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的性格,只要从她被人怂恿派人进宫为金素卿请大夫的事,可以见得,只要是超越她所能承受的范围,无不都是风风火火的,亟不可待想将自己责任推出去。基于此,好不容易能到避暑山庄休息一阵的皇室四口,并没有在接到长公主这封来信时,立马启程回京。
想必,太皇太后要从静慈庵出来,再回京,路程所花时间,不是一日的事。京城里,除了长公主这封迷信,也未有确定的消息传来。当然,这不是说长公主得到的消息并不可信。
天子领了一群人,在路华殿就此事进行议论。
花夕颜知道小太子爷思念这次一家四口出来旅行许久,若是真来到这,什么事都没有做,难保小太子爷失望而归。因此,让人准备了船只。当爹的日理万机陪不了儿子,当娘的这时候要迎难而上。
小太子爷黎东钰,本是大清早,在听说父皇在路华殿召众臣谈话时,深知今天想和父亲出外游玩的机会没望了,这不,让人将携带的采药工具拿出来,要进山庄的药园子瞧瞧。
小药筐自己背着,小太子爷在学习时,不喜欢有人帮着打下手。
木木在旁边观望,看着他换了一身常服,卷起两只袖筒,有点像乡下那些上山砍柴的老头子,两只手枕起下巴,想:莫非这小太子爷和他一样,对宫里不喜欢,所以想和他一块当农民伯伯。
“木木去吗?”发现弟弟望着自己,小太子爷眯着小眸子,笑问。
“药园子里,有没有种好吃的?”小吃货只记得吃这个准则。
小太子爷想到这,额,要是好吃的弟弟不小心摘了药园里的毒草吃,想想还是算了。
“那木木在这里呆着,不要乱走,我去一趟,中午会回来陪你吃饭。”小太子爷走出门前,爱怜地揉揉弟弟的小脑瓜。
小吃货蹦蹦跳跳跟在他后面,送他一程。
花夕颜走过来找两儿子时,刚好瞧到两只小身影手牵手不知要上哪儿去,那一瞬间,在她心头涌起的心情,可谓千头万绪。两儿子感情好,是好到,似乎爹娘没有,都可以彼此偎依了。
好在,她这两个儿子没别的本事,最大的本事,是对她这当娘的嘴巴抹了蜜。远远看见她出现,两个小身影一条直线全冲到了这儿来:“娘——”
一人扑到一条腿上。
花夕颜低头,先看到大儿子身上的装备:“太子殿下是要去药园子吗?”
“是。”小太子爷摸摸药筐,“听说父皇召集大臣谈话,本宫想,颜尚书定是要服侍父皇。”
在这方面,无疑小吃货聪明伶俐些,开口就说:“娘,娘是来陪木木玩的吧?”
小太子爷眼睛一亮。
花夕颜帮太子解下背上的药筐说:“殿下喜欢学习,是好事,然而,偶尔休息,也是需要。本官今日奉皇命,带太子和花公子去湖上划船,不知太子喜欢不?”
这用问吗?“喜欢!”
带两儿子上了轿子,轿子抬到山庄里最大的月亮湖。湖畔,靠了五六艘小船。都是上面能容大约六人左右坐的面积。
要上船前,一个身着皇家侍卫绿衫的少年,跪在两皇子面前,自报姓名:“臣名为小五,奉皇命,今后侍奉娘娘和两位小主子的。”
娘的贴身侍卫?
