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贵逃妃之腹黑两宝」

【112】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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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祖那日,风和日丽,万里无云。按照惯例,皇帝领着皇子与众臣上祭坛,向祖先进贡。奏乐,朝拜,三鞠躬,念诵词,场面宏伟盛大。走完整个过程,从上午到中午。随之,仪式结束,皇帝和太子受万民以及进贡国使臣的朝拜。皇后立在旁边,没有与皇帝及太子并齐。

文武百官对此另有看法。貌似之前像是咄咄逼人的月室殿主子,好像不像胡太后,对权势显得不是那么贪婪了。

花夕颜是妒忌小儿子,可以离开这深宫云游天下。这种潇洒,真是多少万两银子都买不到的。

各国使臣拜谢离开。

大宛国二皇子耶律奇,离开时,向皇帝皇后深深地行了跪拜礼,道:“本王此次归国,定不负圣上期许,定还皇后恩情。”

这次大野牛回去,肯定是要大干一场了。但是,能不能在国内扳倒有西真撑腰的大皇子,难说。

过了七日,皇帝赐长公主府掌上明珠季瑶郡主为季瑶公主,将留在京城中这唯一的妹子嫁给了西秦秦王。

季瑶公主风光的出嫁仪式,花夕颜记得,当年自己嫁他,都没有这般的盛大的景象,光是嫁妆都恢弘的一百车,随公主一块到西秦。当然,那与他当时刚登基时,时局不稳有一定关系。哪里能像他现在,除去了朝廷异己,一手遮天。谁敢说句不是,真正是威胁不到他了。

黎季瑶出嫁前,与她促膝长谈。本来,该是母女深谈,现在,却变成长嫂如母,由她代理了长公主。长公主心头的郁闷一直未除去,甚至在听说黎季瑶自己说是自愿嫁的以后,更不开心了。

花夕颜那晚上,和黎季瑶算是长话短说。身为女人,嫁夫以后该做些什么,花夕颜精简为一句话:夫唱妇随,妇唱夫随。

因为如果真要她说,那真是两辈子她都说不完。何况,她到现在自己的婚姻都只不过走了几年,经验也就那些,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和他过的凑合,没有被人扳倒,小有成就。

黎季瑶对她这话深有体会:“他是瞎子,我平常得听他的,多帮帮他。同时,我当然不能因为他娶我为妃,因此没有任何防备。去到那儿,难免会有些人想趁虚而入,欺负我是东陵人,在他府里挤兑我。”

小妮子别看性子天真,因为在长公主府里亲眼目睹了长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斗争,看透了人世间的夫妻关系。像长公主这样位高权重能压着驸马爷的,都控制不住驸马爷另外找女人,何况地位比妻子高的丈夫。

听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花夕颜心里头踏实了。看这小妮子去到西秦,肯定不像长公主想的那般虚弱不堪一击,可能要比长公主都厉害的多。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嘛。

黎季瑶出嫁西秦之后,长公主一个人在长公主府,本是落寞了,清寂难以排除,加上都被皇帝摘掉了那块掌上明珠的金匾。上门奉承长公主的人,日益减少。长公主府前的车水马龙变成了门雀可罗。长公主府风光不再,似乎令人唏嘘。

然而,前日,陈氏去长公主府瞧过长公主后,发现,长公主不像以前刚死了驸马爷那会儿身体清减到脸像瘦成了一根指头,如今,竟是吃胖了些了,面色圆润,苦瓜脸,偶尔能露出些笑来。

说来,这都是因为代替黎季瑶留在了东陵的李丽华郡主的功劳。长公主与二公主后来达成了什么协议,外面的人不清楚。只知道二公主随秦王迎亲队伍回西秦时,将丽华郡主留在了长公主府,说是要丽华郡主多陪陪这个姨妈。

黎季瑶去到西秦,最可靠的靠山无疑是二公主了。李丽华留在东陵,圣上圣意难测,李丽华离出嫁可以有一两年选择的时期,在这个时候,如果能得长公主扶持,别看长公主府好像风光不再,但是到底是圣上唯一让其留在京城的姑妈。长公主总有些办法,让李丽华在东陵不受委屈,加上陈氏的力量,可以让李丽华嫁的不是很差。想必,皇帝碍着西秦的面子,应该也不会让李丽华嫁的差,那就是让李丽华嫁的能不太差强人意些。

二公主真正的算盘,肯定是与长公主私下协商过了。想这东陵里头,能配得上李丽华的,最好的对象,当然是把婚事委托在东陵的云族宗主了。可是云尘景这人,太难捉摸,很难高攀。除了云尘景,东陵里,能挑得出几个与李丽华相配的?

