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宫外,张越跃马挺枪,指着城楼上面的禁军呵斥道:“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还不速速开门,否则等我们攻杀进去,将你们个个斩首,株连九族!”
城楼上面一个杂号将军露出头来,对着下面笑着喊话道:“张大人,不要徒劳了,太子殿下心存谋逆,四殿下奉旨入宫清君侧,已经将圣上保护起来了,等到明日天明,就会有旨意传出,张大人还请回吧。”
张越怒喝道:“既然是为了护驾,那就更不应该封闭内宫,赶紧开门,让羽林军和金吾卫进去护驾!”
城楼上的人笑呵呵的说道:“张大人,你可是太子少傅,隶属东宫的人,我怎能轻易开门让你进去呢?万一你是带着兵马,和宫里面什么人里应外合打算谋逆的话,那我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张越咬牙切齿,恨不得直接冲上城楼将这人斩杀了,身后白衣白甲白马的一骑,已经张弓搭箭,瞄准了那个杂号将军放在城楼上的手,狠狠的一箭射出,直接将他的手钉在了城墙垛口之上。
那个杂号将军一阵痛呼,正要伸手去拔箭,又是一道白羽箭破空而来,穿过他的手臂,将他另一只手也钉在了上面。杂号将军顿时哀嚎不断,身边的人也不敢近前帮他拔箭,生怕哪里飞出来一支箭,自己也要待在城墙边上做展览了。
张越看着飞出的两箭,出声赞叹了一下殷俊,原来殷俊在拜了文武为师之后,就和张越越来越亲近,等到张越动了招募一只私骑的心思的时候,殷俊就第一时间来了,现在还是这支“张白十八”的队长和教习。
殷俊微微点头,算是回应了张越的赞赏,眼睛依然还是紧紧盯着城楼之上,那个杂号将军呼喝好久都没人来救他,底下的人又虎视眈眈,他只能哀求道:“张大人,咱们都是跟皇家办事的,何必如此呢,还请大人绕我一条小命吧?”
张越冷哼道:“赶紧让你的手下开门,否则下一箭,就射到你的嘴里去!”
那个杂号将军眼神转动,踌躇了半天,但是实在按捺不住手上的剧痛和下面箭矢的寒芒,正准备招呼人去开门,身后突然闪出一个身穿兜帽长袍的人,直接抬手一刀,就将那个杂号将军头颅斩掉,跌落到了城墙下面。
殷俊一见如此,直接开弓一箭,向着那人咽喉射去,只见那人伸出一手,两根手指随便一夹,就将那根白羽箭夹在了手指间。他反手将箭掷下城楼,直向着张越而去,张越荡开手中长枪将箭格开,但是那箭力量极大,枪身剧烈震动,几乎脱手。
那人低头看着张越,冷冷一笑道:“我认得你,就是你和另一个小子,屡次坏我们大事。但是今日大局已定,不管你这么挣扎,都是徒劳无功的。”
张越眉头一皱,略加思索后惊呼道:“是你们!”
那个人哈哈大笑,极其得意的说道:“没想到吧,师兄他挑中了一个你们最不看好的人,然后就这么一举成功了。现在师兄就和四殿下在里面,明日一早,他就是当朝国师,而你,就要变成一个阶下囚。”
张越沉吟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原来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
那人笑道:“那是自然,我师兄神机妙算,岂是你们可以匹敌的,现在一切都在我们掌握之中了。”
张越皱着眉头想了一阵,突然开口说道:“既然已经胜券在握,那能不能让我进到内宫之中去看看,若真是如此,我愿意纳降,免做无谓之争。”
那人摇头道:“你们两个诡计多端,我肯定不能将你放进来,若是不小心坏了师兄的大事,我可是要吃挂落的。”
张越高呼道:“你们封锁内宫,现在外面一切消息皆无,今天夜里,不知道要发生多少乱战,死伤多少官员兵丁,带累多少无辜百姓。你们若是让我进去,我探清一切,愿意替你们发声,阻止这些争斗。”
那人想了一下,点头应道:“我可以让你进来,但是你必须弃枪卸甲,自缚双手,我再以绳子将你吊上来。”
殷俊一听这话,急忙开口道:“张大人,不可!”
