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而今的积蛮城中,屯驻士兵足足一万有余,原本的城池居住不下,就只能在左右各十里之外的地方铸建了两座卫城,三座城成三足鼎立之势,左右相顾前后呼应,看起来十分的可靠。
但是这两座卫城的士兵,对于积蛮城中的人却始终有那么几分隔阂,除了必要的军令交接和惯例的进山杀蛮之外,卫城的人鲜少会主动进入积蛮城。
乾元城中似乎很乐意见到这一幕,故此分发给西境的粮草都很细心的分成了三分。送给积蛮城的那一份,粮草精细肉食充足,但是数量却少,分给两座卫城的则是恰恰相反,是大笔大笔的粗粮。
去年冬季那一役,虽然军中粮草捉襟见肘,但是却还未到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候,三万新军的主将钱般却力主要出城杀蛮,妄想着一举击破尸蛮好立即班师回朝,邀功请赏。
纵然金鼓百般阻拦,但是却架不住那钱般名义上是自己的下属,但是军职却和自己相当,三万新军依着辖属还全部是他的兵马。趁着金鼓在城头上杀蛮之时,钱般自作主张打开的城门,带领三万几乎没有任何战斗力的新军冲杀了出去!
那一役,三万新军俨然就是三万新鲜的口粮,让无数的尸蛮大快朵颐,吃了个肚儿滚涨溜圆,三万新军十去其八,只剩下不足六千人活着回来了。
金鼓为了救人身负重伤,金磬破相,坐骑白隐被撕去双翅,张柏差点被一口啃掉半边脑袋,两千积蛮城士兵为了救人出城断后,损失了足足七百有余。
偏偏那个罪魁祸首钱般毫发无伤的逃回了积蛮城,趁着金鼓重伤昏迷之际溜回了乾元城,还反咬了金鼓一个贪功冒进,坑杀了两万余的新军,葬送在尸蛮之口。
幸存的六千士兵只知道是接到了军令出城抗击尸蛮,又如何知道是谁下的命令。乾元城的风声一传来,就连他们也都有几分信了,在加上之后乾元城的申饬下达,就更加“坐实”了这件事情。
乾元城的圣旨中,除了斥责金鼓贪功冒进之外,圣上还“格外开恩”的没有免去他的职务,着令他“戴罪立功”。除此之外,还特意嘱咐剩余的六千新军兴建卫城,加长整个积蛮城的防线和纵深。
就这样,四千积蛮城的旧军和六千卫城的新军,就这样被人刻意的划分成了两个派系,相互之间算不上敌视,但也绝对不会是守望相助,金鼓这个名义上的全军统帅,手下始终只有自己的旧部而已。
积蛮城这四千人,早就被金鼓操练成了钢板一块,很多事情都不用他开口,只需要小小的一个眼神,底下的人立刻就能懂得。就连身为他副将的张柏的话,赵逾等几个人也早就是言听计从了。
以金鼓的手段,要是还搞不定这四千边军莽汉,李元锦是第一个不信的。
那天见面喝过酒之后,李元锦就立刻通过丹青法袍联系了素仙,让她差韩新符去荆山请卫医命来。素仙纵然有几分不愿,但还是依言照办,放了韩新符离开。
这也是无奈之事,卫医命这人不光是医道高明,性子也是古怪的紧,这世间能够请得动他的人寥寥无几,李元锦算是其中一个。而卫医命曾在荆山见过韩新符,知道是他李元锦的徒弟,才会勉强卖这一份面子。
要是换了其他人,素仙还真没有把握,纵然是想要将韩新符作为“人质”,但是她也不愿意就此误了李元锦的事情。
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李元锦就安心的待在了积蛮城,除了经常会随着杀蛮的小队或是自己独自一人进蛮山,其余的时间,都在和金鼓仔细商议蛮山的事宜。
金鼓的帅帐之中,挂着一副尚有大片留白的地图,地图之上沟壑纵横地势复杂,好似一团缠在一起的棉线一样令人眼晕,这就是积蛮城军士这几年来不断进山杀蛮,逐步探索出来的蛮山地图。
蛮山外围的地方都已经被探查的差不多了,再往西去是一整条裂谷横断,其下深逾千丈,又有流水湍急,尸蛮很难越过,所以就只在乾元王朝西境肆虐,未能染指到其他地方。
地图之上稍稍伸进去探索的一些触角,就是金鼓带队深入探查过的地方,之后又有李元锦在逐步添补,但是当中的那一块足有五百里方圆的地域,却始终未能深入其中。
那最后的五百里地域,除了地面上的沟壑纵横,还有底下深达数百丈的地穴,地穴与地穴之间又相互连通,好似四通八达的城池屋舍一般,尸蛮王据说就隐藏在其中,故此才一直难以寻到。
尸蛮王的实力未知,但是区区百多年时间,料想也不可能有太高的境界,撑死也就是仙人境的体魄而已。要是真有了寻道境的神通,早就自开乾坤将所有尸蛮纳入其中了,还需要像而今这样躲躲藏藏?
