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的,偶尔还夹杂着一两声闷雷。行将下雨,在馨儿坚持下,阿煜才答应让她送行。
海参崴郊外,一队行人缓慢的行在路上。一辆马车在队伍的最后,龃龉向前。
马车内,面对面坐着阿煜和馨儿,二人的手一直牵着,眼神交织,却相顾无言。
“皇上,我们已经到了海参崴郊外十里,此处有一凉亭,要不要在此歇息一下?”朴逸云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好!”阿煜在马车内回答。
于是,这支队伍在小亭子处停了下来。
阿煜先下了马车,又扶馨儿下来,握紧了她的小手,他看了看天空,关切道:“娘子,你和小珍快回去吧,天将下雨,小心淋雨,为夫我不放心……”
馨儿柔声道:“相公远行,做妻子的当要送行。”
她又看了一眼有些着急的阿煜,莞尔笑道:“相公,莫不是嫌弃我跟着厌烦了?”
阿煜惶恐,马上解释道:“娘子,你我新婚燕尔,就要分离,对你不住,为夫我心甚愧疚,娘子岂能如此怀疑?!”
馨儿笑颜如花,轻声道:“我是同你开玩笑的嘛!~”
随后,馨儿又请打扮成普通百姓的护卫,将马车内的古筝,也就是阿煜为馨儿买的那一把,还是闹洞房时候阿煜弹奏的那一把,摆在了凉厅内的石桌上。
其余人均在凉亭周围歇息,凉亭内,只留阿煜和馨儿,还有朴逸云和小珍在稍远处。
“娘子,你带这把古筝,是要为我弹奏筝曲吗?”阿煜不解的微笑问道。
“嗯。”馨儿点头,她调了调琴弦,一边缓缓道:“我与阿煜是因筝结缘,既是知音,又做了夫妻。如今相公要远行,想来许久不会再听到馨儿奏筝。因此,想在送别时候,奏一首筝曲,为相公饯行。”她抬眼俏皮的问他:“你看,可好?”
“自然是好!”阿煜站起来来到馨儿身边,双手扶住她的香肩,笑道:“我家娘子,琴技了得,弹奏的筝曲,更是人间哪得几回闻。为夫我可喜欢听了。”他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夸赞道:“娘子,有心了!”
馨儿被他夸赞,脸上更是笑容绽放,天姿仙容,眼内若繁星灿烂,叫阿煜看的沉醉倾倒。
“相公,你想听什么曲子?”馨儿笑问一时看她看的愣神的阿煜。
“娘子弹的,为夫都喜欢听。”他敛起沉醉于她容颜的目光,负手而立,摆出准备好好聆听欣赏的架势。
“好。”馨儿依言,纤白素手,便弹奏了起来。
《相思》,当这熟悉的旋律一响起,阿煜的目光瞬间沉静了下来,往日的记忆彷佛又苏醒了。
……
他中了奇毒,经人指点去了传说中的云龙城疗伤。却有缘听到了这首曲子,甚是惊艳。于是,一时技痒,命书童取来了古筝,回奏了一曲。
他对奏曲人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猜测,能奏出如此美妙音乐的,一定是位美人。能与这样一位美人成为知音,实在不失为一桩美事……
更大胆的猜测,这位姑娘也必定对自己好奇,便预测三日内定有佳人来访。
佳人来是来了,可谁料得到竟是一位会易容的美人。他承认,对易容后的奏曲人的容貌,是有一些失望,更对自己识曲判人的能力,产生了一些怀疑。
但这小女子的几句话,却让他印象颇为深刻。令他在过后的日子,时常想起,都觉得另有深意……
他万万想不到,这位会易容的知音竟随着他的队伍出了城,后来又易容成兰馨儿来到了宫中,与自己在宫中碰面,再一次引起了他的注意。几次三番的误会之后,在冷宫中找到了她。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他与她的爱恋无需太多的言语,她总是体贴温柔,总是为他着想,令他动容感激。
可是,他却从未主动去了解过她的一切,终于,他看到了她的倾城真容,了解了背后真相,却也等来了她的离去,才明白斯人情伤已深。
他不顾一切的去找她,却只得到了一个回答:皇上还没学会用她的方式去爱她。
他不懂,他努力去学,去改变……
或许突发的战事是天意,在他不得不去面对辽国的入侵时,他的馨儿又暗暗帮助了他,甚至扭转了战局。
又或许是她对他的情意未尽,在他受重伤后,她不顾一切的来到金国都城会宁,衣不解带的照顾他,直到他痊愈。
恍若重生的他才知道,生活在海边是她的梦想,而一直以来,皇上的身份,更是阻碍他们在一起的一道鸿沟。
他愿意放弃皇位,愿意抛却世俗繁华,愿意随她住在此处……
如今,当她嫁给了自己,却要忍受新婚第二天就要分离的伤痛,而她没有任何怨言。一路走来,他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娶到贤妻如此啊……
婉转悱恻的一曲罢,他也从记忆中回到了现实,看着他的貌美如花的娘子,不觉眼眶有些湿润。
他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了她纤细的身子,口中不禁动情念道:“谢谢娘子……”
听到他深情的却只是简单的谢谢,馨儿忍住泪意,笑道:“相公,时辰不早了,该启程了。”
这时,天上又响起一声闷雷,预示着大雨将至。
旁边的朴逸云看了看天色,抱拳道:“皇上,如果现在不启程,恐怕下雨前赶不到下一个歇脚点了。”
馨儿握住在自己身前交织的长臂,又轻拍了拍他的手,口中也温言催促他道:“相公,你该出发了,不然等会雨下大了,该耽误了行程……”
他用力拥紧她,嗅进她的淡淡香气,似下定决心道:“娘子,等为夫归来!”