张越却已经将枪丢在了地上,朗声答道:“好!”
殷俊身后的十七骑齐声开口劝阻,但是张越心念已决,翻身下马张开双臂说道:“殷俊,替我卸甲!”
殷俊翻身下马,单膝跪伏在地,身后十七骑也整整齐齐的跪倒一片,齐声说道:“张大人,万万不可啊!”
张越叱声道:“殷俊,你敢不听我号令,那就滚回家去,以后都不要在出现在我面前。”
殷俊顿了一下,猛然一下站起身,走到张越身后,抬手为他解下缚甲丝绦,将他身上的甲胄一件件的取了下来,然后挥刀斩断了战马的缰绳,将张越的双手背后紧紧捆住,却暗暗将一截绳子挽住,悄悄的塞进了张越手里。
城楼上的人见张越被捆了个结实,两个绳头处紧紧的扎了好几个死结,这才放心的扔下一根绳子,殷俊将绳子缠在了张越的腰上,城楼上的人将张越一下拉了上去。
那个头戴兜帽的人看着张越束手就擒,依然仔细的查看了绑他的绳子,确认无误之后,这才笑着说道:“张大人啊张大人,你就不怕我将你哄骗上来,一刀砍了你的头吗?”
张越冷笑道:“若你师兄知道了,恐怕这才会让你吃个大大的挂落。还不带我去见他。”
张越怡然不惧,让那个人吃了个憋,冷哼一声,押着张越往内宫金殿走来。
艾然在离着内宫远处的一个墙角处,听着探子传来的回报,笑着说道:“张承如此聪明,怎得生了个小子就蠢笨如猪。这个时候不管是对新王还是旧帝,表忠心都是最蠢的时候,他这一进去,不管做什么都是必死无疑,除非有神仙来救。”
左丞府中,张承和刘先生得到这个消息,一时之间也都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只能默默无言,吩咐管家再拿几壶好酒来,醉了拉倒,管他醒来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内宫之中,金殿之上,孙秧稳坐其中,颐指气使的让国主孙劭和太子孙瑛给他跪下。
孙瑛怒喝道:“孙秧,你当真不顾天地礼法,让你父亲给你下跪?!”
孙秧笑着说道:“朕是君王,见之既跪,难道不应该吗?你们跪下,我就给你们衣服,免得冻坏了你们尊贵的身子。”
孙瑛满面涨红,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狠狠的啐了一口,直接转身,将自己单薄的亵衣脱下来,披在了孙劭的身上,自己精赤着上身,只穿一条亵裤,站立在金殿之上。
孙劭面目微动,轻轻地说道:“瑛儿,在金殿上赤身露体,像什么样子,把衣服穿回去。”
孙瑛笑道:“父王,孩儿现在一身怒火难以发泄,正是燥热之时,还请父王恕儿臣失仪之罪。”
“啪、啪、啪。”孙秧坐在龙椅之上,慢条斯理的鼓着掌,轻轻地笑道:“好一出父慈子孝的祥和画面,父王,要是此时是我将自己衣服脱下,为大哥穿上,是不是就叫兄友弟恭,家境和睦了?”
孙秧伸手扯着自己的龙袍,笑着说道:“可是这件衣服大哥可不敢穿,起码当着你的面不敢穿,我就算脱给他也是于事无补的。”孙秧越笑越大声,但是眼睛之中,却满是冷冰冰的嘲弄神色。
孙劭现在不过一届阶下囚,但是依然面容淡然,雍容大气,他看着殿上的孙秧,就像看着一个不听话的孩子一样,微微摇头道:“秧儿,你...”
“别叫我名字!”孙秧猛然一声怒吼,“自从我母亲死后,你就再也没叫我的名字,我以为你早就忘了,现在你叫我,还有什么意义?!”