只是蛮山地势复杂,尸蛮数量也不少,李元锦到底是独木难支,才需要等着卫医命来治好金鼓,二人才好并力向前,一起解决这个莫大的麻烦。
时间一晃就过去了月余,李元锦和金鼓还未能等来卫医命,却先迎来了另外一个麻烦。
这天一大早,就有一队人马身披锦绣鸣锣开道,大张旗鼓的来到了积蛮城的东城门外。队伍之中当头一人身穿大红宫衣,面白而无须,头顶着一柄御赐的曲柄锦绣华盖,仰头朝天的骑马而至,一副不可一世的骄纵神情。
在他身边的,除了贴身伺候的小太监之外,还有两个一路赔笑卑躬屈膝的人,赫然就是两座卫城之中的驻军副将,和张柏、赵逾等人同阶官职。
队伍后面,还有一架奇怪的四乘马车,车盖车辕均涂大红漆样,就连拉车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枣红色骏马,看上去分外的喜庆。但是这样的一驾马车出现在尸骨累累的积蛮城,就实在令样的有些扎眼了。
大红宫衣的中官高昂着头,面色淡漠的吩咐了两句,就有其中一为谄媚副将策马上前,仰头高呼道:“金鼓将军,乾元城中传旨的天使来了,还不赶紧打开城门,恭迎天使入城!”
积蛮城原本的三面城门,只有南北两面始终紧闭,只有在进山杀蛮之时才打开,东面的城门一向少加看守。但是自从两座卫城建立起来之后,东面城门也增兵紧守,以防前方酣战,后院却突遭火起。
闻讯而来的张柏看着城下副将没有骨头的贱样子,又看了看那满面倨傲的死老太监,微眯的独眼中闪过一丝鄙夷,张口就朝城下吐了一口浓痰。
那口浓痰随风飘荡,差点就落在了下面叫门的偏将脸上,偏将面色怒红,正准备开口喝骂,城门却已经缓缓打开,金鼓带着赵逾、吴非等四位偏将,和两步就跑下城头的张柏,一起走出了城门迎接。
李元锦站在城楼拐角处,双手抱胸笑容玩味的看着下面,胸中心思急转,不断揣度着钱乾这一次又要以什么样的手段来恶心金鼓。
而今乾元城来此的人,还是身穿大红宫衣,头顶锦绣华盖的宫中权贵,那都不用细想,肯定是钱乾使出的手段。
金鼓迈步上前,堵住了城门入口,双手抱拳道:“不知上差天使驾临,本将有失远迎,还请天使恕罪。不知中官大人今日到此,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那个大红宫衣的中官依旧不说话,抬着头以鼻孔看着金鼓,反倒是他身边的小太监扯起公鸭嗓子喊道:“金鼓将军,圣上有天恩降临,金鼓将军还不携众将士跪迎天恩?”
