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秋缓步跟到门口,只见那谭药师身形几个飞跃,消失于夜暗之中。回目望去,只见娟儿靠在病榻之上,脸上既无愁苦之状,亦无悲伤之情,心中大为奇怪,忍不住说道:“娟姑娘,就这样放他走了。”
娟儿道:“咱们答应过了,自然是不能说了不算。”
李寒秋道:“但他取走了灵芝,这灵芝是用来治疗令祖之疾的。”
娟儿淡淡一笑,道:“如果他是你那位见多识广的雷大哥,这灵芝非被他取走不可。”
李寒秋道:“你这样一说,真把在下说糊涂了,非假非真,那是怎么回事呢?”
娟儿道:“我把灵芝分成两盒,他拿走的一盒是枝叶。躯干和根果,我把它放在另一盘中。”
李寒秋道:“姑娘思虑缜密,在下好生敬服。”
娟儿叹息一声,道:“人心的险恶,可怕之至,谭药师是我爷爷很好的朋友,想不到,他竟然利用我为他效力盗取别人的宝物。”
李寒秋望望那玉瓶道:“娟姑娘,谭药师留下的药物,不可服用。”
娟儿道:“唉!如若不服用,我只有几个时辰好活了,但目前情势使我不能死。”
李寒秋道:“如若他留的是毒药呢?”
娟儿道:“那也只好认命了。”
李寒秋沉吟了一阵,道:“在下倒有一个法子。”
娟儿道:“什么法子?”
李寒秋道:“我捉一只猴子来,先由那猴子试用他留下的药物,看看是否有毒,姑娘再服不迟。”
娟儿低声说道:“谢谢李兄的关心,但现在夜色幽深,你往哪里去捉猴子呢?”
李寒秋只想到去捉到一只猴子,试服药物,倒未想到现在正值深夜,不禁一怔。
李寒秋轻轻咳了一声,道:“姑娘说得是,不过,距那药性发作,还有几个时辰,在下去碰碰运气如何?”
娟儿微微一笑,道:“李兄这般关心,贱妾是感激不尽。”长长吁一口气,接道:“但贱妾想那谭药师还不敢取我之命。”
李寒秋道:“姑娘不能冒险,万一药中有毒,那就后悔不及了。”
娟儿道:“不要紧,李兄既是不想让贱妾死,贱妾决然不死就是。”
李寒秋奇道:“你如服了毒药,又有何法控制呢?”
娟儿笑道:“有办法,我如真服了毒药,还有灵芝可救。”
李寒秋道:“灵芝虽是人世奇物,但它未和其他药物调配,是否能够解毒呢?”
娟儿道:“能,李兄但请放心。”扳开瓶塞,倒出了一粒药物,吞入腹中。
李寒秋望着那玉瓶,瞪着眼睛,流露出一片关心之色。
娟儿微微一笑,闭上双目,就木榻之前,盘坐调息。
李寒秋退到室门口处,望着娟儿的神情变化。
大约过有顿饭时光,娟儿突然睁开了双目,笑道:“李兄不用担心了,这药不是毒药。”
李寒秋喜道:“那是解药了。”
娟儿道:“是解药。”
李寒秋低声说道:“那很好,姑娘照顾令祖的病势,我要出去瞧瞧。”转身向外行去。
娟儿道:“李兄,你要瞧什么?”