花夕颜想,恐怕连自己兄长,无数女人暗地里倒追的宫大人,都没能进二公主的眼睛。

二公主毕竟身在西秦,西秦重武轻文,看秦王那样文质彬彬的人士都是擅长武剑而不是文墨,都知道,二公主心目中的乘龙快婿,绝对不是她哥这种偏文的。

那个时候,花夕颜还没有二公主想的那么远大,原来,二公主瞄准的目标,已经远不止东陵了。

不知不觉,离小木木离宫快一个月了。

秋天的脚步开始带来了冬季的盛景。

小儿子离开后,据闻,大儿子,小太子爷,是近期集中修炼起了剑术,连平日里最爱的文房四宝都撇在了一边。

小太子爷压力很大,因为眼看十年一次的仙剑大会,要召开了。这将是他第一出席这样天下所有名流高手聚集的大会。想到当年自己父亲在大会上的表现,小太子爷怎能有损父亲的名声。

花夕颜那日走到广阳殿,不动声色,站在远处看儿子习武。

小太子爷手持的剑称为灵剑,可以伴随习武者的身高做大小调整,因此,拿着剑的太子,并不显得像一个小人举着一把大斧头夸张。

刷刷刷,剑风凌厉,落叶在小小的龙袍四周如千万花朵飘零,在其中挥舞的剑光,行云流水,宛若流星,叶子被剑光所及之处,是闻剑起舞。用鎏金绣满了九龙的小龙炮,与剑糅合为了一体,剑光飞闪,龙影相随。九龙在花中飞舞,惹得天际都雷声阵阵,惊天动地。

据说,小太子爷练武的时候,皇宫里,每天都要下雷阵雨。搞得,文武百官进宫面见圣上时,都天天得撑着把油纸伞。

永宁殿中,接到仙剑大会邀请函的皇帝,陷入了深思。这龙颜,看来既没有高兴,也没有其它表情。应说,这仙剑大会十年举办一次,所有人早就料到今年会办这个盛会。不一样的是,不像历届仙剑大会举办的季节,今年出乎意料的是选择在了冬季。

冬季酷寒,在冰天雪地的美景下喝酒舞剑,倒是不乏为一件美事。反正只要真正的高手,是不畏严寒不畏酷暑的,不受天气条件制约。

所以,没人能说,在冬季举办仙剑大会不好。

磋商决定举办仙剑大会的人,都是天下那几个最大最有名的门派,然后,邀请各界名流,包括各门各派,包括皇室,包括神族的人,来共同参与这样的盛会。这样的大会,历史源长,应有上千年历史了。使得人们,反倒都早已遗忘了举办的初衷,只知道,在这样的盛会里头露一露身手,绝对是名扬天下的最好机会。因此,不会有人反对举办这样的大会。名利双收,是多少人渴望的事情。尤其对于那些处在高不成低不就,只能等着这样一次机会向天下展现自己的人来说。

张明先站在皇帝面前,手抚白须,白眉时而微扬时而微沉,低声道:“据老臣听说,此次大会,九大神族的人都会参加。”

九大神族的人会参加并不奇怪。每次仙剑大会,神族都会分别委派不同的人来参加,为的说是出人头地,还不如说是观摩敌情,知此知彼。反正,各种算盘都有。所以,张明先说的是,这次是九大神族的九个领导人齐齐登场。这个,可绝对是历史上都不知道有没有过的先例。

天下最负盛名的三大门派掌门人,对九大神族发出这样绝无仅有的邀请,是为了什么,不得不人三思。

“圣上要赴会吗?”张明先小心翼翼地问。

云眉淡若天上的白云俯视众生,道:“先帝,高祖,据闻朕的几代先祖,都没有这个机会与其它神族兄弟一齐会面,朕想,不去未尝不是可惜。”