此话一出,陪侍在身侧的两个卫城偏将立刻翻身下马,低伏着身子趴在地上,小太监说完话,就弓着腰站在了大红宫衣的马侧,让他踩着肩膀从马上滑了下来。
大红宫衣一落地,小太监立刻就跪了下去,他身后的那些传旨仪仗也齐刷刷的跪下了一片,整个队伍就只剩下大红宫衣一人站着,有些惊愕的看着依旧屹立的金鼓。
不光是金鼓没动,就连金鼓身边的几位骗将也都没理这茬,大红宫衣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开口,金鼓已经先一步说道:“上差天使,本将职务在身,需要时刻谨防尸蛮攻城,故此全年甲不离身,实在不方便施大礼。”
大红宫衣微眯着眼睛看了看金鼓,正准备开口斥责,就看见他身边的张柏露出了一个狰狞至极的笑意,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立刻就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张柏被尸蛮咬掉了半张脸,面相本就狰狞至极,在加上他丝毫不掩饰的血腥恶意,看着如同地域逃出来的恶鬼一般,足以将位高权重的大红宫衣老太监震慑的死死的。
大红宫衣息了争较之心,雍容的点了点头道:“金将军辛苦了,圣上曾嘱咐咱家,特许金将军接旨不跪。”
说完这话,大红宫衣转身自身后的曲柄华盖之下,取来了一个黄色的锦缎盒子,这曲柄华盖其实并不是为他张的,而是为了下面这道尊贵至极的圣旨。
大红宫衣打开锦盒请出圣旨,高举在面前朗声念道:“奉圣喻,特封元济为积蛮城镇西将军,领左右卫城六千兵马,与征西将军金鼓并力向前,替乾元王朝扫平尸蛮祸患。”
念完圣旨之后,大红宫衣才好似刚刚想起来一般,面容诚挚的问道:“金将军,不知道元济将军身在何处,还请将他请出来领旨首封。”
“当年在乾元城,元济将军和金鼓将军那一战,二者可谓是平分秋色,圣上早就对元济将军神往久矣。一听说元济将军前来了积蛮城,就立刻差咱家前来封赏了,白身擢升将军之职,这可是莫大的荣耀啊。”
荣耀个屁!
李元锦低声骂了一句,这钱乾恶心人的本事真是有一手,知道自己来了积蛮城,立刻就来封了一个狗屁镇西将军,还要领着那六千新军,这不是隐隐的就将李元锦划到了金鼓的对立面了。
其实这个官职放在其他人身上都还算得上是好事,沿袭着金鼓的练兵手法,用不了多久这些没什么战力的新军也能有些作用,而且还能渐渐消除三座城之间的隔阂,若是真能将他们拧在一起,就能大大增强积蛮城的实力。
但是恶心就恶心在这个官职放在了李元锦的身上,他要是奔着整合这六千人去了,就得先认下为钱乾作臣的事实,这是李元锦和金鼓都万万不可能答应的。
金鼓笑了一下,仔细而认真的解释道:“元济先生确实是在积蛮城不错,但是他向来闲散惯了,每日最喜欢的就是独自一人深入蛮山,本将也不知道他今日究竟在那里。”
一式四两拨千斤,立刻就将大红宫衣手中的圣旨挡了回去,不至于撕破了明面上的君正臣贤,也能让大红宫衣没有话好说的。
大红宫衣皱了皱眉,再度开口问道:“那不知道金家大小姐金磬可在城中?这下一道圣旨与他们二人有关,总得有其中一人出来领旨,才算合乎规矩吧?”
金鼓好奇道:“跟他们二人有关,究竟是什么事情?”