孙劭微微点头,“好,朕不叫你就是。你现在从殿上下来,返回你的府中休息,朕只当今晚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之后依然无事发生,如何?”
孙秧哈哈大笑,伏在龙椅之上狠狠地砸着椅子,笑的眼泪都流了下来,“一场噩梦?无事发生?那对我来说,不就是黄粱一梦,醒来之后,我依然是那个被父王嫌弃,被百官鄙夷,连后世野史也不会诉诸笔墨的可怜四皇子?”
“凭什么?!凭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想一言断定我的一生?你凭什么?!”
“在这金殿之上,现在是我说了算!”
孙劭微微摇头,无奈的说道:“当年你母亲为了上位,暗害了瑛儿的母亲,朕的皇后,那时你还年幼,朕不敢让你知道这些事情,就只能将你母亲赐死,将你冷落深宫。”
“那时候,皇后的父亲和兄长,朕的国丈和国舅,无数次的向朕请命,让朕将你斩除,免得之后你会因你母亲之事,对瑛儿心生怨恨,不免手足相残,争权夺嫡,祸乱山河。”
“他们二人,甚至不惜以自己的两条性命,换你的一条性命,用心之良苦,言语之恳切,朕都不忍心去拒绝他们。无奈之下,朕只能将你软禁后宫,答应国丈和国舅,今生都不予你任何实权,只让你做一个安乐王爷,他们这才作罢。”
“但是数年之前,你的五谷教东窗事发,你的亲舅舅被瑛儿抓了回来,国丈和国舅当年预料的争权夺嫡,祸乱山河的事已然发生了,朕只能忍痛将你赐死,免得造成更大的祸患。最后还是瑛儿,在朕的御书房跪劝良久,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今时今日,你擅闯内宫,莫非是要将朕,和你的大哥全部杀死,自己来坐这王位?你可曾想过你此举,文武百官如何看你,后世史册如何评你,天下百姓如何服你?你纵然坐上了这位子,你又能坐的稳固,坐的长久吗?”
孙秧被孙劭的一通话说的有些哑口无言,虽然孙劭说的这些话中,很多事情都是他不明就里故而不能相信的,但是桩桩件件,却又能严丝合缝的对上,仿佛孙劭做的一切,真就是为了他的良苦用心。
孙秧有些痴愣了,身边的那个人却突然开口笑道:“圣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若是还犹豫踌躇,止步不前,岂不是辜负了这天赐良机,辜负了这已经坐上了的椅子?”
那人信步走到孙劭面前,笑着说道:“先王虽然说得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咱们如此行事,确实不怎么好听。但是圣上可曾听过千年前的玄武门兵变,可曾听过那位天子,日后成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那位被后世敬称为锦绣天下功盖万世的天可汗,可不就是一场兵变,手刃了自己的两位兄弟,然后被其父禅让,才立下来的不世功勋。先王您学识渊博,可曾记得史书之上,对他的褒奖多,还是贬谪多呢?”
那人一通偷梁换柱的说法,将孙劭的话全部堵了回去,孙劭一时之间难以回答,只能闭口不言。孙秧则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急切说道:“国师,那依你之见,现在应该怎么做才是?”
那个人轻轻一笑,成竹在胸的说道:“首先,自然是让先王出一道密诏,痛斥太子祸乱后宫,意图谋刺先王,先王无奈之下,才以此密诏令四皇子入宫,为的是清君侧,靖国难。”
“四皇子见诏之后,日日啼血痛哭,深谙父王之悲痛,为了救先王出苦海,就只能暗中密谋,在今夜攻入了皇城之内。太子殿下见事情败露,无奈之下发动兵变,欲以其东宫侍卫和部分金吾卫将先王扑杀,然后就此登基坐殿。”
“四皇子带人拼死反抗,并在阵前以忠孝之说感动了金吾卫,放下了手中兵器。但是东宫侍卫乃是太子心腹,执迷不悟之下依然要出手刺王杀驾,四皇子率人苦苦抵挡,艰难取胜,但是乱军之中,太子殿下遭了报应,不慎身死。”
“之后,先王将忠勇无双的四皇子封为了太子,并感念自己身体老迈难当国事,便就此禅让王位于他。新王登基之后,大赦天下,轻徭薄役,百姓安居乐业,一派繁盛景象。”
“圣上您觉得,史书若是如此记载,您可满意?”