想必,其它神族的人,都打了和他一样的念头。平常虽然都听说彼此,但是,恐怕连见一面,由于种种原因,都是相当艰难的,可以说基本没有机会的。现在,不知是什么原因,让大家可以聚上一聚,像是看场热闹都好。至于说,这有没有可能成为其中某方设下的圈套或是陷阱,想抓什么人想害什么人的话,倒不大可能。

发邀请函的,可是天下三大门派掌门人。这几个掌门人,有与神族不相上下的功力。而且,比起神族,更在乎自身的清誉。因为与神族统治百姓不同,这些掌门人,都是靠声誉来拉徒弟的。

聚集九大神族,敢对九大神族的人设陷阱,这俨然是失信于天下的举动。这些掌门人脑袋除非肯定是被门夹了,才会想出这样的蠢主意。

让九大神族开这样一个聚会,肯定是出于另外一种目的。

有关目的的小道消息,倒是还没有传到他这儿来。

吩咐了张明先等内阁长老,在他出席仙剑大会时代为主持朝政。黎子墨在被老臣问及是不是请皇后娘娘在圣上出宫时在宫中坐镇,突然不假思索地吐了一句说:“朕这次要带皇后一块走。”

没有忘记,当年他把她留在宫中,本以为是为她好,结果,她在他认为最安全的皇宫里命丧九泉。

似乎让她离开他半点距离,他都没觉得她哪儿安全了。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是怕了。

情愿带着她一块冒险,也不想在其它地方突然听到她莫名其妙离他而去。

命人整理行装,此次出发,皇帝带上了几个倚靠的年轻臣子一齐走。

宮相如要随圣驾出行。宫夫人在家里给儿子做些干粮,让儿子在路上能带上。

“娘。”宮相如按住母亲忙碌的手,说,“如果给我做,不如给槿汐做一些。”

宫夫人闻言有些一愣,像是没有想到儿子看出了几分端倪来了。

“槿汐她——”宮相如道,“再如何,都是宫家的女儿。”

宫夫人坐了下来,手扶着桌子,宛如陷入了深思般。

宮相如立在她面前,静了片刻,想着给她倒杯水,轻声问:“娘是心里头有何顾虑吗?”

“上回我去过白龙寺。”

白龙寺?宮相如听这三个字,眉宇间划过一道犹豫。白龙寺他不大喜欢。但是,在京城里头,老百姓能烧香拜佛的地方,无非只有那白龙寺。那里的高僧为了收敛钱财保住白龙寺地位,做的一些事情是有些世俗,比如爱富嫌贫。然而不能否认白龙寺的得道高僧是不少,并且有些能力。

只听宫夫人继续说:“那里的师傅说了,槿汐轮回了一回,是那条命,又不是那条命。我琢磨来琢磨去,莫非,她已经不单纯是我女儿。”

“娘,她怎么会不是你女儿呢?”宮相如眉头一皱,对母亲这话像是无法理解。

宫夫人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你可能误会我意思了。我意思是说,她是我生下来的女儿没错,但是,或许,在出生之前注定了不是我女儿。她只不过是借我这个娘来这世上走一回。”

听着母亲这些话,宮相如斯文的眼角慢慢地眯了起来。紧随,窗口吹来的一道风打在他脊梁骨上,让他瞬间激灵了下,想起,马上走去关上门窗。

“娘。”双手按在门上,宮相如慢慢转回身,道,“如果真是如此,你能否认她是你女儿吗?”

宫夫人被儿子这话反问到全身打个激灵,嘴唇微张:“你爹知道这事吗?”

宮相如走回来:“娘,您都知道,姨妈是云族的宗主夫人。”

若没有一点本事,没有一点血脉里特殊的成分,怎么能坐上宗主夫人这个位置。对此,宫夫人也是早有猜疑自己的家族怕没有那么简单。

宫太史恰好是研究和记载历史的官员,所以,对自家夫人的家族,早有些调查,有些事,可能觉得会刺激到宫夫人,结果没有选择和宫夫人说。包括宫夫人的姐姐成为云族宗主夫人的秘密,宫夫人是到后来才知道的。宫太史之前都一直没和宫夫人坦诚。

宫夫人听完儿子这么说,长叹一声:“你们什么事都瞒着我。”

“娘,槿汐是你女儿,我也是你儿子。”