大红宫衣笑道:“还是请金磬小姐来了,咱家再为宣旨也不迟。”
金鼓满面疑惑,只能差张柏去请金磬过来,城楼之上的李元锦隐隐察觉出几丝不对劲,但是却又不知道是哪里不对,就只能按兵不动,看那钱乾打算如何施展。
金磬很快就来到了城门前,面上还是带起了一块精致的面具,虽然她此时已经不在意脸上的伤势,但是她依旧只在积蛮城内这些亲近的人面前如此,这些乾元城的外人,她根本就懒得待见。
见到了金磬到来,大红宫衣也不要求她跪下接旨,当即就满面堆笑的抻开圣旨,大声朗读道:“奉圣喻,金家经年征战劳苦功高,金家大小姐尚待字闺中,今特将其许配给镇西将军元济。赏赐珠玉百箱,锦缎千匹,喜嫁红车一架,望两家共结秦晋之好,一同戍卫乾元西境。”
赐婚!
听到这话,金鼓的面色一阵铁青,李元锦更是差点就破口大骂,这钱乾的阴损招数真是一套接着一套,知道元济不会接这个镇西将军的旨意,就将金磬也一并打包塞了过来。
偏偏金鼓和李元锦都知道,金磬还真有这么点旖旎心思,不管是情窦初开少女怀春,还是蒙昧无知不懂这事情的深浅,金磬都有可能会答应下来此事!
应了这婚事,李元锦还是变成钱乾的治下之臣,以后有的事情做起来就肯定有些掣肘。不答应这婚事,以金磬的单纯心思,则必然会伤了金磬的心。
最为阴损的,是这一手还能牵带到旃蒙城的素仙,不管李元锦答不答应,都必然会伤到她们其中一人。靠着这样一道儿戏一般的圣旨,就能将李元锦逼到前后两难的境地!
李元锦不禁咬牙愤慨,这钱乾没了皮扬之后,城府算计和帝王心术,玩的真的是越来越熟稔了。
金磬神色一震,转头看向了大哥金鼓,面具上露出的双眼之中皆是兴奋和期许的神色。金鼓一看不妙,赶紧低垂眉眼,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示意金磬千万不要张口答应。
金磬眼中的神采褪去,金鼓微微叹气,而后才开口说道:“上差天使,这件事情是否太过儿戏了?元济先生当下并不在此,他的意思不明,况且他早就心有所属,舍妹与他的婚事,未免有些牵强了。”
金鼓的话,让金磬的头一下下垂的更低,但是金鼓心中澄如明镜一般,小妹懵懂无知,不知这桩婚事的厉害深浅,他可不能任由她胡闹,更不能将这个难题抛给元济。
这个恶人,还只能是他这个当大哥的来做!
大红宫衣楞了一下,旋即哈哈大笑道:“金将军,圣上果然对你们洞彻万分,早就猜到了这桩婚事可能不太合适。天恩浩荡啊,提前就给金磬小姐谋划了另外一桩上好的婚事。”
说罢,他双手抱拳高举头顶,满面笑意的说道:“圣上另有口谕,若是金磬小姐不愿意嫁给元济将军,皇室之中,还有一人身份适宜年岁相当,正是金磬小姐的良辰美眷,如意郎君。”
“说来也巧,这位之前你们还曾见过,就是率领三万援军前来积蛮城,祷亲王家的世子钱般。世子第一次见面之时,就为金磬小姐的美貌倾倒,日日苦思冥想,这才求着圣上,让自己带兵来积蛮城见金磬小姐一面。”
“圣上说了,金衡将军年岁已高,孤身留在乾元城中无人照看,若是能和祷亲王家联姻亲近,便是天大的喜事。金鼓将军也能籍此平调回京,就不用再留在积蛮城受苦了。”
“金磬小姐觉得意下如何,对这桩婚事可还满意?”
金衡,无人照看,金鼓,平掉回京。
一害,一利。
钱乾竟然要用这种办法,将金家父子三人的心,都好好的蹂躏折磨一番!
“啊,对了。”大红宫衣想起了什么,再度开口笑道,“圣上还说了,若是金磬小姐应允了这婚事,就乘着这架红车返回乾元城,即日便可完婚。圣上还将加封金磬小姐为一品诰命夫人,封号,”
“满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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