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的人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没有子孙后代,不谈孝道,乡亲邻里也是要说闲话的。
有这么一户人家,家境富庶,但家主员外年过四十,也还没有儿女。有一天,员外爷无意间听闻,说五十里开外,山中的一座寺庙很灵验,庙中神佛有求必应。
员外求子心切,当即就让人备了香火供品,带同妻妾前往庙中求子。
庙中主持见有富户布施,自是待若上宾,等问明来意,便说求神问佛,心诚则灵。若要求子,须得让本家求子的女眷沐浴净身,在庙中住上数日,碍于佛门清规,这当中只能吃素,并且夫妇不得同房住。
单说这天晚上,员外夫人沐浴完毕,在佛堂前吃了些茶水,回到房中,只觉浑身燥热,说不出的难耐。
辗转难眠到了子夜,突然听到卧房角落里“吱呀”一声轻响,抬眼间,只见一扇暗门开启,一个不着寸缕的精壮僧人从门内闪身出来……
就这么着,员外一家在庙里居住了一个月,回到家中不久,一妻一妾竟都双双怀了身孕。
员外不明就里,只当庙里的佛祖当真灵验。等十月足胎,妻妾双双生下两个儿子,更是大肆对外宣扬那寺庙供奉着真灵。
他哪里知道,灵的不是佛祖,而是庙里的和尚‘真灵’。
一转眼过了十余年,员外因病而亡。按照习俗,办白事得有儿子给他摔盆。可到了正日子,一干操办的人,只等瓦盆摔碎,便抬棺去下葬,哪知道大儿子使尽了力气,却怎么也摔不碎瓦盆。
换二儿子,也是一样,那瓦盆每每落地,就像是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托住,落到地上的时候,别说摔碎了,就连一丁点声音都没有。
丧盆子不碎,不能抬棺,更不能落葬。
问事人经历的多,又是本地的老人,想起员外的两个儿子都是寺庙里求来的,又见瓦盆不碎,心里头可就门清了。
都是乡里乡亲,问事人也不会多嘴,只对丧主本家含糊其辞,说员外爷有心愿未了,不肯‘上路’,必须得找道士来做场法事,才能将其送走。
员外奶奶和二房的妾室也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只好花重金请来一个道人帮忙。
请来的这位,虽然是个不修边幅的火居道人(‘在家’修行,不忌荤腥,能娶妻生子),但是真有几分本领。
道士让所有人回避,就只留下本家主母。他先是在那摔不碎的丧盆子里盛满了无根水,随即做起法术,念念有词间,就见盆中水波激荡之中,呈现出员外爷的模样。
然而生前甚是体面的员外,在盆中看来神情愤怒,衣衫褴褛的连乞丐都不如,只在水中对自己的妻子怒目而视了一眼,跟着就急慌慌逃走了。
再仔细一看,原来后面还有两个光头和尚在追赶他。
静海说到这里,我就赶紧让他打住了。
类似的故事我也听过,静海说的口沫横飞,其实两句话就完事。
一夫一妻没孩子,男女双方都有可能有问题;妻妾都无所出,十有八九就是那员外爷的问题。
丧盆子摔不碎,是因为俩儿子都不是员外的,而是庙里败坏德行的和尚所出。
水浒传里不是有句话嘛——原来但凡这世上的人,唯有和尚色``情最紧。
儿子不是员外的,员外自然也无法享受儿孙福。硬要消受,孩子的亲爹,那两个流`氓和尚肯定不愿意,可不就得揍他嘛。
这故事是我小时候,听村里的一个坏老头,当荤段子说的。貌似故事中的员外妻妾,因为亏心,还被那同样居心不良的火居道人占了便宜。不过故事的结局还算圆满,那就是,该死的都死了。
“我说,大师,你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我觉得静海很有点像董家庄那几个坏老头子的翻版。
不想静海却皱起眉头,摆出了一副沉思的模样,片刻后,摇着头说:
“这庙肯定不是什么正经庙,要不然也不会叫‘睡娘娘庙’,庙名都这么不正经,那肯定就不会有正经人家的女眷来上香求拜。可是徐老板,咱们都必须得承认,这睡娘娘庙,真是很‘灵’的!”
阿穆说:“大师,您能说明白点吗?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啊?”
庆美子这会儿应该也觉察出他的身份有问题,但身为行尸,阿穆究竟是什么人,对她而言已经没什么利害关系了,闻言笑道:
“你看到墙上出现门和阶梯的时候,不还说那是仙门吗?试想一下,但凡有人来庙里上香,香一点燃,门就出现了。仙门也好,佛门也好,老百姓总会根据自己听闻的传说,把这异相想象成自己理解的样子。看到门出现,却登不上阶梯,进不去,就会想当然的认为,自己是没有仙缘或者佛缘。流传开了,这拥有仙门的小庙,还不成了仙佛显灵的所在?”
“哎呀,这女娃娃,还真机灵!”静海一拍巴掌,“咱家是越看你越觉得喜欢,不如这样,咱家今天就收你做个徒弟吧!”
他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庆美子却像是真的因为经历看淡了一切,真就立马跪下给老和尚磕起了头,叫起了师父。
我和阿穆面面相觑,两人的下巴颏都快掉下来了。
这俩人,未免也太率性而为了吧?
也就知道静海的本尊来历,庆美子又是行尸,要不然,还真以为这会是另一个流`氓和尚的故事翻版呢。
阿穆瞠目结舌了半晌,等庆美子拜完师起身,才使劲咽了口唾沫,问我:
“咱们是去外间看看,还是把其他人叫起来?”
我说:“都累了这些天了,哪能叫得醒……”
话音未落,突然就听身后有人大吼一声:
“要劫劫皇纲,要睡睡娘娘!”
连同静海在内,所有人都被吓一跳。
回过头,却见那和暗门相结合的火炕上,正有个大胡子跳下来。
“我靠,你又发哪门子巅?想吓死人啊?”
见窦大宝脚下踉跄,我赶紧过去扶了他一把,等看清他的模样,却是愣住了。
这家伙肯定也是顺着绳梯进了门洞,继而跟来这里,可他这会儿两只眼睛还闭着呢。脸蛋子红通通的,脸上的肌肉却有那么一点生硬。刚才是吼了一嗓子不假,这时再看,呼吸平稳,说是醒着,倒像是睡着了……
“大宝?你怎么了?”我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声,见他没反应,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这家伙该不会在梦游吧?
窦大宝忽然转过脸,仍然闭着眼,却冲我咧嘴一笑:
“徐二哥,你又来看我了。你可是好久都没来了,可把兄弟我给想死了!”
说话间,闭着的双眼之中,突然蜿蜒而下两条黑线。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竟然是两行血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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