“可我最少能知道你在想什么,却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妹妹有时候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宮相如自己都能感觉得到。以前,宫槿汐再调皮捣蛋都好,对会与他这个兄长商量。但是,现在的花夕颜,有什么事,自己有什么计划,基本是谁都不告诉的。有点完全像变了个人。宫夫人对这点最为忌讳,因为传统的相夫教子让她认为,孩子如何都是要听父母教诲的。相比而言,对于现在的花夕颜,宫太史要纵容得多。这可能也与宫太史的性情与宫夫人不同有关。宫太史是个比较宽容并能接受各种新事物的人。

宮相如以为:“娘,槿汐她经历了鬼门关走一回这样常人都没有经历过的事儿,自然,是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宫夫人微微抖了下,像是突然间,想通了什么。

说起来,女儿进宫都是为了宫家。后来,女儿在皇宫出事,可以说,若不是他们娘家没有作为,不能给女儿撑腰,怎会让宫中惨死呢。她又有什么资格去责备女儿。因为,她作为母亲,以前都没能保护好女儿的命。

如果女儿若是为此责备她都是应该的。反观,她都做了些什么。

“娘?”宮相如担心地望了望母亲。

“你说的对。我,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宫夫人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站了起身,准备重新给儿子女儿打包袱,一边又说,“相如,我和你爹可能都没法保护你们兄妹。所以,你们兄妹俩一定要彼此搀扶。”

“娘和爹不用操心。我和槿汐都这么大了,早知道如何照顾自己了。”

宮相如说到这儿,换来了却是宫夫人的一抹苦笑。

“槿汐那不需说。你看看,连她都得为你操心起你的婚事。你不觉得你这个当兄长的有些不像样吗?”

提及自己迟迟未能娶妻孝敬父母,宮相如自知理亏,垂手。

“我也不想说你的。”宫夫人道,“然而,看你和那位齐家的小姐不知怎么回事。听说,那位齐家小姐的脚好得七七八八,能走路了。而且,说是齐大人可能要告老还乡,不想在京城里呆了。你自己认真想想。”

她的脚好了,这个,他早就听六叔报告了。齐老爷辞官要走,他这却是没有听说过。英秀的眉宇之间,落下一道稍微沉重的阴影。

花夕颜隔日在宫中,突然接到说是母亲求见,吃了一惊,心里想,莫非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于是急急让人把宫夫人接进来,自己走到门口亲自去接。

宫夫人拎了个小包袱走进来,摆手不用让她扶,说:“我腿脚灵便,又不是七老八十。”

花夕颜莞尔,请母亲就坐,不需行礼了。

一向讲究礼节的宫夫人,今早不知怎的,竟然是与以往不同,落落大方地就此坐了下来,命玲珑打开包袱。见里头,露出的是两个木匣子。

玲珑笑道:“小姐,这是夫人亲手做的饼,在路上你和殿下都可以吃。”

宫夫人的厨艺是可以的,尤其做的一些面饼之类的小吃,要是小木木在,肯定喊着大饱口福。

“女儿代殿下谢过母亲。”花夕颜向母亲福身谢道。

宫夫人道:“这饼,虽然对殿下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主要是做给你吃的。听说你近来胃口不好,我在饼里放了些梅子,可以开开胃。你这一路,随圣上出行,虽说有你兄长跟着,但是,吃药总不是好事情,日常调理以食物最好。你要照顾圣上,要照顾殿下,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照顾你自己。”

这,大概是母亲和她说过的,最温柔的话了。平常母亲训的是,要多在照顾皇帝,要懂得相夫教子,女儿家,嫁了人,都是这个命的,以夫为纲。现在,宫夫人居然学会了像她现代的母亲那样,要她先想想她自己。

为什么宫夫人会突然改变了想法?

花夕颜略表吃惊。

“再怎么说,你是宫家的人,圣上和太子是皇家的人,我是你母亲,当然要先想着自己女儿。”宫夫人道。

看来宫夫人是哪里突然间想通了。女婿外孙子再好,不过是外家的,又怎能比得上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女儿。到底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最伤心的,是他们宫家人。皇帝没了老婆可以再娶。小太子长大成人,同样不需要母亲了。

是傻子,才会想,生下来的儿女平白无故全送给了人家。若是如此,根本也妄为父母了。

花夕颜刹那之间,被触动了。与母亲并齐坐了下来,在沉默片刻之后,说:“娘,娘会这么想,必是有谁和娘说过什么话,对不对?”

