拔。
女子端着托盘的两手,形同枯蒿,皮色老态,已然皱皱巴巴。
肩上,挂着一根晶亮银发,汐奚伸手将它取下来,这头发,较楼儿的更为夺目,应该是属于真正的银色,发丝很长,一半还缠在她脖子上。眼角亮起的惊讶,在瞠目结舌中被吞咽下去,五指不着痕迹握起,捎带,将银丝缠在掌心中,带着些微痒的触觉。
“汐奚,爷喜清静,我们快些离开。”兀自怔楞时,楼儿拉着她的手肘,示意地轻扯下。
“哦!”应一声,她全身不住打着冷战,一手拿着朱漆色的托盘,另一手,将她搀扶过来。
脚步深浅交错,每个迈力,却是步履蹒跚,汐奚忍不住向后张望,那间屋子的大门紧闭,看上去,并无异常。
心中的震惊,久久没有平复下来,楼儿对于自己现在的这幅模样,显然没有察觉,汐奚不忍说破,只是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将她送回东苑。
五月盟,是帝释王朝最大的山庄,外面看来,气势磅礴,更甚至,不比皇帝的金銮殿差,而其内,更分为三十六阁,七十二院,一整片庄园,占据了小半个京都。
自从来到五月盟后,汐奚就再没见过先前的贾管家同殿泽,安排事务的,均是一名嬷嬷,人人唤她月娘。
长廊上,拼接整齐的大理石石面光亮可鑑,濛濛细雨将整个天际笼罩在灰雾中,汐奚端着托盘,来到西苑的一处阁楼前。
两名丫鬟已在外头候着,见她过来,便将殿门打开,示意她进去。
莲步轻移,水墨浓香,刚踏入一步,便听得一阵杯盏碰撞之音传来,哗啦啦的,屋里已经乱成一团。
“亦主子息怒——”
丫鬟嬷嬷们急忙跪下来,汐奚望着这个新主子,只见她一袭水红色寝衣披在肩头,墨发垂在腰际,娇弱的身子站在宽敞的殿中央,赤足踩在那绵软的毛毯上。
“昨夜侍寝的,是玥姬?”
跪在近身的丫鬟颤颤巍巍,脑袋点在胸前,不敢抬起分毫,“回,回主子……是……”
“贱人!贱人!”
亦蔷一手将桌上的杯盏挥落,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正好洒在了丫鬟的半边面颊上,顿时,那细嫩的肤色呈现出红肿,女子却依旧一动不动跪着,一声疼都不敢喊。
“那玥姬不过是丫鬟命,今儿个,倒先一步侍寝了!”亦蔷面露愤恨,随手将能砸的东西悉数丢掷,也不管是否伤了她人。一屋子下人就那么跪着,谁都不敢吱声,须臾后,女子气喘吁吁,艷丽的美目突然顿在汐奚身上。
“你是谁?”
第十章 身份
手中的托盘仍旧牢牢抓在手中,汐奚行礼,双手摆在身前,“奴婢汐奚,是才分到憩园阁的。”
亦蔷余怒未消,又是骄横的主,这五月盟内,后院,正如后宫一般,为了争宠,手段亦是无所不用其极,“新来的?”
汐奚双目低垂,语气不急不缓,“回主子,是。”
“那好,”女子面露倦怠,发泄一通后索性在贵妃椅上侧躺下来,“你去西宫走一趟,看看那贱人是否还留在那,若是少主问起的话,你就说你是新来的,找不着路才闯进去的,”亦蔷美目瞅着女子压下的双肩,涂满丹蔻的手指,相互把玩,“若是……”她顿了下,眼神忽而转为犀利,义正言辞,“你敢将此事扯到我身上的话,回来,我定撕了你的嘴。”
汐奚听在耳中,她虽知这迷路的理由不可信,却还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奴婢知道。”
走出憩园阁,天还未完全放亮,细雨将整条长廊的阴角打湿,她信步走去,不知不觉,脚步放慢下来。谁都知道,这西宫是少主的住处,岂是她一个粗使丫鬟随随便便就能进去的。
白皙清秀的眉宇间,轻轻皱起,在驻足犹豫之时,汐奚突的眸光一亮,下定决心后毅然朝着西宫走去。
绿竹环翠,好一片盎然的景色,她蹑手蹑脚来到殿门口,这儿,却连个守夜的人都没有,正上方,宫灯燃点,在门廊前洒下一片阴暗的余晖。
汐奚杵在门口,脚尖踮起后朝着内殿张望,里头,却是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她不敢多作逗留,生怕被人瞅见。
单脚跨进去,踩在绵软的毛毯上,犹如置身云端,她屏息凝神,双目更是警惕地瞅向四侧,穿过大殿,隔开一座屏风后,应该就是少主歇息的地方。
脚步才刚放下,她刚探出脑袋朝着里头张望,就听得男子的声音错开那旖旎在地的纱幔,传了过来,“谁?”
