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命录 (.)”!
大长老的治疗足足持续了三天,之后她才散掉了四周的云墙,满身疲惫的从里面走了出来。雕像手中的罗伞却还没有收起,只是变成了丈许方圆,悬浮在李元锦头顶。
李元锦静静的躺在一个云台之上,身上的伤势已经完好如初,丹青法袍已经回转成了青色,只剩下下摆还有些许残余,好似天边未曾散尽的晚霞一般,但是他人却依然未醒。
大长老将手中还剩下的些许深云递给了候在外面的妤痕,有些疲乏的说道:“将这些先收起来,等到他醒了再说其他事情。”
笺鹃有些神秘的凑上前来,压低了声音说道:“大长老,你可曾见到那件东西了?”
大长老意味深长的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转过头就往云筑宫里走。
妤痕伴着大长老回去云筑宫休息了,李元锦依然被放在了外面,渐渐地,就有云筑宫的弟子们悄悄围了过来,远远的看着这个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人。
率先走上前去探视的,是雪蓥和几个一起去筑洲的师妹,雪秨虽然一脸的不甘愿,但是见到李元锦此时的情形,又听别的师姐说过当天的情形,还是忍不住偷偷看了两眼。
雪蓥静静的看了一会,还伸手搭了一下李元锦的脉搏,见他气息通畅真气顺遂,这才放下了心来。只是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微微叹息,带着几位师妹离开了。
之后与李元锦交手的那十几人,都曾三五成群的上来看过一眼,这样一战下来,对于这个素未谋面的男子的实力和性情,多少还是有些钦佩的。
就连之前出手最为狠戾的雪淑,也独身一人上前,双手环抱,站在云台跟前默默的看了一会。
其余的弟子们自然也非常好奇,只是却无人再往云台跟前来了,最多是在大门内或是雕像后面远远的看上一眼,但是每日间都有人在跟前,俨然把这里当成了一处观光之地。
这些弟子们不敢上前,大多是因为忌惮那每日都守在此处的笺鹃长老,她从大长老开始治疗的时候,就每日在周围盘旋游弋,静候着李元锦醒来,好好算一算救他性命的事情。
只是她还没有等到李元锦醒来,却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云筑宫隐于云天之上,护教大阵不常打开,但是隐匿的阵法却时时开启,门人弟子都要从连荐山的山门处进出。不过山门之内,是寻不见云筑宫这一大片千里云海的。
今日却有一道白色剑光自千里之外飞驰而来,直接飞临到连荐山的顶上半空之中,一阵白光闪动,天地之间重回清明,那道剑光也不知道何处去了。
云筑宫的云台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丈许大小的裂隙,一个白衣人影从里面扑了出来,跌跌撞撞的往前跑了几步,这才勉强稳住了身形。
此人不曾经过山门,就直接冲破了云筑宫的隐匿法阵撞了进来,周围的弟子们立刻严阵以待,紧紧的盯着他不放。
他不顾周围人的警惕目光,径直走到放着李元锦的云台跟前,伸手就要去把他架到肩上,一边搬人一边还说道:“真是不让人省心,这才出来几天,又弄的浑身是伤,净给别人家添麻烦。”
一根巨大的杜鹃花枝横了过来,架在了他前伸的手臂上微微压下,手握拐杖的笺鹃冷笑道:“天真,撞破我们的大阵直接进来也就算了,还要明目张胆的把人带走,是不是过分了些?”
白衣人影正是天真,撞破别人家的隐匿大阵就好似翻墙入户一般的他,丝毫没有无礼闯入的觉悟,伸手就去摘笺鹃拐杖上盛开的杜鹃花,嘴里还笑嘻嘻的说道:“哎呀哎呀,第一次见面就送花,怪不好意思的。”
笺鹃冷哼一声,皱着眉头将抬杖打开天真的手,满面不悦的说道:“上一世就够无赖了,这一世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上清宗怎么能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天真笑嘻嘻的说道:“没办法啊,老头子们都不在,家里就我辈分最大,谁敢管我?倒是老婆婆你,头次见面就调戏我翩翩少年,云筑宫怎么容得下你这样的人?”
“你,放肆!”笺鹃听到他门口胡柴,立刻就扬起手中拐杖,杖头的花顿时更加盛放几分,阵阵花香好似实质一般凝在杖上,就往天真当头打去。
天真也不闪避,而是伸出双手架在头顶,好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无助之人一般,恐惧的紧闭着双眼,但是嘴里却依然不肯松懈,大声的叫道:“救命啊,老婆婆求爱不允要杀人灭口了!”
