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知春抢先答道,“清河崔十。”
崔九艰难的闭上了眼,调息了半晌,才开口道:“在下崔九,此乃阿妹崔十娘。”
贺知春顿时尴尬起来,她想着崔九颇在乎颜面,如今这幅狼狈的样子被人瞧见了,保不齐又要恼羞成怒报复回来,一着急便脱口而出这样傻的话。
林司马这样一嚷嚷,得有多愚蠢的人,才看不出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人,便是他要寻的崔九。
这个莽夫!崔九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着陆寻行了个礼,“某不慎落入匪徒之手,阿妹莽撞前来相救。来寻某的人已经来了,某兄妹二人便先告辞一步了。”
陆寻起身相送,又取了一件自己个的披风,递给了崔九,“崔兄用得着这个。”
崔九点了点头,结果披风将自己破破烂烂的衣服遮挡得严严实实的,本想去牵贺知春,却又还是住了手,万一贺余也在外头呢?他岂不是旧伤未愈,又要被他给削一顿?
“林司马,某在此,山匪可恶,请还岳州太平。”他说着,一把撸起贺知春,将她夹在腋下,蜻蜓点水的飞到了林司马的船上,刚一到船,脚一软,船晃了晃,竟然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贺知春眼见他又要丢脸,赶忙撑了他一撑,将身上带的笋儿递给了他。
再一抬头,就看到贺余锐利的眼神一闪而过,只见他快速的奔了过来,一把抱起贺知春,呵斥道:“阿俏你怎么不听阿爹的话,崔小郎武艺高强,哪里轮得到你去救,别净跟着裹乱。阿爹的头又不是石头做的,还能砸五六个花瓶怎地……你若是出了什么事,阿爹都要活不下去了。”
崔九听得双耳发红,心中暗道:这个贺余当真是小心眼得很,砸破他的素瓶,钱都没有赔呢……他这个苦主没有吭声,贺余却挂在嘴边威胁他……
“此番多靠阿……贺小娘相救,景行感激不尽。”他说着,崔使君便跳了上船,一见他的样子,心中顿时大怒,“林司马,君山匪徒残害无辜百姓,罪不可恕,务必将其全部剿灭,除匪首徐某之外,其余一个不留。”
林司马动了动嘴,终究没有说话,崔九是宗子,山匪敢抓他,触了清河崔氏门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完全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司马能够插手的。
他叹了口气,到底没有求情。徐某留一条狗命,恐怕他很快就要生不如死了。
于是他举起手中小旗,大手一挥,岳州三千府军撑着小船就朝着君山岛冲去,老子的田都没有种完呢,就被拖来打仗了,军士们憋了一肚子的火,二话不说,如同饿狼入了羊群一般,很快的,那君山岛上便哭喊声整天,漫天的火光燃起。
贺知春瞧着,手抖了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
崔九在一旁瞧见了,低声说道:“他们害了某,因某而死,与阿俏无关。”
他一说完,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崔使君身上,竟然昏迷了过去。
崔使君心中大骇,背起崔九,便冲进了船舱,“刘郎中,快与我侄儿瞧瞧。”
贺余愣了一下,摸了摸贺知春的头,半蹲下身来,轻声说道:“阿俏此番做得很好,阿爹不希望你成为见死不救之人,只是日后做事得多思量。别看咱们岳州偏僻,涉及到崔九的事,都与长安和清河那边脱不了干系,咱们贺家船小,经不得大风大浪。”
贺知春点了点头,“阿爹,我知了。”
她想了想,认真的说道:“阿爹,你知道今日在府衙和岳州书院附近,新开了一家名叫知味记的食肆么?里头卖的是炒粉,香酥小鱼。这食肆,是我和秋娘开的。我们给你分银子,若是阿娘问起,你可以说是清河崔十开的么?”
贺余笑了起来,“那阿爹就厚着脸皮等着阿俏赚银子给我买酒喝了。剩下的,你与秋娘存着做嫁妆。”
贺知春脸一红,辩道:“秋娘气疾日渐严重,喝了刘郎中的方子,也不见好。阿俏想要攒了钱,带着秋娘去长安,寻名医。”
贺余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君山红了的半边天,扶着船沿的手紧了又紧。
船靠岸之后,贺知易已经在岸边焦急的等着了,见贺知春安然无恙,这才松了一口气,从贺余手中接过她,说道:“阿爹,马车已经在一旁候着了。”
贺知春到底只有八岁,又经过了如此惊心动魄的场面,一上马车,便枕在贺余的腿上沉沉的睡去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了,贺知秋坐在床边继续绣着她的小猫扑蝶的团扇,见到贺知春醒来,惊喜的问道:“阿姐,可是饿了?晚食的时候,阿奶和阿娘刚开始都骂骂咧咧的,后来知道你救了崔使君的侄儿,还给你单留了一罐汤呢,我一直在小炉上给你煨着,你现在可要食?”
她说着,探出头去,往窗外看了看,又赶忙关上了窗户,兴奋的说道:“阿姐,你知道我们今日赚了多少钱么?”
贺知春想了想,“三贯?”
贺知秋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除去本钱,今日赚了两贯。不过已经很好了,一日两贯,一月便是六十贯,阿姐,一年得是多少银子啊!等咱们有好多银子了,就给阿爹买了大官做,这样那个崔家也不敢欺负他了。”
贺知春一愣,让贺余做大官?
“好,就让阿爹做大官。”
崔使君年前便会高升了,前世是从别处调来了一位新的使君,可若是在此之前,贺余考评突出,那他是不是有可能升任岳州刺史呢?这是一个摆在眼前的机会。
他是司仓,若是岳州能够商贸发达,税收颇丰,那便是他看得见的功绩。
正在这时候,门被人推开了,一阵香气迎面而来,只见王氏领着贺知乐花枝招展的走了进来,她们身上的环佩叮咚作响,贺知乐一瞧见旁边煮茶的小炉上煨着的汤,便挑了挑眉,以手掩鼻,嫌恶地说道:“在屋中煮汤,也不嫌身上都是味儿,再香的熏香,都掩盖不住汤的油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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