馨儿遂感到身体的包围一松,他抽身离开,走到凉亭外,蹬上朴逸云牵过来的一匹马的脚蹬子,利落迅速上了马。
馨儿站起身,望着他英挺背影,想再向前,又止住了脚步。
他亦没有再回头,他怕自己一旦回头,看见她,就再也不舍得离开。
阿煜一行人,几十人的队伍,并没有选择水路回大兴。只因,宰相如果中途知道皇帝未被刺客杀死,必不会善罢甘休,也必能猜到皇帝会回大兴。而海参崴这样的海港,宰相定会料皇帝一行人会从水路归来。
所以,阿煜和朴逸云商定,要反其道而行之,从陆路回大兴,而且陆路千万条,地势复杂,比水路更容易躲避宰相派来的刺客。
阿煜一扬马鞭,策马便领着队伍朝前飞奔而去……
随着一声声“驾……驾……”的驭马声,馨儿望着他离去的身影,顿时眼泪忍不住的掉下来。
她重又坐回石凳上,抚起琴弦,奏响那首对他们二人意义非常的《相思》筝曲……
乐声一起,骑在马上疾驰远去的阿煜瞬间眼泪夺眶而出,他并未伸手擦去,只让劲风吹散了他脸上的泪痕……
凉亭内,馨儿的琴声未停,但脸上却早已是泪眼婆娑。
小珍站在一边,看到她仍是不停的抚着琴弦,欲上前规劝,可一见到她哭成泪人儿似的悲痛欲绝的表情,自己也不禁悲从中来,眼泪不觉掉了下来。
或许这样做才能缓解她心中的离别之痛……小珍停在了原地,没有上前劝阻。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奏了多少遍同样的曲子,直到漫天的大雨倾盆而至,哗哗雨声几乎将她的琴声掩盖……
小珍这才上前劝道:“馨儿,停一停吧,阿煜他们走远了……”
馨儿好似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好似魔怔了似的,仍没有停歇……
小珍这才发现,琴弦上不知何时已染上了鲜血,而她的手指早已鲜血淋漓。
小珍一把上前,抓住馨儿的手,强行止住了她奏琴的举动。
馨儿的表情怔了怔,只觉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小珍见她如此,唤了一声:“馨儿……”
又见她毫无应答,遂心疼搂过她,“想哭就哭出来吧……”
听到小珍的劝说,馨儿只觉心内剧痛,心里像有一个无底洞一般感到无比孤单空虚。
“小珍……”馨儿痛苦的唤了一声她的名字,遂呜呜痛哭出声。
……
天地为证,山川为鉴,我刘煜愿舍弃一身尊荣,甘做平凡人,只为与馨儿相伴一生。
……
结发夫妻当结发,今日,我与馨儿拜堂成为夫妻,我刘煜愿照顾你,呵护你,给你幸福,与你不离不弃,恩爱相伴一生!
……
我畏子馨今日愿嫁给阿煜为妻,自此后祸福同当,与阿煜夫妻同心,彼此照顾一生!
……
这是二人曾经立下的誓言,那情那景,还历历在目。如今,却都降要随着这滂沱大雨一般付之东流……
回到医馆,已是下午。
看到馨儿憔悴异常的神情,福叔心中不忍。但却知这情伤最是难愈……量他号称神医,亦是毫无对策。
睡了一下午,傍晚才醒来的馨儿,跟小珍和福叔商议,将她和阿煜大婚时收到的彩礼以及这间医馆所有药材物件都委托迎海阁的许掌柜变卖出去,所得财产都捐赠给当地的穷苦人,还要给开明寺一份还愿的香火钱……
他们三人明日便启程,从水路回大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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