宫夫人向来是言行谨慎的人,听到她这话,突然意识到自己表现的过分暴露,引起了女儿的疑心。关于宮相如昨晚说的话,宫夫人当然不会和女儿说。因此支吾着说:“哪有。只不过你哥见我给他做饼没给你做,怕你恼了他,与我说了。我想想也是,总不能偏袒儿子,搞得你们兄妹俩关系不和。”

花夕颜唇角微弯,了然一笑:“娘,你放心,有什么事,我都会和兄长商量。”

“嗯,你们这次出行,要倍加小心。”宫夫人沉重嘱托女儿。

“娘,如果娘有什么事,哪怕是寺庙朝拜,还请和爹商量过后,再做决定。”有了上回那件事儿之后,花夕颜也是叮嘱母亲自己谨慎小心。

宫夫人离开之后,花夕颜打开装着食物的匣盖,见里头摆放的饼,一个个都是做得玲珑精致,想必宫夫人怕她胃口不好,故意把饼做到体积小些,精致一些,让她看着胃口也能好一些。到底是自己的母亲,宫夫人刚才那些话,快勾起她好多事儿来,心头忍不住一道暖流经过。

离宫出行那日,天气并不是很好。东陵京都上空,覆盖了些阴云。见着冬天是一步步邻近。据闻,他们要去的地方,也就是仙剑大会举行的地方,已经下起雪来了。

对于一个喜欢微服出巡的皇帝来说,这样的天气,并不能阻止其出游的兴致。出游,或许是游山玩水,也或许是体恤民情,观察各地异国风情。对于前者,当然要讲究天气,对于后者,则无条件限制。黎子墨是出于后者。

马车从皇宫里出行两天,刚开始是急匆匆地赶路,到了第三日,已是离京都有长远的距离了,皇帝心里痒痒的,开始中途经常下车,散漫的兴致全来了。

小太子爷坐在马车里,一路上都不忘盘腿修炼。

花夕颜掀开车帘,见儿子专注备战无心游玩,因此不忍心打扰,放下了车帘。尾随走去路边的皇帝,亦步亦趋,说:“万爷是打算在这儿用饭吗?”

到了外头,他自称万爷,她自称万夫人。百姓看他们,只能想着哪里的大户人家,或许是经商的,带了儿子一家三口出来旅行。

黎子墨听到万爷这句称呼,心情莫大的好。这代表他终于远离像牢狱一样的皇宫了。当皇帝有什么好?除了每天日理万机,事事劳心劳累,心里要系挂天下那么多人口的口粮以外,他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处。

牵住她一只手,眺望群山环绕的乡间美景,他说:“朕给你打只野鸡,烤了吃怎么样?”

这话音刚落,跟随在他们后头的臣子都已是一致摇头反对。吃野鸡,要是突然间吃坏了肚子怎么办。臣子们的想法是,尽快进到前面的镇子里,那里的饭馆比较洁净卫生,比较规矩,不怕被人暗中使坏或是下毒。

可皇帝心头已是不顺,朕出来就是为了觅野食的,在饭馆吃饭岂不是和在皇宫里差不多,因此,无论如何,要在乡间里头吃一顿。

乡间的小路上,有对夫妇摆了个摊子,刚好招呼那些从这条山路过路的各种各样的人。有干活的百姓,有办事的官爷,有经商的商人。由于这条路是翻过这座山的必经之路,这对夫妇的生意还不错。

花夕颜随前头行色匆匆的皇帝走近去一瞧,因为在乡间里头,肯定也没有什么好菜照料客人,尤其是荤食,只能主打素食。一般卖的是馒头花卷,连包肉的包子都不见有。但是,有一些乡村里朴实的食物,是平常宫里难得一见的。比如真正的乡水豆腐。这里做豆腐用的水,是取自山里清澈的山泉,入口美味甘甜。