笺鹃见他还敢信口雌黄,而且越说越过分,一把怒火瞬间就烧穿了天穹,手上的力道顿时又重了一倍,杖头上骤然生出好几个细小的花苞,正在逐渐变大,已有微微绽开的趋势。
笺鹃厉声怒叱道:“无耻小人信口雌黄,去死!”
花杖裹挟万钧之势重重砸下,天真装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是却巍然不动,微微睁开的眼睛之中透出丝丝狡黠目光,怎么看都是有恃无恐的意思。
一丝浅浅的云烟出现在他身前,将笺鹃的花杖拦了下来,大长老略带疲乏的声音传来,“笺鹃,住手。”
大长老轻轻挥手,那丝云烟散去,她接着对天真说道:“天真真人,云筑宫都是女弟子,还请你不要胡乱说话。”
天真转身对着大长老施了个礼,笑嘻嘻的说道:“霮晚长老说的是,确实是我孟浪了,在此与您赔个不是。”
然后她转头对着妤痕笑道:“妤痕姐姐,没想到你都当上云筑宫的宫主了,真是可喜可贺啊。”
妤痕无奈的翻了翻眼睛,没有搭理他。虽然自己认识的是他的前一世天玄,但是现在看来,反倒是满身英气的天玄看着,比面前这个过分油滑的小子看着顺眼一些。
大长老笑着说道:“天真真人修行有成,听说你的前两世都已经出关在外了,看来这轮回三生在你手上,倒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天真满面羞赫的说着客气话,看的旁边的笺鹃和妤痕一脸恶心的表情,以她们对天玄的了解和天真刚才的作风,她们一万分的确定,他肯定是装出来的样子。
大长老倒是完全不当回事,与他笑言了几句之后,转头望向了旁边的李元锦,轻笑道:“你这位师弟也着实不一般,如此机缘和心性,必定是大道可期,前途无量啊。”
天真有些怅然的说道:“是啊,有些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没想到他居然连我这是师兄都能瞒这么久。”
大长老笑道:“不知真人你说的是那件事情呢?是他体内的那件东西,还是他手上的功夫?”
天真无奈笑道:“兼而有之吧,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联手蒙骗了我这么久,确实是有些过分的。”
大长老有些诧异的问道:“怎么,以你的聪明才智,居然之前都没能发现有什么不对吗?”
天真双手一摊,悻悻的说道:“我倒是发现了些蹊跷,还专程去过他家寻了一遭,但是他那人你也知道,若是想刻意躲着我,我根本一点踪迹都搜寻不到的。”
大长老微微点头表示应允,天真见她心情不错,趁热打铁道:“霮晚长老,你看你们云筑宫皆是女子,一个男的就么躺在这里也不合适,万一你们哪位弟子因此入了情劫也不好,我就先带他回去了如何?”
大长老还没有说话,边上的笺鹃却已经不乐意了,她冷笑着说道:“你们兄弟两个,一个打上门来强要深云,和我们的弟子打了一场,半死不活躺在这里,硬逼着我们用深云救了他的命。”
“现在你又破墙而入,一点说法也没有就要带他走,真当我们云筑宫是善堂了吗?就算不追究你之前做的那些事情,用在他身上的深云,你总要给我们一个交待!”
就在几人说话时间,其余的诸多长老也都陆续走了出来,之前她们对于以深云救人就颇有微词,现在笺鹃一席话,正是说到了她们的心坎里,于是纷纷振臂响应,让天真给一个说法出来。
天真转头望向了妤痕和大长老,以眼神询问她们此事当如何,笺鹃一见如此,却先一步开口道:“还请宫主和大长老以云筑宫为重,千万不要被旁人蛊惑了!”
笺鹃如此行径,已经和逼宫无疑,但是周围的几位长老却十分认同,妤痕和大长老只能保持缄默,无视天真的眼神。
毕竟这一次应和的除了那些普通长老,就连大长老的几位同辈也都面色隐晦,隐隐的站在了笺鹃这一边。
大长老毕竟德高望重,此时还能波澜不惊,只是微微闭上双眼,不去理会面前的烦心场面。妤痕面上却已经有些挂不住了,阴沉着一张脸别过了头。
天真见她们两人都不好开口,自然明白两人的苦衷,也没有过多强求,而是转回头看着其余人,笑着问道:“不知道依诸位所见,我应该给你们一个什么说法呢?”
如此一问,倒是把众人给问住了,深云已经拿来救人了,又不可能再拿出来,该要如何说法?
