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怎么看。”
李炎的视线落在思绪紊乱的张恒身上,他不想自己揭开这层疮疤,但是事到如今也由不得自己怎么想了。
“你都已经被背叛了,唯一的好朋友希望借助你的能力谋求某种我们还不知道的东西,莫非你还要像以前那样,给自己灌心灵鸡汤吗?”
“我当然知道!”
张恒感觉自己的瞳孔瞬间长大,像一头踩中了陷阱的野兽,愤怒、不甘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悲伤迅速流过他的大脑,在面具下发酵。
“但你又要我怎么样,只要一想到……十年的青春,我所认定的友情,还有爱情……竟然只是为了在我心房上狠狠捅上尖锐的一刀,我就……”
张恒的声音哽咽了起来:
“活了一百年,我已经可以接受那些事情了,就算辛紫不爱我,现在的我也是可以祝福他们的,可你说,怜悯我、同情我的人,从我十岁开始就在打着算盘,变着法接近一无所知的我,而会和我做上十多年的朋友,只是为了演一场让我内心崩溃的戏码,我当然会恶心……会感到崩溃,可是我又不想相信,不想相信他们会对我这么的……残忍。”
张恒的声音逐渐变小,他紧紧闭着双眼,往日的种种清晰浮现,却都变了味。
两个少年在青葱岁月下的真挚友情,在迟到的真相面前变得扭曲。
“我很矛盾……越矛盾,越痛苦……”
看着张恒的模样,李炎能够共情他的感受,他也有些后悔,是否应该着急挑明张恒想要无视的秘密,但眼下,自己实在是过于好奇了。
张恒的特殊之处,或许正是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谜题中最重要的一块拼图。
于是,李炎斟酌起用词,他将自己代入防火女的角度,像一个在游戏里指引勇者的npc,正视起勇者的脆弱,引导他发现真正的问题。
“这不是挺好的,这说明,你很特别,不是一生庸碌之辈。”
“特别吗?我觉得应该是异类吧,班上几十号人物,惹人喜欢的有之,随心所欲的有之,不上不下的也有,唯独我……谁都可以欺负,这也算是异类到了极点吧。”
极为苦涩的自我认知,对于李炎来说并不陌生,作者这一行里类似的受害人实在不少。
“别这么说。”
李炎想了想说:“学生时代的优等生,到了社会上也未必会继续优秀,封闭环境有时候会让人产生一些错觉,说到底,那时候的你只是缺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张恒疑惑道:“真正的朋友?”
“嗯,不会拿所谓的为了让你自立之类的狗屁理由,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瞎(欺负),遇事时一定会站在你这边,让你有安全感,欣赏你独一无二的才能,设身处地为你着想。”
李炎说到这里,又补充了一句:
“你现在,不是已经找到了真正的朋友吗?”
张恒微微一愣,随即理解了李炎所指的对象,不由得按住那张花脸面具。
“你说的对。”张恒点了点头。
“所以,你必须要搞明白,杨霁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也要引诱你进入书中世界的缘由,再说,你还要寻找郑吒他们的下落,这才不会辜负了,你们相识的这些年,人哪,不管发生什么,最后都要往前走,往前看。”
说到这里,李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张恒又点拨了一句:“而且你想,十年,对于以前的你来说那当然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可现在你已经百岁之龄,我也已经活过了两百多年,现在的你究竟能活多久,什么时候才会老死,恐怕都成了一个谜团,对于长生的生命来说,十年不过弹指一瞬,用作计谋,也不是完全不可想象。”
的确是这个道理,加之想到了郑吒,想到了李冈雷,想到自己的伙伴们,杨霁的背叛带来的伤痛也淡化了少许。
张恒努力调整起自己的呼吸。
“其实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仔细想想,他们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这不是什么问题,复杂的谋算意味着他们一定是有企图的,而真正关键的问题其实,为什么会是我?我能带给他们什么,用排除法一点点找出最大的可能性,应该就是我的‘作者’能力了。”
“确实如此,但是自从你进入了这个世界后,你就失去了从高维世界全局俯视书中世界的视角,而且也没有了改变世事的能力,从这一点来看,让你进入书中世界又更像是个得不偿失的决定,是个矛盾的地方。”
李炎思考着这一思路,张恒所提供的想法的确是可能性极大的一种缘由,但是从结果来看,这却和后来的发展产生了矛盾。
就他自己的经验来看,往常出现这种情况时,一定是某种用以搭桥的因素还未被他所知晓,或者干脆是遗漏了。
(‘哎,这个时候,果然还是想要有一位懂得各种知识的科普小叮当在身边啊。’)
他不由得想念了一下正远在千年之后时代的柴新,现在,满脑子的好奇心无处宣泄,不仅如此,从刚刚开始本来在休眠模式的假普罗米奥娜——“真理”小姐就正在一脸兴致地打量他,明显是在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那分明就是在无声的暗示:“快问我,快问我。”
哼,我才不问呢。
李炎移开自己的视线,这些奇奇怪怪的高维知性体一个比一个谜语人,就算问了这些拥有近乎无限知识的家伙,恐怕也只是开启了新的谜题。
“我在‘穿越’之后,曾经在临近的世界遇到过,我的小说里的角色,从这一点来看,是不是可以这么猜测呢,两个可能——”
他竖起大拇指与食指,张开虎口,用法式风格比划出象征数字二的手势。
“一者,是我同你一样,从所在的高维现实通过某种方式,跌落降维到了这个次元的世界里,换句话说,对于这一方次元与维度的世界来说,我也是一个‘高次元与维度的知性体’,而且像你我这样的个体,还有其他的例子,虽然稀少,但也并不是绝无仅有,据我所知,像我们这样的个体,被称呼为‘降临者’。”
张恒细细品味这个词汇:“降临者……原来如此,高维生命降临低维世界,是个通俗易懂的叫法,这么看来,你的处境也和我一样了,第二种可能又是什么?”