小太子爷若有所思。
小木木好奇地打量这新来的人,只见其五官颜美,是极其漂亮的一个人,而且,一双绿色的眼珠像绿宝石样,让人,能想起猫。
小五冲两个小皇子微笑,其中,一抹微笑,似乎对着小吃货良久一些。
笑起来的小五,嘴角边有两个小梨涡,好比阳光洒进了梨涡里头,明亮亮的。
小木木眸子啪睁到大了大些,亦觉这孩子很可爱,是很像猫。
在小吃货心里,小五年纪不大,像个大孩子,所以,容易亲近。
见小主子不排斥,小五主动抱小吃货先上了小船。
小太子爷这时候挠了挠额头,想到与小五差不多年纪的另外一个人。
“殿下?”花夕颜注意到儿子的神情,眉儿微挑。
“本宫有闻,林将军之前有两个人,是圣上赐给颜尚书当护卫的。”
大儿子这心思,真是远远不止这个年纪,和小儿子完全两个模样。伸手拍了下儿子肩头:“这不是殿下需要操心的事。何事,都有本官和圣上担待着。”
黎子墨和她不是没有考虑到林璟琪的心情,但是,正如云尘景说的,当她护卫,只有武艺不行,要有脑子。只要瞧林璟琪那个冰块样,都知道这人一头迂腐的脑袋,教出来的人,都差不多。
小五那张嘴,能说会道,而且,不是只会奉承。刚好对的上她和天子的胃口。
只是对于拥有绿瞳不知来历的流民能进宫当侍卫,臣子里头,不止林璟琪有微词,张明先也率先向皇帝提出了意见。
“圣上,流民都是不知为何缘故,祖先叛逃祖籍的人。圣上如果有怜悯之心想救助他,可以将他特赦留在国内。但是,让他入宫当皇家侍卫,是否不妥。皇家侍卫,关系皇室一家的安危,向来都要求其家世清白。”
张明先的顾虑,黎子墨不是没有考虑。或者,他考虑的,远比张明先想到的要多的多。此例一开,道不定,一大批人要效仿。只是,衡量这其中利害之后,他还是将小五留了下来。
“张太傅所言朕都明白。但是,朕心意已定,此事不需再议。”
张明先悻悻的,只觉天子的言行越来越难以理解。
林璟琪只要想到,自己是罪臣后代,按照张明先的说法本也不该进宫做臣子,所以,对小五被破格提拔的身份,也就没有过多的想法。
花夕颜与两个儿子上了船,这条船上,只坐了他们母子三人和负责划船的小五。尾随他们后面的,有几条船,上面坐的全是护卫,在给他们护驾。
小五两只手轻轻松松地摇动华江,卷起的袖筒,露出手臂结实有力的肌肉,在阳光底下晒出了一层蜜黄的颜色。小吃货只觉得他身上每一样,似乎都与自己见过的人不同。
原先在白昌国生活的小木木,白昌国子民里,绝大多数祖先又都是与东陵国子民同源。所以,小木木至今认识到的人,都是一个民族的。而小五明显不是。
船划到了湖泊中心停了下来。现在天色未到中午,没有烈日,湖面凉风习习,水波粼粼,一排白鹭从湖上掠过,一字排开,飞上青天,美景悠然。
呱呱呱,一只乌鸦,煞风景地与白鹭面对面飞过来。
对于乌鸦,小吃货深有感受:“我们住的院子里,飞来了一只乌鸦,奕风说是去抓,爬上树抓了老半天都抓不到。”
奕风若是听到这话要憋屈死了。不是他堂堂一等带刀侍卫的功夫比不上一只乌鸦。而这本就不是普通的乌鸦。
小五道:“花公子不要接近这乌鸦。这不是乌鸦,是神鸦,是邪王的宠物,邪王的眼线。”
“邪王?”
想到那个从不按理出牌的令狐京旭,花夕颜指尖按了下眉。
在小五要再解释时,小太子爷转过脸,对弟弟说:“木木不要知道太多事,只要知道不碰这乌鸦,就可以了。”
主要是以小吃货的心性,八成听不懂复杂的,不知道更好,免得起了好奇心给敌人圈套。
话说,对于这邪王,小太子爷跟在父亲和国舅身边耳濡目染的多,了解到的也不少。或许,很多人讨厌这个邪王。可是,对他父皇和国舅来说,由于没有把柄落在这邪王手里,因此从没有真正在意过。
小吃货听了小太子爷的话,小身子倚靠在船栏上,好像随意又天真地最后问了句:“可为什么这邪王,要在我们院子里呢?他是想偷吃我们家的东西吗?”