让他赔钱?那得什么价钱,才能当得起深云的神异和珍惜?
诸位长老一时面面相觑,谁也给不出一个合适的方法,妤痕见这些人如此盲从,不由得勾起嘴角,闪过一个不易觉察的冷笑。
但是笺鹃却好似早有算计,她手中的拐杖轻轻一拄,平地之上阵阵白光飘摇而起,在众人身边勾画一圈,然后往上汇聚,形成了一个透明的罩子将众人笼在了里面。
有了这隔音法阵之后,笺鹃便无所顾忌了,她伸手一指李元锦,满面郑重的问道:“天真,他的性命于你而言,重不重要?若是让你以上清宗的珍宝来换,你肯不肯?”
天真皱眉,心中已经了然笺鹃所说的是什么,但是从心而言,他只能轻轻点头,以示同意。
笺鹃自然不可能觊觎上清宗的壹剑,就算天真肯她也不敢要,毕竟上清宗尚有两位兄弟宗门,任何一个都不是她笺鹃能够担待的起的。
但若是某些只属于个人的东西,她就有足够的信心和胆量,去开口索要了。
笺鹃指着李元锦,一字一句的说道:“如此,我们救了他一命,就将他体内的剑留下!”
天真目光一转,开口笑道:“区区一把佩剑而已,除了其上的二十二个先古道文也没什么好稀罕的,既然你们想要留下就是了,若是觉得不够,我再去轩辕家要上几千斤帝心铜都无所谓。”
笺鹃见他插科打诨,冷笑一声道:“天真,你装什么糊涂,他使出最后一剑的时候,我们所有人都看的清清楚楚。我们要的,是他体内的气运之物,天命剑!”
“那剑也不知道如何取出,不如把他留给你们,做一个上门女婿算了?”一个清冷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直接穿透了笺鹃的隔音法阵,清清楚楚的落在众人耳中。
妤痕面上泛起十分头疼的表情,这世间若是有人是她不想见到的,这个人肯定稳稳的排进前三了。
一道黑光从天边忽闪而至,先是一头撞进了云筑宫的隐匿法阵,然后去势不绝,直接钻进了笺鹃的隔音法阵,化成两个人影站在李元锦身边。
不同于撞破阵法冲了进来,这两个人入阵之时就好像一滴水滴进了大海中,几乎没有什么动静就已经进到了里面,若非他提前出声引起了众人的注意,恐怕等他现身之后,众人才能知晓他到了。
笺鹃的面上怒海翻波,比起之前对天真的恨意更加汹涌万分,她恶狠狠的盯着那个高大英俊的身影,从自己的牙缝里嚼碎吐出一般的念着两个字,“天玄!”
天玄低头看了看她,微微一笑,只说了一句寻常好似打招呼一般的话,就让笺鹃生起了拼死之心!
“哟,这么些年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天玄的一句话,立刻就勾起了笺鹃当年痛苦的回忆。
数百年前,她还只是云筑宫一个寻常的弟子,资质不能说好,但是也不算太差,严格的来说,应该属于大气晚成的一类。
与她同辈的师姐师妹们,一个个都早早的结成了金丹,将自己的美貌容颜固守了下来。但是她却却桎梏颇深,久久不能凝气结丹,于是样貌就日渐衰老,与同门走在一起,却好似祖孙一般不衬。
在她七十多岁的时候,却突然之间灵光乍泄,不仅凝成了金丹,还因为几十年的辛勤修行,厚积薄发,境界不断拔升,眼看已经沉魂入丹蕴生元婴,还走到了诸位同门的前头去了。
而且最让她兴奋和期待的,就是修成元婴之时,她能有一次机会重塑肉身,恢复自己年轻貌美的样子,再也不用像现在一样,做一个耄耋老矣的老妪。
就在这时候,这个天杀的天玄与云筑宫的弟子妤婕有诸多关联不清不楚,被笺鹃冷嘲热讽了两句,当时他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却没想到被他给怀恨在心。
他胡编乱造了一门重塑肉身容貌的法门,又各种设计让笺鹃无意间得到。在她元婴修成要重塑容貌的时候,却因为这个法门出了问题,真气行岔就错,因此未能将样貌改换回去。
世间女子哪有不慕朱颜粉黛,纤巧身姿的?云筑宫修炼有成的弟子们,有娇俏少女有风韵妇人,却没有一个如笺鹃般白发苍颜,老态龙钟。
这些年,笺鹃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流言蜚语,说她心理有问题,居然喜欢做一个老妇人,若是走出门去,岂不是给云筑宫丢脸跌份儿。
即便是她现在做了宗门长老,却依然要面对那些懵懂无知的新入门弟子当面或背地里的打探,有意或无意的嘲笑。
而今日天玄的一句话,就好像将她这几百年受到的讥讽和嘲笑,酿成了一碗又咸又苦,辛辣无比的毒汁,生生的灌进了她的嘴里。
笺鹃手中的花枝蓦然间绽放无数花苞,大大小小的盛开的花朵密布在整根手杖之上,她双手握杖,满心魔障丛生,不顾一切的冲了上去,对着天玄的头颅横扫而至!