孙秧已经满面惊喜神色,点头正要答应,金殿之外却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
“这样还不够圆满吧?应该还要有当朝大员与太子里应外合,带兵压逼宫门,但是被国师大人事先料定,将四门紧密封锁,苦苦防御才将那些乱臣贼子挡在门外。之后还是四皇子殿下现身城楼之上,手持圣旨言说太子谋逆作乱,已经伏诛,其余人等放下武器,概不追究。然后将那位当朝大员的人头丢下城去,这才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这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了金殿之中,站在灯烛之下一看,正是手被反缚,被人押着进来的张越。
张越轻声嗤笑道:“国师大人,你居然还能出这么大一个纰漏,这怎么安抚宫门外面的兵丁将士呢?你有时间还是多看看史书的好,这种言辞,历代史书之上多得是,四皇子你也真是的,已经决心犯上作乱了,就应该谨小慎微滴水不漏,绝对不能给人留下一丝话柄,你怎么不找一个好一点的军师呢?”
旋即,他又笑着说道:“不过你一个秃驴,不好好吃斋念佛,却总是惦记着权势信仰,想来也不太可能去看史书的。是吧,教主大人?”
金殿上那人哈哈大笑,伸手揭开自己的兜帽,露出了一个锃光瓦亮的秃头,正是与张越和李元锦数次交手的周地。他伸手鼓掌,笑着说道:“张大人真不愧是左丞之子,当朝栋梁,果然是学识渊博,轻轻松松就将我们的纰漏给点了出来,圣上,咱们可得好好谢他呢。”
“你说,咱们是将他当成太子一党,就此诛了他九族,让他在稗官野史上留下一笔好名声?还是为他加官进爵,予他荣华富贵,但是在正史上留下一地骂名?”
“还是说,诛了他九族,却只给他一个人加官进爵?反正可以当成左丞大人是太子一党,但是张越大人却大义灭亲,手刃了自己全家,来向圣上表忠心的。”
孙秧听完哈哈大笑,指着张越说道:“张越,你屡次坏我好事,今天还敢独身一人到这来,岂不是自寻死路!”
张越双手被绑,但还是冲到了孙劭和孙瑛的面前,将他们挡在身后,笑着说道:“人固有一死....”
“不不不,”周地笑着摇头,打断了张越慷慨激昂的话,“你没有重于泰山,也没有轻于鸿毛,你能有的,就是一身的骂名,只不过看是在生前,还是在死后了。不管如何,都只是圣上一念之间而已。”
张越冷笑一声,伸手一扯殷俊塞在他手里的那截绳子,背后的捆缚立时解开,他拦在了孙劭和孙瑛面前,神色戒备的看着周地。
周地笑着说道:“张大人果然机敏,居然还能以这样的方式前来护驾。只是你觉得,在这金殿之上,你能有一丝胜算吗?”
孙秧也大笑着说道:“要是你现在肯跪下来,立誓效忠于我,我倒是可以考虑既往不咎,将你收在麾下,做我的谋士。”
周地简简单单的一番作为,就让整个霖水国变了天,孙秧刚刚坐上那把椅子,就开始心存顾忌,盘算着怎么限制周地了,现在眼前有一个曾经胜过他的人,孙秧自然不能放过了。
张越正要张口叱骂他们,就听到大殿角落之中传出一声轻笑,一个熟悉的声音徐徐开口,张越三人面色惊喜,周地立时目光阴沉。
“新王刚刚登基,就要开始谋算限制自己的功臣了吗?只是阿越一个人恐怕只能制衡,却难以打倒,四皇子你看看,要不要我也效忠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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