听到小吃货后面那句话,邪王要吐血了。
几乎船上所有人都这么以为。
小五喉咙里发出一声禁不住的轻笑,道:“花公子不知情吗?这天下,以东陵国为尊。东陵国,哪怕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邪王都会将眼线安插在东陵国的。只因为,东陵国若是有一点事儿的话,都会影响到天下是否大乱。”
小吃货是被小五这话,吓到小心脏好像漏跳了一拍。
花夕颜的心思则不知觉中飞远了。想到他在路华殿召集众臣商议要事,天下,都以他为中心。他身上背负的包袱,难以想象。再想到他如今七魂六魄与她联系在一块,心头一下更是揪紧了。
遣退了一群臣子,只留几个知道内情的心腹,黎子墨与云尘景商量起了之前的提议。说是准备让花夕颜回归后位的事。
这事儿,说起来简单,真是要做起来,前后考虑的多。主要是由于不是时机。知道她回来,之所以没有让她没有急着出现在公众面前,是想着,等幕后凶手抓出来,可以对公众有个确切的交代。这皇后怎么死的,怎么又能死而复生的,不说底下一批臣子,况且百姓都要能理解才行。不然,保不准下面的人借机生乱,说她是假冒的。
如今找到的两个幕后凶手,一个胡太后,是不能对外公布的,因为关系到皇室内部的丑闻。一个孙府,都以谋反的罪名剿灭了。
“就说,孙府图谋造反,将皇后娘娘藏了起来,处心积虑要威胁圣上。现在,孙府归案,找到了皇后娘娘,圣上迎皇后回宫。”云尘景收起了白扇子,没有往常的吊儿郎当,认真地说。
“之前,棺木里的,要该如何解释?说这孙府有瞒天过海的本事,将朕耍的团团转,朕变成了一个傻子。”黎子墨沉重的声色,一点都无放松。
若是没把天咒这事儿爆出来,他这个东陵天子,是要被天下都笑话有多无用了。区区一个孙府,一个叛臣,居然能耍了他多少年。所以,才说,必须先抓到施行天咒的主谋者。树立帝威。
云尘景一样有这个顾虑。要说他东陵帝君被瞒骗了多少年,他云尘景陪在东陵帝君身边,照样被瞒,被拖下水。
倒不是说那个施行的主谋有多可恶,而是,他们的宫槿汐,该有多聪明,居然能避开天咒回来。
“朕只要想到她的安危,天咒这事,最好是不要公布于天下。”凌厉的墨眸几经考虑,微沉。
“嗯。”扇柄在掌心里敲了敲,云尘景道,“那还是照我刚说的那理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两双目光对视,继而都是想到,太皇太后突然回来杀的这一招,恐怕都是由于知道了她的七魂六魄与他的联系在一齐。
宮相如一直垂立在旁,没有出声。
注意到他的安静,黎子墨望了过去,眯了下眼,又淡淡像是若无其事收了回来,于随意提起:“朕听说,槿汐这次特意让郡主带了齐家小姐过来。”
宮相如极快地反应,低头拱手:“微臣若有这个意向,定会亲自禀告圣上。”
对于下面的人婚事,只要不是太离谱的,也没有必要管到人家的私事去。黎子墨就此没有再出声。
倒是这云尘景,乍一耳闻,可能之前真是不知道,有一刹那的愣怔,念想到自己身边的兄弟,一个又一个娶妻生子,落下他一人孤身寡人,心境里,当然有些糟心。烦躁地抓起茶碗喝一口。
难得能抓住他这漏洞,黎子墨温吞的声音不急不慢吐了出来:“怎么?云宗主也有中意的女子了?若有的话,切记要告诉朕。朕与东陵皇室,可是都答应过贵族,要为宗主包办婚礼的。”
若是真有,他需要这个样吗。云尘景将茶碗砸到案上:“恐怕本宗主喜欢的女子,你万爷也交不出来。”
青虎当即全身布满了冷汗。
宮相如像是怔了怔,头垂的更低。
扫过他一眼,绝尘的仙颜面不改色,凌厉道:“若是朕心中那位,那是朕七魂六魄保护的,你若是真想要,只能一并将朕要去。”
闻言,白扇子缓慢展开,扇了两扇,继而一串大笑飞出口:“本宗主是傻了,才会想要心中已有其他男子的女子。”
对他此话,黎子墨只是注视那案上的文房四宝。
若是悠闲地衔起唇角,云尘景说:“不过,昨晚上我和她说了,如果你敢负她,我和你拜把兄弟也不用做了。”
青虎周身又淋了把冷汗。
若不知道实情,真以为这云尘景要和拜把兄弟抢女人了。宮相如眉头揪了揪。宫家的秘密,真心不是什么人都能知道的。想到那时候,自己父亲偷偷拒了云族的议亲。
妹妹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却是由于他的关系,自小能与天下尊贵的男子接触。太子与云族的提亲,似乎都成为理所当然的事。也不知道,父亲当年这一婉拒,云尘景是否都能明白了。
在宮相如面对眼前这两人有些神情恍惚的时候,李顺德走了进来,偷偷与他耳语:说是外头来了个大夫,说是奉他命令调查京城水源死物漂流的事,现在,好像有了些结果。
对此,宮相如走了出去,面目严肃地听取他派出去的人调查出来的结果。
对方说:“宫大人,在河源处,是有死物漂流,每日,按时。”
一句话,说明了是人为。
若不是妹妹聪明,提醒他,这会儿,他的官帽要被摘了。
对方又继续说:“已经照宫大人命令,撒了网,只等鱼儿上钩。”
宮相如轻轻挥了挥袖子,让那人不动声色退下。回头,进路华殿禀告了天子。
知道真是人为之后,黎子墨坐在龙椅里,好一阵云眉紧锁。
“宫卿,知不知道官员之中,有多少人患病?”
