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鱼道:“卫师兄稍安,我们远来是客,还是听听少林高僧如何应对。”
卫成道:“周盟主说得是,若非此人太过嚣张,在下原也不想喧宾夺主。”
崇法道:“阿弥陀佛!姚师侄。”
姚千龄道:“崇法大师,晚辈在。”
崇法道:“晋教主所言,老衲不解,若没了这‘空心杨柳’,莫姑娘可有性命之忧?”
姚千龄道:“回大师,‘空心杨柳’能根除莫姑娘脏腑内的寒气,使阴阳二力不分隔于里表,简单说来,‘空心杨柳’可使莫姑娘成为寻常女子,不必终日衣不蔽体。”
崇法道:“也即是说,并不致命。”
姚千龄道:“正是。”
崇法道:“阿弥陀佛!既不致命,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晋无咎道:“多谢崇法大师宽慰。”崇法道:“善哉善哉!晋教主若已平复,老衲也该进入正题,想必晋教主是得知十五派齐聚少林,这才不请自来,众位掌门本已各入禅居,听闻晋教主亲临,特在此恭迎尊驾,未知晋教主是否有甚么话,想对各位掌门说的?”
晋无咎这才明白,少林寺遣出这许多武僧,更有“五大十一小”将这“上客堂”挤满,原来是当自己以一教之主身份前来,深深一躬,道:“方丈,各位大师,各位掌门误会了,晚辈来得匆忙,纯粹一时冲动,事先全然不晓十五派掌门在此。”
覃箫一声冷笑,道:“这等鬼话,你想叫谁听信?”
转向慧宁,道:“师太,您信么?”
慧宁一笑,不予作答。
崇报道:“阿弥陀佛!晋教主不为众位掌门,却是为何而来?”
晋无咎道:“少林高僧面前,晚辈绝不敢自大,请恕晚辈斗胆,想以一人之力,闯一闯贵寺的九层‘枢械塔’。”
这几句话说得轻缓,却有万钧之重,“上客堂”空气刹那间如玄冰凝固,久久阒寂无声,十五派掌门来回对望,无一敢轻信双耳。
少林寺“枢械塔”又作“藏宝阁”,与“藏经阁”遥相对望,其内每一层皆有宝物,据说越往上层宝物越是贵重,看守宝物的僧人随之增多,一层一僧,二层二僧,依此类推,至九层九僧,共四十五僧守塔。
守僧非但辈分渐高,武功渐高,更有威力渐强各类阵法,皆由“达摩院”历代高僧为降妖伏魔精研,此外每层比试场景规矩各不相同,初入者往往难以适应,凡此种种,实非单有高强武功、擅长单打独斗便可轻易闯过,即便能过一层两层,亦经不住车轮战层层消耗。
多年来最远一人只闯过六层,在第七层败下阵来,取走六层一本小人书,书页泛黄看似廉价,却记载大量人形机括图,对制作机关者而言,实是可遇不可求的宝物,此外大有自负武功高强,乘兴而来之辈,却在一层二层败兴而归。
覃箫一声冷笑,道:“看来晋教主才刚接掌盘龙魔教,便心急火燎到少林寺扬名来了,未知晋教主看上的,却是‘枢械塔’几层宝物?”
晋无咎听他语气讥讽言辞尖酸,本不欲理睬,转念心道:“正道江湖结盟不久,炉火正旺,我教却刚失去莫沈两家四大高手,沈碧辰又死在我的手里,我身为一教之主,更不可鲁莽行事,冲撞整个江湖。”
道:“覃掌门误会了,在下已非初登少林寺,四大高僧定能明白,在下此来所为绝非一个‘名’字,更未对宝刹存丝毫藐视之心,但那九层之物对在下实在重要,失礼之处,还望方丈大师和各位掌门见谅。”
他自出“蓬莱仙境”,便非宁折不弯的性情,只要无关至亲之人,他为自保苟全,常常无可无不可,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他肩承一教之重,但覃箫既是冲着个人而来,他随口几句软话,说得也不怎么违背本心。
崇印道:“善哉善哉!晋教主背负白翼,却未同莫姑娘一般,直破九层盲窗而入,老衲领情。”
覃箫一声鼻孔出气,见众人瞧来,道:“在下失礼,在下是觉得大开眼界,天下间竟还有如此蛮横霸道之人,敢在千年威仪的少林寺中破窗而入,方丈不予怪罪,那是方丈宽宏,在下只怕会有狂妄无耻之徒,真当少林寺是想来便来,说走便走的地方。”
周子鱼道:“覃师兄疾恶如仇,江湖中人尽皆知,还请方丈和三位大师勿怪。”
崇法微微一笑,道:“晋教主既愿遵守少林寺的规矩,自底层层层向上,请容老衲提醒一句,少林寺为普善之地,‘枢械塔’内僧人虽竭尽全力阻止来客,却只求制服,不求杀人,不求伤人,也正因为如此,闯塔之人若取人性命,残人肢体,同样算作失败。”
晋无咎道:“大师仁厚,晚辈铭感盛情,晚辈必定留意手下分寸,不和各位大师伤了和气。”