李寒秋道:“也许那谭药师发觉取得灵芝有疑,去而复返,室中狭小,容易受他暗算,我守在室外屋顶之上,既可了望远处,又可避他毒药暗算。”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李兄对人一向冷漠,但对贱妾却是爱护备至。”
李寒秋尴尬一笑,欲言又止,转身行出室外,跃上屋面,运足目力,四下瞧了一阵,不见有可疑之处,就在屋面上坐下,心中暗道:“一代名医的谭药师,竟然也是位不择手段、贪取非分财物的伪君子,人间险恶,当真是防不胜防,日后如能再遇上他,必让他试试‘七绝魔剑’。”
转念之间,又想到娟儿,自己此番前来,原想从她口中多知晓韩公子一些事情,多了解江南双侠一些内情,却不料竟然赶上帮了她一个大忙,如非自己和雷飞及时而至,大出了那谭药师的意外,在他精密的计划之下,此刻是何结局,实叫人无法推测。
一宵易过,再无变故,天亮之后,李寒秋又巡视了四周一遍,仍不见娟儿的情影,心中暗道:“我替她守了大半夜的更,天亮之后,难道还要守下去不成?”
但以那娟儿为人老练,似是不该这般不懂事故。
心中念转,忽然动疑,急急奔入病室。
因为在他记忆之中,那娟儿一直守在她爷爷的房中,没有出来。
抬头看去,只见娟儿躺卧在木榻之上,似是已经沉沉睡熟了过去。
心中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之嫌,急急奔了过去,伸手一探那娟儿鼻息,只觉她呼吸微弱,似是得了急病,赶忙扶起娟儿,一掌拍在她背心之上,暗中运气,一股热流,直冲入娟儿体内,口中说道:“娟姑娘,怎么回事?”
李寒秋内功深厚,热流绵绵不绝地攻入娟儿体内。
娟儿微启双目,望了李寒秋一眼,低声说道:“多谢李兄,又救了我。”
言罢,重又闭上双目。
李寒秋道:“姑娘此刻似还不宜多言,在下助你,姑娘也请调息导引其气,散流百骸,等你体能恢复,咱们再谈不迟。”
娟儿微微颔首,代表了答覆。
李寒秋盘膝坐在娟儿身后,右手抵在娟儿“命门穴”上,迫集内力,源源攻入。
娟儿得李寒秋强大的内力相助,带动了真气,体能渐复。
一顿饭工夫左右,娟儿突然站了起来。
回头看去,只见李寒秋满脸汗水,滚滚而下,不禁叹息一声,低声说道:“有劳李兄了。”
右手从木榻之下,又取出一个木盒,抱在怀中,左手取出绢帕,拭拭李寒秋头上的汗水,低声道:“李兄,能够行动么?”
李寒秋道:“自然是能。”站起身子,接道:“什么事?”
娟儿伸出手臂,道:“扶我到我住的房屋里去。”
李寒秋略一犹豫,扶着娟儿,向外行去。
娟儿卧室,就紧邻在祖父病室之旁,李寒秋扶着娟儿,推门而入。
大门内是一个小小的客厅,摆着两张藤椅和一张小几。
娟儿低声说道:“李兄,扶我到卧室去。”
李寒秋怔了一怔,但却依言扶着娟儿步入卧室。
卧室不大,但却布置得很精雅,房中一色淡蓝,连屋顶,窗帘都是一色的淡蓝。
娟儿似是弱不胜力,依偎在李寒秋的身上,柔声说道:“扶我上床去。”
李寒秋心中暗道:“看来她的伤势很重,已然无法自主行动。”
当下抱起娟儿,放上木榻,拉开棉被,替娟儿盖上。
娟儿手中仍抱着那个木盒,缓缓放在枕旁,凝目望着李寒秋,道:“谢谢你一夜间两番救我。”
李寒秋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娟儿轻轻叹息一声,道:“他留下那药物。”
李寒秋道:“是毒药?”
娟儿道:“比毒药更恶毒,服用之后,使人渐渐地晕迷过去,一次大睡之后,身体变化,慢慢地失去武功。”
李寒秋心头大震,道:“有这等药物?”