突然听到这话,云尘景手中的白扇子停止了摇摆。
宮相如面色微凛,垂首:“臣立马让人去查,查完立马给圣上数字。”
黎子墨摆了摆手:“行,你让人去查。”
宮相如刚要离开,突听背后天子的声音说:“听说槿汐带皇子去游湖了?”
“是的。”李顺德打个激灵,立马回话。
此声刚落,龙袍飘出了屋。云尘景一袭蓝袍紧随其后。
月亮湖天上的太阳,逐渐在云层里头露出了脸,万丈金光照射在湖上,像是面巨大的反光镜。
船上有遮阳的天顶,不觉得阳光很刺眼。看着由于太阳公公露出笑脸,湖水里头的鱼儿,一样欢天喜地地都跃出了水面。
飞鱼在湖面上跳着。小吃货趴在船栏上观望,小眸子看得目不转睛。相比下,小太子爷见多识广,早已不稀奇,闲情逸致坐在弟弟对面,慢慢地喝起茶水。
伴随皇家的张公公那条船,张公公已经命人将网撒了出去,要为两位小皇子捞点鱼上来做午膳吃。
“娘,我也想钓鱼。”小木木转过身,和娘说。
花夕颜之前倒是没有准备这个钓鱼工具,眼见小儿子兴起,不想扫了小儿子的兴头,绞尽脑汁想着补救的法子。为此,小五抓了两根湖中的芦苇,做起了简陋的钓鱼竿。只是这湖中的鱼像是烈性的,简单的芦苇杆子想把像战斗士的鱼钓上来,似乎不容易。
岸上,黎季瑶后来听说到花夕颜带了儿子来游湖,马上拉了齐云烟一齐来玩。两个女子站在岸边,等待船只来接她们到湖中。
忽听背后一声:“圣上驾到。”
岸边的人,齐齐转回身,跪的跪,磕头的磕头。
明晃晃的轿子,由八人抬着,到了湖畔。轿帘打开,高贵的身影走下了轿子。尾随的,是云尘景的白马,贵比蓝天的蓝袍,迎风而展,几度潇洒几度风云。两个均是比天高的男子到了湖边。
金嬷嬷跪在齐云烟身边,只觉头向上仰一下,都觉刺目,低头念着:阿弥陀佛。自家小姐该是多幸运,这样近距离看着天子和云宗主的机会,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
勒住缰绳,翩然要下马之前,云尘景的目光,扫到底下跪着的人影里头,见着那比小孩子更顽劣的郡主身边,居然多了个淑女的模样,心头一转,想到刚在路华殿里听说的齐小姐,唇角便是顽劣地微笑,扇子指住身旁随行的宮相如:这就是你那位相好的?
八字都没一撇。宮相如紧紧闭着嘴巴。
可对于喜欢多管闲事的云某人来说,已经挑起极大的兴致,跳下马,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齐云烟面前,想再近点把对方看的更真切一点。看是什么女子能吸引到咱宫大人了。
金嬷嬷胸口里的心脏,啪啦,跳到最高点,是快乐晕了。
自家小姐真是受欢迎极了。既有宫大人昨晚拜访,今日又有云宗主亲自看相。齐云烟飞黄腾达的日子指日可待。
齐云烟的额头贴在双手背上,一丝不苟。
在云尘景想要开口让她抬起头时,身旁,黎季瑶一记冰冷的白眼球,射到了他身上。
“郡主。”云尘景只得转过脸,对小郡主嬉皮笑脸地逗道,“郡主莫非是有话想和本宗主说?”