天玄嘴角勾起笑意,整个人动也不动,一道白色剑光从他身边生出,稳稳地架住了拐杖之后,又似游鱼一般在拐杖之上来回漫卷,无数的大小花苞,就被他的剑光旋了下来。
剑光往前一突,就已经攀到了笺鹃的脖颈之上,却被一丝云烟一卷带偏了几分,拉扯着落到了大长老的手上,被她紧紧握住,好似一条离水的鱼一般来回挣扎。
天玄也不介意,心念一动之间,那抹白色剑光就逐渐消散,但是随之而去的,还有大长老手中的丝丝云烟。
大长老微笑道:“天玄真人请勿动手,没想到几十年没见,你的境界不仅没有落下,还更上一层楼了。也不知道这轮回三生,究竟被你们改成了神奇的功法。”
笺鹃依然不依不饶想要再度动手,却被大长老一声呵止,被身边的几个人拉了回去。
天玄和天假这才上前行礼道:“霮晚长老,许久不见了。”
大长老笑道:“不知几位什么时候赶来的,怎么分了前后,没有一起上门呢?”
天假作为最年长之人,笑着开口解释道:“其实几天前比斗刚刚结束的时候,我们就已经赶到了,只是事关重大,只能第一时间先行去处理了一下不小心看到此事的人。”
“其中有几个人手脚很快,第一时间就发了信剑信符出去,我们就只能将信剑也追了回来,所以耽误了几天时间。天真离得近些,就比我们来的早了一会。”
大长老笑道:“怎么,二位莫非是将那些人全都灭口了吗?”
天假笑道:“哪能如此行事呢,只是抹除了一些他们的记忆,境界高一点的,就让他立个誓言,不能将此事说出去就行了。”
“这件事情,天缘现在还背不起干系,烦请大长老也让门下弟子闭口缄默,上清宫感激不尽。”
大长老点头应道:“这是自然,事发之时,我就已经督令众人勿谈此事,若是有必要,我也会将她们的记忆修改一二,免得此事外泄。”
天假再度抱拳谢过,然后转头对着笺鹃开口道:“笺鹃长老,你与天玄的恩怨是非我已经知晓了,其实当年他给你的功法并无不妥,只是少了最后一步被他克扣下来了。”
“当初他的本意,是想让你改了背后议人,说长道短的恶习之后就将此事关节告诉你。但是却没想到几百年来你依然如此刻薄,这纵然是有天玄的恶作剧在内,但是你的品性也不得不好好反思一下。”
“现在我将这功法最后一步交给霮晚长老,容观后效,若是你能沉心静气好好修行,再将此法传授给你,助你改换容颜,回复青春。”
天假伸手一指,指尖飞出一团小小荧光,落在了大长老的手上,然后他再度行礼道:“妤痕宫主,诸位长老,救命之情容后再报,此事就先如此,可好?”
笺鹃此时已经羞愧难当,自然不会跳出来了,其余长老见天假做事张弛有度,也就默认了下来。
大长老环视一圈,将众人神情纳入眼底之后,又给了妤痕一个眼神。妤痕作为宫主,这种事情肯定是她最后解决,才更体面一些。
妤痕上前,轻轻的回礼道:“天假真人行事有度,妤痕十分钦佩,天缘真人就请几位带回去吧。”
她心中其实已经巴不得这几个人赶紧走,尤其是那个麻烦的天玄,若是再晚一会给师妹发现了,事情就更头疼了。
天假对着众人再作一揖,天玄则伸手摘下天蕴葫,将李元锦也装了进去,然后对着众人轻轻点头,化成一道白光将天真卷了进去,须臾远去。
天假也化成黑光紧随其后,往上清宗的方向去了。
大长老伸手消散了隔音法阵,按下了地上的云台,两尊雕像也恢复成了原本的模样,云筑宫门前人群消散,一切又回到了原本的样子。
只是某些人心里的转变,就未必能够回到当初一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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