汐奚一惊,忙福身行礼,“奴婢是憩园阁的丫鬟,昨儿亦主子受了凉,身子微恙,奴婢不敢怠慢,斗胆向少主知会一声。”
她心头发憷,自知这个藉口有些差强人意,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
里头,沉默半刻,就在她一颗心悬起之时,男子竟开了口,“你进来。”
汐奚松下口气,内殿中,清新的香薰自烫金炉中流溢出来,暧昧横生,她拳头轻握起,余光在再次行礼之时,不着痕迹地朝着榻上张望而去。
殿泽单手撑起脑袋,慵懒的身姿朝外侧躺着,精壮的身上,仅以一条丝质的床单遮掩住腰下风光,汐奚并未细看,目光掠过,朝着男子身后望去。
“这儿,没有别人。”他一眼看穿,话语落定,更是撑起了上半身。
锦被轻滑,露出肌理分明,殿内的温度随着烛火的蹭燃而上升,汐奚退也不是,只得将眼帘微微压下去。
殿泽迳自起身,纯白的寝衣随手一披,汐奚趁机瞅向四侧,殿内似乎并无欢爱后的痕迹,空气更是清淡雅致。
身前,感觉到暗影压下,汐奚蓦地回神,男子不知何时竟已经站到了自己跟前。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地面,她顺着望去,只见一件女子的寝衣散落于此,手工绣制的牡丹妖娆夺目,平添暧昧。
汐奚目露不解,殿泽嘴角一勾,忽然将右手伸到她面前,“我想要,女人。”
她怔忡万分,下意识地退后一步,神色微变,双目戒备地瞅着他。男子喉间哽动,呼出的气息,变得分外灼热,那双干净的眸子,更是转为深邃,在汐奚眼中变得越发深沉……
“告诉你主子,明夜,由她来侍寝,”殿泽避开女子的目光,他转身,胸腔处那抑制不住的欲。望正升腾而来,一波复又一波,犹如万蚁吞噬,强忍不住。男子额上已是冷汗涔涔,一手撑在边上的桌沿,“滚下去。”
汐奚望向他倾下的背部,福了福身后便大步退出去。
回到憩园阁,亦蔷仍旧躺在先前的贵妃椅上,见到她进来,眼皮抬了下,“怎样?”
“回主子,西宫只有少主一人,并未见到玥姬,”汐奚见她眼中一亮,适时补上一句,“少主还让奴婢带话过来,说,明日由您去西宫侍寝。”
“什么?”亦蔷惊异起身,赤足来到她身前,“此话当真?”
“回娘娘,是少主亲口所言。”
女子面露欣悦,下巴轻扬后,脸色得意,“玥姬,你我斗了这么些时日,你还是赢不了我。”她雀跃万分,睬了汐奚一眼后说道,“赏,憩园阁的人统统有赏。”
众人相觑,汐奚率先应道,“谢主子。”
一整天,园子里头忙个不停,汐奚回到小院的时候已近深夜,就着昏暗的月光,她推门进去时,就看见眉雅正坐在惜翎的床前,给她送水。
脸上的红肿已经好了大半,容貌也已渐恢复。
“眉雅,”惜翎就着杯沿喝口水,“对不起。”
眉雅抬下双眼,将她落下的被角掖好,“傻了?为何这么说。”
“大夫说了,我这脸是过敏,同你给我的药没有关系,瓶子里的暗红,只是时间久了的关系,这声对不起,是因为我的小人之心。”惜翎背靠着墙壁,双手缩在被窝中后,将脑袋低垂,点在胸前。
汐奚悄无声息来到二人跟前,她屈膝坐下,双手各自抓起二人的柔荑,“从今往后,我们三人不要有所芥蒂,一起经历过了患难,我们就是最好的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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