崇法道:“‘枢械塔’房室窄小,晋教主虽得到无招索刃真传,在这塔室之内,怕是不易发挥。”
晋无咎心下一凛,暗道:“崇法大师这句话大是不假。”
一时竟难想到对策,转而心道:“我既来此,那是再无可能退缩一步,我便当真为玄炎而死,玄炎也绝对受得起,更何况少林高僧慈悲为怀,即便此次不成,亦必日后再来。”
道:“多谢崇法大师提醒,晚辈自当尽力而为。”
崇化道:“善哉善哉!今日天色已晚,请晋教主在禅居用些斋饭,好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自有僧人带晋教主入‘枢械塔’。”
晋无咎这一天如过一年,被崇化一说,肚子咕咕直叫,躬身道:“晚辈遵命,方丈,大师,各位掌门,在下告辞。”
由沙弥带下,在十六派面前踏出“上客堂”。
待晋无咎离去,一众掌门又再一通对视,慧宁见周子鱼、卫成、覃箫三人点头示意,道:“方丈。”
崇印道:“阿弥陀佛!有甚么事,师太但讲无妨。”
慧宁道:“贫尼虽为女流之辈,却以为此事万万不可,贫尼对‘枢械塔’过往略有所知,听闻二十四年前,江湖中有一对年仅三十岁上下的男女,无名,无门,无派,却能以一双肉掌闯过六层,取走一本关于机关术的秘笈,在那之后,二人一书在江湖中销声匿迹。”
覃箫接口道:“师太所言极是,那对男女取走秘笈后,并未拿来为祸江湖,确为一桩幸事,可眼下情形大有不同,晋无咎率领教众,大肆杀戮我佛门中人,我们原本苦于无法攻破盘龙峡谷,若再被他拿走甚么宝物,加固谷口防御,一旦盘龙魔教没了后顾之忧,则正道江湖危矣。”
崇化道:“阿弥陀佛!师太与覃掌门过虑了,晋教主所求并不在此。”
覃箫道:“并不在此?请问崇化大师,九层究竟有甚么绝世宝物,值得他晋无咎只身犯险?”
见身旁周子鱼微微摇头,又道:
“大师见谅,非是在下有心探听别派机密,在下只想提醒大师,论武功,晋无咎已绝不在那位高人之下,即便退而求其次,未能求得九层宝物,‘枢械塔’七层八层珍藏,必比当年六层机关术更加价值连城,晋无咎夺得任何一件,势必大大缩小盘龙魔教和我正道江湖间的差距,不管他贪图何物,心中所向定是盘龙魔教而非我正道江湖,实非武林之福,天下之福,望方丈和三位大师三思。”
四大高僧沉吟良久,崇报道:“阿弥陀佛!覃掌门的担忧不无道理,可事既至此,少林既已应允,终不能临时变卦,况且‘枢械塔’本是用来闯的,此事在江湖中人尽皆知,若因晋教主一人而变,不免于少林寺清誉有损。”
周子鱼道:“崇报大师,在下有一个提议,既不更改少林寺的规矩,又让晋无咎不那么容易成事,此外更教他无话可说。”
众掌门纷纷道:“周盟主的提议,必有独到之处,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崇印道:“阿弥陀佛!老衲虽有意让晋教主公平闯塔,但为天下苍生,若周掌门的提议不违背江湖道义,且师兄师弟以为可行,则老衲愿意从权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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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晋无咎起个大早,经过一夜修补,四肢百骸无不舒畅,出卧室后,见禅房老旧,却仪态威严不显破败,花木扶疏,叶瓣处晨露犹在,眼望东方,心道:“玄炎,我虽知你在那里流泪,却不能即刻赶来和你相见,只愿上天护佑,教我心想事成。”
早膳后由沙弥带入西侧塔林,终于来到九层“枢械塔”前,见塔门已开,向沙弥道:“有劳小师傅。”
踏上青砖阶梯。
晋无咎第二次入“枢械塔”,前一次是自九层而下,对地形略有印象,知道每层室外皆有沙弥站立,随时听候室内僧人差遣,与一层沙弥相对合十行礼后拉开房门,瞧见的却是一个中年壮汉,手持双锤,竟是庐山派掌门汤洪海。
晋无咎大是吃惊,立即料知顶上大概,眉头一皱深感棘手,转而胸口涌上一股豪气,心道:“敌人越是强大,我打得越是艰难,越能弥补对玄炎的亏欠。”
眼前汤洪海却已大不耐烦,“三叠锤”纵于面门,“五老锤”横于身侧,道:“没错,几次三番找你麻烦的正是你爷爷我,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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