“哼。”黎季瑶瘪瘪嘴,“本郡主和云宗主说一句话,都怕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金嬷嬷紧张地看着他们两个,不知道他们这话什么意思。
尊贵的蓝眸里霎时闪过一抹不知为何物的光,悠扬的声调道:“郡主这话说的没错。”接着,转身走了回去。
金嬷嬷见着,这明明自家小姐都快能博得云族宗主垂帘的机会,却突然消失了,不得暗咬了口牙,皱眉望了望黎季瑶的背影。
离这里有几丈远的地方,李秀瑛躲在树后偷偷地伸长脖子,探了探脑袋。母亲昨晚上突然不见了,接着,院子的门卫似乎撤了。她得以跑了出来。半路遇到黎季瑶她们,就此尾随跟来,结果,竟是见到这样一幕。
齐家小姐?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怎能,突然变成受到云宗主等人关注的红人了?
李秀瑛焦急地咬着唇瓣,躲着脚,要是母亲在该多好,至少能拉着她跑出去,让自己也能受到云尘景的关注。
黎子墨立在湖岸上,见着来接他们的船迟迟未到,由于他们这是临时起意,要调船过来。由是,等得是有些急。
远远眺望,两个儿子和她,坐在船上,嘻嘻哈哈,不知道有什么趣事。他这个爹,真想这会儿就身在他们母子里头,听他们说话,听他们谈笑。不会是,他们背后说他这爹坏话,所以笑得这么乐,乐成了一团。
尤其小吃货,瞧,那平常对着他皱紧的小眉头,舒展开来,好像两只翅膀,展翅欲飞。
真让他不能不怀疑是否小儿子在背后笑他这爹。
“船呢?”
见数不到十,天子已是问了三遍船呢,李顺德感觉砍头的危险都到自己脖子上了,跪着:“圣上,船,船都出去了,新船到,可能需要半柱香。”
“算了,朕自己去。”
啊?
李顺德等人刚讶异一声。
一道白影,急速从岸上飘了出去。
船上,花夕颜一左一右搂着儿子,指导儿子用芦苇杆钓鱼虾。忽听左边一道厉风刮来,紧随,小太子爷惊呼道:“父皇来了。”
迎着日光,那道万丈千华的身影,仿若在湖面上步步生莲,鞋不沾水,底下的湖水荡起一个个细小的浪花,犹如千军万马的排浪,分开了一条水道。黄金龙靴踩着浪花,袍子随风扬起,仙姿欲比那攀月的嫦娥,加上那张绝美的仙颜,凉薄神似月儿的五官,是比嫦娥要再仙上几倍。
美若万丈金光,神似神仙无情无欲。这是他第一次出现在天下面前时,天下人给他送上的名号:无血公子。
比那无情要更胜一些。
只是这东陵帝君的身份,早已位权天下。再是无情无血,众人都只能仰慕,是益发爱慕。
花夕颜偶尔也觉得自己奇葩,怎么自己会嫁了一个这样说是天下最无情无血的人呢。
心口某处砰砰地漏跳了下。只看着他这样迎风而来,美颜倾城,光华万千,饶是女子,看着都会失去心跳。可能被他一剑刺进心里头,都无怨无悔。
妖孽,即是妖孽。
喟叹时,她怀里的小儿子,是对这个男人怕到不行了。听见小太子爷说了声他来了时,立马小脑袋低下,从她胳膊底下穿了过去,飞身,是要逃到另一艘船上。
“木木!”花夕颜一惊,回过身时,儿子小身影已是从船上飚了出去。
突然而来的变故,惊吓到了所有的人。小太子爷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伸手想去抓弟弟,没抓到,要一块飞出去,被娘按住了肩膀。
小五扔了划桨,飞出去救驾。
同时,对面船上的侍卫都慌了,一个个跳出船,要抱住小皇子。岸边,拿白扇搭着眉毛观察状况的云尘景,见到湖中突然乱成一片,欣然而叹:“这当爹的不好当啊。”
“主子。”青虎面色僵了僵。怎么感觉他主子像是早有预料到,因此专程站在这岸上看好戏的。
宮相如到底担心自己小外甥,负手立在他身旁,一块眺望。
小木木的一身轻功,有的人,早已有所体会。那些冲出来想要救小木木的侍卫,一个个眼见都没抓到人而落入湖里。扑通扑通,瞬间坠入了十几个人影。而小木木,脚上袍子,和他爹一样,一点水花儿都没沾到,轻轻松松跳上了张公公的船上。小桌子和张公公,被他吓到魂儿都去掉了一半。
花夕颜扶住额眉,没眼瞧了。
小木木,在惊觉危机没过的刹那,施展轻功,又要往另一条船上跳。于是,另一条船上的人,又都扑通扑通,落进了湖里。
小儿子像只小飞贼,这样飞来飞去,可能不用一会儿功夫,他底下的护卫军全部都得跳河了。龙靴只得轻轻立在了湖面上,云眉微微一蹙,两袖收紧,静静审视起小儿子。
木木再飞到另一条船,见自己离娘和小太子的船有些远了,而中间,那个皇帝,衣袖不沾一片叶子,冷冷清清地看着他一个人。
“你,你不能抓我。”小吃货急了起来叫道。
这孩子怎么怕他怕成这样?当爹的心情一旦郁闷,绝尘的仙颜更无血了几分。
于是,小太子爷哎一声落座回座上,和娘一块,充耳不闻。只听小吃货一声声“娘,殿下救我”。
当爹的飞到了只有小儿子的船上,轻轻拎起了小吃货的衣襟,将小吃货放在自己膝盖上,用好像大恐龙俯视小恐龙的眼神儿,望着小吃货:“这么怕朕吗?”