娟儿道:“谭药师独门秘制的奇药,他曾经跟我谈过。”
李寒秋大吃一惊,道:“但姑娘已经服用了那些药物,要怎么办呢?”语声一顿,接道:“哼!谭药师不守信约,咱们自然也用不着和他讲什么信义了。”
娟儿目睹李寒秋焦急之情,不禁微微一笑,道:“不要急,我有灵芝可治。”
李寒秋道:“灵芝虽然是千百年难得一见之物,但只它一种,只怕是未必能够有用。”
娟儿道:“不错,不过这盘中不只灵芝一种药物。”
李寒秋看她言来甚有把握,不禁心中一宽,道:“看来,姑娘也懂得医道的了?”
娟儿道:“久病成良医,我虽未久病,但眼看家祖卧疾数年,又常听谭药师纵论医道,也许他说过的话,很快地忘去,但贱妾却记在心中了。”
李寒秋道:“既是如此,姑娘还是先服下药物再说,你不能死,也不能失去武功啊!”
娟儿点点头,打开木盒。
李寒秋凝目望去,只见一颗猫眼大小的朱红奇果,放在木盒一角,另外数节两寸长短的青枝,想来定然是那灵芝主干了。
娟儿伸出纤纤玉指,拿起那木盒中的朱红奇果在手中掂了一掂,又放了下去。
李寒秋奇道:“姑娘怎不食用呢?”
娟儿道:“那谭药师说,灵芝要千年以上,才会生胆,再千年胆变浅红,如今这灵芝胆,已成了朱红之色,至少是超过两千年以上了,这才是灵芝之精华,我如服用,未免太可惜了。”
李寒秋道:“姑娘留它作甚?”
“留给我祖父医病之用。”
李寒秋心中暗道:“这是一个人的孝心,看来,我倒不便再插嘴了。”
突然间,波的一声,那木盒,由娟儿手中跌落在实地之上。
李寒秋伸手抓住了娟儿的玉手,只觉她手指冰冷,不禁心头大骇。
惊愕之下,不及多想,伸手取过朱红果实,放入了娟儿口中。
木盒中还有很多药丸,只是李寒秋不知那药为何药,医何病症,不敢让娟儿服用,只好合上木盒,来回在室中走动,心中暗道:“那雷飞如能早些回来,就好了。”
胡思乱想中,忽听娟儿梦呓般的声音传了过来,道:“好热呀!我要喝水。”
李寒秋目光转动,闺房中不见蓄水之物,急急奔入厨下,端了一碗水来。
目光倒处,不禁吓了一跳。
原来,娟儿头发散乱,双手捧胸,满床滚动,口中不停喝叫道:“好热啊!好热啊!我要喝水。”
李寒秋心中暗自惊道:“看来,都是我让她且下朱红灵芝胆的原因了,如果她这般不能休止下来,我的罪过实在是很深重了。”
只听嚓一声,娟儿竟然生生把一件上衣扯破,露出凝脂欺雪的肌肤和红色的兜胸。
李寒秋长长叹息一声,急急行了过去,扶起娟儿,把手中一碗水放在娟儿唇边。
娟儿有如喝取奔泉,一口气,喝完了一大碗水。
一碗冷水入喉,迷乱的神情似是稍为镇静一些。
但片刻之后,娟儿又开始在木榻之上滚动,不停地呼叫喝水。
李寒秋拿三大碗冷水来,都为娟儿一气喝干。
但这一碗冷水,只能使娟儿镇静片刻,片刻之后,又开始满床滚动。
李寒秋心中暗道:“势不能让她无止地喝下去,涨破了肚皮,也无法使她静止下来。”
眼看娟儿满床滚动,李寒秋实有些手足无措,只好伸出右手,点了娟儿两处穴道。
这虽然使娟儿暂时安静了下来,但李寒秋却瞧也她内心中,痛苦仍深,只好坐在榻旁,以观变化。
不知过去了多少时光,娟儿渐渐地睡熟了过去。
李寒秋听她鼻息之声,似是睡得很香甜,才长长吁一口气,缓步行去室外,巡视了一周,又瞧瞧那病榻上的老人,才重回房中。
直到日落西山时分,雷飞背着一个留着白髯的老者,奔进了茅舍。
李寒秋迎了上去,道:“雷兄,回来了?”