日头正晒,刚好到了午饭时间。

花夕颜想来想去,既然皇帝决意在这儿用饭了,因而嘱咐人,将专心用功的小太子爷叫了下车,等用完饭了再考虑其它。

他们坐的马车,都停靠在了林子里,稍微隐蔽,只带了近臣,徒步走来。店主和路人看他们,都只能看出是有钱人而已。皇帝走到这儿,随意指了张桌子要坐。那头,一辆贵族的马车疾驰到了这儿,跳下来一个家仆模样的,说是自家公子小姐要吃饭,二话不说,搬走了皇帝刚要坐下的凳子。好在皇帝反应的快,不然屁股都要蹲地下了。

对此,随驾的臣子们都很震惊,想着这是哪儿来的土豪,连皇帝的位子都敢抢。

“公子,小姐,有位子!”为了讨好自家主子的家仆,连皇帝的脸都没能瞧上一眼的不屑样,冲马车里喊。

可见,有什么样的主子,能有什么样的家奴。

午饭时间,来的客人本来就多。这一下,皇帝没座了。而那后来赶上不知皇帝身份抢了位置的公子小姐,慢吞吞从马车上下来。见是两位年轻人,少爷约二十出头模样,小姐约十六七岁模样,穿的衣服都是绸缎,戴着宝玉金银,应该是大户人家的继承人,不知是官家还是商家的。

这家少爷和小姐走到本该属于皇帝的那张桌子,大刺刺坐下来,好像完全看不到在桌子旁边站着的皇帝等一排人。

高贵的少爷打开扇子,装模作样地摆了摆,对身旁的家仆说:“这是什么人?为什么站在这儿?”说着用一副高傲不屑的眼神打量了下万爷。

万爷今儿微服出巡,穿的衣物,确实,还没有这个少爷精致。

那一刻间,万爷和万夫人都没有怎么反应时,后头尾随的几个近臣,一个个心里头忍不住都在腹诽:这个人,以后怎么死的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万爷云眉淡淡,任人都看不清楚,朝跟随自己的某个近臣淡淡地使了个眼色。

这位近臣,刚好是张明先的孙子张道书,此次被自己爷爷派来随皇帝出行为皇帝出谋划策的。爷爷张明先是内阁长老,博学多才。张道书不例外,是状元出身,才学八斗,在京城早有四大才子之称。

接到天子的眼色,张道书打个激灵,走上前,拱手问那傲气凛然的少爷:“鄙人姓张,我家公子姓万,不是什么人。”

对方听到他这话,却以为他这是来巴结自己,未免不是益发得意,冲家仆扬扬眉头,举止更是显出几分不敬。

家仆对自己主子是眉开眼笑,接到命令后走到了张道书近前,对万爷和张道书连挥几下手,像是驱赶的模样,说道:“我家少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结识的。”

张道书只是嘴角微微一笑:“请问这位少爷莫非是姓莫,为天师宫门下的门生,俗称莫鬼手的天师宫第七门主?”

小太子爷这会儿已是被花夕颜派去的人叫下了马车,行走如飞,走到摊子前,突然见自己父亲与人对峙的模样,有些错愕。

花夕颜是逐步退到了外圈,手搭在儿子肩头,想着先上马车。

天师宫的名头,她似乎是听人说过,是天下三大门派之一。武术派的人,自认清高的不少,一点都不以为自己比朝廷和王公贵族会差上一点儿。

若这莫少爷真是天师宫第七门主,是有这个资格到处得意。

只听那位莫少爷听到张道书突然点出了自己的身份,有点意外,同时,尖瘦的脸面色一沉,因为能随随便便看穿他身份的人,除非是道上有点资历的,不然他想不到还有哪些人。所以,看起来,张道书与自家主子这样把他身份当众道出来,是有点挑衅的意味了。

“七哥。”坐在莫少爷旁边那位小姐,声音犹如黄莺出谷,清脆娇嫩。仔细一瞧,粉面鹅腮,一袭青裙,腰间佩了条七彩腰带,是个美丽佳人。而且,充满睿智的一双汪眸,不像莫少那样出口桀骜不驯,倒是有几分精明和心计在里头。