你说小吃货怎能不怕,感觉自己快要变成某人的盘中餐了。
“怕朕的话,和朕在一齐多点时间,就不会怕了。”某爹以自己教育小太子爷的经验,对小儿子说。
小吃货听着这话,牙齿都打着颤。不过,这孩子本来就是不怕他的,只是怕被他坑。面包小颜,不会儿,已是沉心静气了下来,和当爹的一样,都挂了幅冷面黑脸。像在比,谁的寒气更胜一些。
花夕颜看出他们父子俩,一会儿半会儿,都别想从战争里头脱出身来,拿起小儿子丢下的芦苇杆子,帮小儿子继续钓鱼。
湖面风景无限美好,太阳公公温暖照人,除了中间那条只有父子俩坐的船,冰寒似冬。
云尘景抱着肚子,拿扇子捶地。
青虎担心主子笑声太大,万爷会折返回来揍主子一顿。
宮相如更是无限悠叹一声,回身,正好看着底下跪的一排人全站了起来。齐云烟不巧与他撞了下目光,连忙垂下头去。
黎季瑶走到了岸边,抓住人四处问:怎么回事?出什么事了?
金嬷嬷想:这样没大没小的,一点仪态都没有的人,怎么当成郡主的?
到中午时分前,皇家四口人,终于捞到了点虾和鱼,怕日头太晒,打道回府。
午间,一家四口用膳。下午,天子回路华殿处理折子。花夕颜陪大儿子去药草园。小儿子被当爹的拎了走,美其名曰要增进父子间感情的需要。
平静地在山庄过完这一天。小太子爷感觉到今日终于圆了一家四口出来游玩的心愿,心里高兴,踏实,躺到床上就睡了。小吃货再恼,却也是贪睡的人。花夕颜看着两个儿子早早入睡,这才走出屋子。
她哥,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正等着她。
“兄长。”花夕颜停在她哥面前,问。
宮相如眉紧,袖子收紧,斟酌着语气:“今日我派人去调查水源地的人回来了,说是人为,已告知圣上。”
“此事,能及时查出来,就好。”
“哥是怕那些人不死心。”说着这话,他望着她那双眸子,浮现一丝深沉的忧郁。
想她哥用这幅眼神看她,不知道多少次了。
见她垂眉,宮相如收回目光:“圣上与云宗主商议过后,已经决定,让你回归后位。太皇太后回来,要主持后宫,哥想,到时你的处境,恐怕和当初一样。”
是生怕她像在胡太后在的时候一样,最终,不知不觉中,被一群人给咒死了。
“即便没有太后娘娘,想要槿汐死的人,不计其数。槿汐坐到这后位上,已经早想到这个结果。哥不是不知道。”
于她此言,他想不到反驳的话。
她望着他沉静文雅的侧颜,忽而一笑:“槿汐听说,昨晚上兄长与云烟见面了。”
“嗯。”
“如何?”