“维度可能并不是我们想象得那么泾渭分明,就像重叠的夹层会有交叠的部分,本来维度的高与低就是相对的,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可以登上更高维度的‘阶梯’,所以可能,高维世界和低维世界的中间地带,会有一部分的重合区,而我们误入了这里,想要回去,就必须沿路返回。”
李炎看着张恒,忽然又补充了一句:“谈了共性,再谈谈个性,也就是你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你是魂穿过来的,换句话说,在原先的世界还存在着你的肉身。”
“对,说起来,也不知道我的肉身现在怎么样了。”
张恒叹了一口气,灵魂离体会带来的结果,无非是植物人、精神病之类的下场,他只能祈祷自己一失足的冲动不要让自己的躯体成为父母生活中的麻烦,就万事大吉了。
“就是这样,你是这么来到这里的,而回家的办法,即卡巴拉的路径,也是为了让你原路返回自己的躯体,也就是让你的灵魂穿越回原本世界的身体里,而现在,对于那副躯体来说,你可能变成了一种已经‘回去’了,又没完全回去的情况。”
“对,等等……”
“现在,你的超我、本我夹了一个低维版本的‘自我’回到了那具躯体里,也就是说,那具躯体里现在已经有一个灵魂在使用了,就像已经入住的房间,是不会再给另一个旅客居住。”
看着张恒逐渐改变的脸色,李炎也只好说出了他的猜测:
“所以我想,那只手的主人真正的目的,是让你再也无法通过魂穿回到自己原先的身体里,毕竟,无论是卡巴拉还是别的什么方法,最后一定是让你的灵魂归体。”
张恒明白了李炎的意思,这么看来,对方的目的,是是要借此堵死他这条特殊的后路,让他再也无法如此轻易回到高维世界中去。
而他的肉身,或许也会就此落入对方的手中,任其摆布。
李炎又看向了飘浮的“真理”,正想观察对方的反应,来证实自己的猜测,却见那张普罗米奥娜的交互界面外形涨红了脸,生气地挥动手臂,像是很不甘心的样子。
“你怎么能不问我呢!我都做好准备事无巨细地跟你讲课了!不开心!不开心!”
(‘我需要的又不是答案,而是自己能够找到答案的能力……再说,你们的谜语综合症搞得我快ptsd了,我倒是宁可你们直接把需求表丢过来,准确清晰,这样对大家都好。’)
李炎用心声说道,果然他的这一番话说出来后,“真理”的表情也松弛了下来。
“罢了,你有探求心也令我欣喜,作为奖励,我再告诉你一个课题吧,可以让你更好理解发生在这个‘家伙’身上的事。”
“课题?又是谜语吗?”
“哼哼,老师对于看好的学生当然不能直接给答案了,听好了,我问你。”
一脸严肃的“真理”闭上一只眼睛,神色斐然:
“假设,‘真理’,也就是我,和‘超越’,也就是你认识的那个特蕾西亚·赛德布列斯,这两个小姐姐关系炸了,或是出现了绝无转圜的矛盾,必须要打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不死不休,直到消灭对方为止,请问我们要如何打?”
李炎脑子一炸,这问题的架构一下子就超出了他的估计:“啊?”
“啊什么啊,自己好好想想吧,战争两方的主体,不需要拘泥假设中的我和特蕾西亚,其他同类型的知性体也可以代入这个角色,重点是战争该如何开启,如何打,怎么才能算胜利,想通了这些,张恒身上的遭遇你就能搞明白了。”
(‘就是说,主题并不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战争模式,而是所有高次元知性体之间的通用战争模式的运作机制和原理?’)
“没错,代入这种立场的角色出现差别,也只是会体现在使用的权能上,就像你们物质界生物之间的争斗,打架的人从你换成另一个人,也不过是换了一套战斗方式,决定战争的关键要素仍然是如何让对方屈服这一条进行发散。”
神秘一笑的“真理”说完后,又补充了一句:
“慢慢想,我不着急答案,毕竟每一个降临者,都是在明白这条法则之后,懂得了该如何生存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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