雷飞放下背上的老者,拭去脸上汗水,道:“这位冀大夫,医道很精深,只是上了年纪,不愿出外应诊,说不得小兄只好强邀了,我替他雇了一顶小轿赶路,山径愈来愈险,小轿太慢,小兄只好背着他走了。”
李寒秋道:“哦!雷兄如是再不回来,等一会娟姑娘醒过来,在下真不知该如何处置了?”
雷飞怔了一怔,道:“怎么回事,好像发生了很多的问题?”
李寒秋道:“是啊!这一日夜间,小弟似是度过十年一般。”
雷飞道:“什么事?你慢慢地说。”
李寒秋把冀大夫和雷飞让入厅中坐下,把谭药师去而复返,明赠解药,暗里下毒,娟儿食下灵胆,形近疯狂的经过,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雷飞亦是听得大为震惊,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能有这样一个局面,那已经是很侥幸了,咱们先去瞧瞧娟姑娘再说。”回目一顾冀大夫,道:“老丈喘过气了么?”
冀大夫摇摇头,道:“老汉么?还未休息过来。”
李寒秋道:“你几时才能够休息过来?”
冀大夫道:“老汉年迈休衰,这一阵不停地奔走,早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只怕一个时辰才能休息过来。”
雷飞道:“冀大夫,你连一步路也没有走啊!”
冀大夫道:“老汉虽然没有走路,但风吹日晒,半夜一日,老汉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运气很好了。”
李寒秋道:“好吧!再给你一顿饭时间的休息。”
冀大夫靠在背椅之上,闭上双目休息。
李寒秋站起身子,低声说道:“雷兄,咱们到外面谈吧!”
雷飞应了一声,缓步行至室外,道:“兄弟,咱们原想到此来养息几日,却不料遇上了这档子事。”
李寒秋道:“唉!江湖上人心险诈,实叫人防不胜防,小弟做梦也想不到,一代名医的谭药师,竟然会是那等阴险的人物。”
雷飞低声说道:“就目前情形而言,只怕还有变化,咱们不得小心一些才是。”
李寒秋道:“什么变化?”
雷飞道:“什么变化,小兄也无法具体说出来,只是有些感觉而已。”
李寒秋道:“难道连点头绪也没有么?”
雷飞道:“小兄心中倒是有一点眉目,只是不敢决定而已。”
李寒秋道:“可否说给小弟听听呢?”
雷飞道:“自然可以,不过,小兄心中没有把握,最好不要说出去。”
李寒秋道:“好,小弟守密就是。”
雷飞道:“如若小兄推想得不错,那变化应该出在那娟儿祖父的身上。”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雷兄是说那俞白风的身份?”
雷飞道:“我只是这样怀疑而已,李兄弟最好在适当的时机提醒那娟姑娘一句,问她是否能记得她祖父身上的暗记。”
李寒秋剑眉耸动,俊目放光,道:“不错,想那俞白风,也非易与人物,怎会听受那谭药师如此地摆布呢?”
雷飞道:“很多事都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此事太过重大,咱们不能冒昧从事,必须要设法在适当的时机中,提醒娟姑娘,最好是不着痕迹地提醒她。”
李寒秋叹息一声,道:“目下那娟姑娘是否能安好无恙,还难预料。”
雷飞苦笑一下道:“如是娟姑娘也不能清醒过来,咱们的麻烦就大了。”
李寒秋道:“什么麻烦?”
雷飞道:“如是娟姑娘不能清醒过来,那丁佩和小月回山之后,必然对咱们有所误会,那时,就算想解释,只怕也解释不明白了。”
李寒秋又是一呆,道:“不错,就算咱们说明经过之情,只怕他们也不肯相信。”语声一顿,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了,咱们只有走一步说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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