“如母亲所言,是个言行谨慎的女子。”
对她哥来说,这句话,已是相当高的评价了。
“我和圣上说了,若是有意,会向圣上禀告。”
夜如凉水,花夕颜望向天上那轮皎月。柳姑姑走进了院子,身后带了一批宫女太监,抬着箱子,走到她面前,福身:“娘娘,圣上要娘娘试衣服。”
这是要她盛装回宫。
京中,关于太皇太后要出庵的消息,早已不胫而走,在大街小巷,官员贵族里头,传到沸沸扬扬。
几乎,所有人都猜到,这太皇太后出庵,肯定是对天子近来的某些过火的动作,无法容忍了。
胡太后去世,作为孝子的天子,竟然将丧事秘而不发,与此同时,却宠幸一个白昌国花家的废物,一个据说被贤王殿下写过休书的女子,一个,在长公主府灯会上不知廉耻,向贤王讨要分手费的女子。
如此可耻的女子,居然成为御前红人。等于向天下告白东陵帝君与东陵皇室的荒诞。
太皇太后想必是被气到要吐血,不得不出庵,替祖先挽回东陵皇室的威望。
如此说来,对太皇太后此次归来抱以希望的人,绝对不会少。
长公主与驸马爷商量着,此次皇祖母回来以后,是否该站回太皇太后这边。毕竟,他们家小郡主的婚事,要在太皇太后与天子中间,做个选择。
“圣上曾警告过我,郡主的婚事最好早点定下。”只要想到那日黎子墨的话,长公主胸头心惊肉跳。
“不如,趁此机会,让太皇太后帮我们季瑶,谋个好婚事。”驸马爷说。
长公主锁眉:“如果云宗主能看中我们季瑶,最好不过。只怕——”
驸马爷道:“到时候再看太皇太后是什么主意。有些事,不是我们和季瑶本人能决定的。但是,圣上,怕是对我们季瑶并不上心,不然,不会对你说出这话来。”
长公主咬唇:“你这话说的没错。本来,我是打算试探下颜尚书的口气。哪知道,反而被她利用了。刚好,太皇太后回来之后,可以惩治下这股不正之风。”
说的是,花夕颜利用她让人捐款以后,一大批官员老婆向她发难。说她长公主昔日的威风不知去了哪里,居然屈就了一个拍圣上马屁上位的废物。
一堆告状的折子,在太皇太后到之前,都拟好了,只等着太皇太后一到京城。
终究,这太皇太后,是比皇帝一行,早些时候回到京。由于天子未归。太皇太后入宫以后,没能等到天子回话,没有住进胡太后的永寿宫,也没有住进自己以前做太皇太后时在宫中住的宫殿,而是直接进了皇后的月室殿。
长公主急急忙忙带了人,进宫给太皇太后请安时,见被引进了月室殿,都心里暗暗吃了一惊。
太皇太后不是只吃斋念佛,是剃了头发,有法号的,叫做念慈。
长公主走了进去,只能叫:念慈师父。
在太皇太后身边的不是普通人,是与太皇太后当年一块坐在后位上的,后来先帝登基之后,变成太皇太妃的陈氏。陈氏没有剃头,没有法号,是像普通人去庙庵修心养性一样。
这里要说到长公主的生母,并不是这几个皇后之中的任何一个,而且早已去世。但是,长公主照样要叫陈氏母后。
由于太皇太后念慈,说是旅途劳累,在里头休息,由陈氏,带着长公主在屋里说话。
“女儿见两位母后回来,心里头欣喜。”长公主说。
陈氏目光沉静地望着她,说:“此次哀家和念慈师父回来,是迫不得已。”
“两位母后都是听说了?”
“听了很多。这风风雨雨都传到了庙庵,可见这事儿闹的有多大。”
长公主其实也和一些人一样想不明白,为什么之前皇宫出了那么多事,都未惊动到这两位老人,现在是什么缘故,却给惊动到了。
陈氏说:“公主殿下是忘记了。胡太后,是胡太皇太妃的侄女。胡太皇太妃去世时,哀家和念慈师父都答应过,要护住胡太后的。”
这个事,恐怕连圣上都不知道,或是都忘了吧。长公主想。
“请公主告诉哀家,太后怎么去世的?”
关于胡太后怎么死的,民间传播的版本实在太多了,官方的,只说胡太后是急病。长公主心里面,却是不相信黎子墨会做出杀母的行径来。
“圣上说太后是久病未愈,结果病情突然加重而去世的。”
“圣上说的话,公主自己是否有调查属实?”
“我让人去过太医院问过,翻过病案,是一切属实。”
陈氏对她这话,只是眉头微皱,轻拍下掌心,从帘后走出来一人,让长公主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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