“怎么了,十三妹?”莫少爷与身旁的这位小姐以兄妹彼此称呼。

若莫少是天师宫第七门主无疑,那么,这位青衫姑娘,是天师宫第十三门主十三姑了。

在乡间小道上,突然遇到天下三大门派中的两大门主。若说是意外,倒不见得。可见,这两人,一样是赶着去参加仙剑大会的。这样一想,合乎情理。万爷轻轻抬步,是返回了马车。

为了顿饭,与人争,不是万爷的风格。刚才逗留在这儿,不过是为了确认这两人的身份。

皇帝都走了,一群臣子紧跟而上。

留下那高傲的莫少爷和十三姑,却有些疑惑了。

莫少爷装模作样的扇子,啪,收了起来,凉薄的唇瓣咬了下的样子。

十三姑同样心事重重,虽然说对方走了,可为什么觉得吃亏的是不是对方,而是他们自己。

没能吃上这乡间最质朴的美食,是有些惋惜。万爷坐在马车上,摆了个棋盘,在等马车行驶到臣子们计划的镇子饭馆前,无聊地打发下时间。花夕颜坐在他对面,见他自己玩,庆幸他没有把她拉下水。可他自己玩了两把以后,记起了她,歇了手:“朕是懵了,居然忘了有个棋艺的师傅在这儿。”

花夕颜:“……”

“教朕下盘棋很难吗?”

花夕颜低头:“槿汐哪敢——”

“又来了。哪敢?!”他摔了手中的棋子。

听得出他口气里几分烦躁,她帮他把棋盘上的棋子重新摆起来,说:“万爷是想,让槿汐和万少爷没能按时用上饭,是觉自己有愧,其实不用。”

他是后来才记起来的,自己老婆和儿子是跟着自己出来的。如果早点记起来,踢爆了那个敢强词夺理霸位子的莫少爷,都要腾出桌子椅子给自己老婆儿子吃饭。不然,作为男人太没用了。

只是,这马车走了都走了,他总不能折回去,那更是没面子。

眼见这男人别扭的模样,是鲜少见上一回,花夕颜嘻嘻笑着,说:“若万爷想赎罪,不如给槿汐讲个故事吧。”

她这是为了给他解闷呢。却让他十足郁闷了一回。让他给她讲故事,她以为她是小太子爷吗?

“槿汐想听什么故事?”转眼之间,淡然的仙颜已是调整了过来,摆出一幅天下没有难事可以难倒朕的姿态。

“槿汐想听,万爷讲个有趣的故事便可。”

“有趣?”这对他来说,又是一个新的高度的考题。什么才叫做有趣。想小太子爷当年睡不着觉他哄孩子时,孩子的要求都没有她这么刁钻。

云眉浮上一抹沉思,他缓缓开口:“这个故事,可能有些长。”

“槿汐听着。”

“很久以前,有个地方,那里的百姓常年靠自己的耕作自给自足,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因为此,他们有些人满足于自己的这片小天地,有些人,则不满足,一直很想走出这个地方,想去看看外面广阔的世界。到了有一天,有个具有非凡勇气的少年,终于做出了这个惊人的决定,自己一个人翻过了九九连环八十一座大山,到了外界。可是,随着少年出行到了外界,使得外面的人,同时都得以接触到了少年的家乡,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于是,原先那里住的人,对于少年恨之入骨。”

知道他讲故事,绝对不是讲一些有的没的胡编乱攥的荒唐故事。花夕颜心眼里头一转:“九九连环八十一座大山。槿汐此次陪万爷出行,已经过了第二十座大山。”

她聪明伶俐,绝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没错,他们这是去往仙剑大会举办的场所,七峰池,中途,要历经八十一座大山的路。每届仙剑大会,或许举办的时节不同,但是,地点是自古以来都没有变过的,都在七峰池。

这是一个具有传说的地方。由七座仙山围成的仙池,七座仙山海拔高度,直入云霄,因此堪称仙境。平常人,绝对上不了那么高的高度。比如张道书这类自身武艺不强的,到时候上去,恐怕还得林璟琪背着上去。至于上到上面,能不能坚持下来还难说。以现代的知识解释,那就是海拔越高,爬上去的话,对人的心肺功能要求越强。普通人,很难不得高原反应。

“万爷去过七峰池?”

“去过。”云眉微扬,似乎对于那次小时候的经历,记忆犹新,“当时先帝让师傅带我去的。那个地方怎么说呢?一个没有什么食物可以吃的地方。”

没有食物可以吃?花夕颜首先想到的是,如果小儿子去那个地方,肯定非要喊着马上下山不可了。因为对于小吃货而言,没有什么比没有吃更可怕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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