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解没能把话说完。
口鼻里涌出大量发黑的鲜血。
他全身剧烈抽搐,怒目圆睁,骂了半句,“张美娟你个狗娘养的……”
头猛得一垂,彻底没了气息。
我没上前去看,而是按了桐人脑袋一下。
魏解没有任何动静。
“死了?这外道术也太特么不靠谱了。”
我骂了一句,把桐人扔到地上,上前查看魏解的情况。
可刚蹲下身子,还没等上手,魏解的身体突然爆了。
腥臭的液体崩溅而出。
我立刻急速后退。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碎裂的身体里滚出来,一把抓住我扔掉的桐人,跟着一跃而起,向船舷外跳去。
这是老曹在真武庙偷袭魏解时的把戏。
身体外穿了一层可以充气的皮套,需要的时候拉开气门自动充气,看起来好像是变身,实际上原本的身体躲藏在皮套里面,既可以躲避伤害,也可以在关键时刻引爆,起到出奇不意的效果。
隔了这层皮套,张美娟施的五阴连心术因为针不到位而效果大减。
连带着我的桐人镇魇也威力大大缩水。
刚刚魏解的样子一多半是装出来的,为的就是麻痹我。
我避开飞洒的液体上前去追。
可突然有好几根藤蔓穿破甲板,牢牢绑住了我的双脚。
我奋力一挣,竟然没能挣断。
魏解反手朝我扔出个圆柱状物体。
手榴弹!
我蹲下身子一掌打穿甲板,另手一招接住手榴弹,顺着窟窿扔进甲板。
手榴弹落进船舱。
下一刻,爆炸声在船内响起。
初时只是一声,但紧跟着就是连串爆鸣。
甲板颤动向上鼓起。
倏的一声细响划过。
缠在脚上的藤蔓断裂。
我立刻毫不犹豫地纵身跳船。
整条船在我身后轰然碎裂,溅起满天火焰。
一颗手榴弹没这么大的威力。
船里显然预先放了更多的炸药。
魏解从最始,就已经做好了炸船的准备。
就好像刚刚的作妖化身。
想要达成那种临时操纵尸体快速化妖身的效果,至少需要提前十几天就准备,不仅极为痛苦,而且维持时效短,如果不在时效内作法化身,下次想用还得重新受一遭罪。
他不可能预料到我会中途中手袭击,提早就做这么多准备来对付我。
他做的这些,原本是要对付别的人!
我在如雨点落下的船体碎块中坠入大江,抬眼看到魏解正在前方十几米外拼命向前游动。
他游的速度极快,仿佛一条真正的大鱼。
那种与江水如为一体的融合感,靠普通练习实现不了。
一条小汽艇快速开了过来,停在魏解前方。
魏解破水而出,跃上汽艇。
出水的姿态和力量感,让我想起那个人头蛟。
魏解站在汽艇船头,叉腰大笑。
“哈哈哈,老君观的剑仙也不过如此。
这一局,到底还是老子赢了。
什么修了性命根本,真以为老子不懂正道大脉修行的道理?
没了天寿庇护,修行百蔽无一利,遇劫九死一生!
还不用讨还寿数,你特么跟老子装个屁啊!
哈哈哈,装尼玛逼啊装,正道大脉真传,我呸!
你最多也就是断了天寿纠缠,跳出这法局,不受影响!
不想讨还寿数,你特么还会跟老子废话,早就直接杀了老子了!
兜那么大圈子,不就是想在老子这里套话!
老子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老子劫过的寿比你见过的都多!
不是想套老子的话吗?
好啊,老子告诉你!
三代二百九十七个虚子,个个都是老子施术劫的寿,他们的命都系在老子身上!
三个学校的法事都是障眼法,前期的准备早就做完了。
张美娟点化人蛟就全部完成仪轨,蛟化龙正式开始!
只要老子活到看到太阳,所有的虚子都会死,他们的命数通过老子转移给人蛟,人蛟就可以化为真龙!
想救他们,就在第一缕阳光照到老子之前杀了老子!
哈哈哈,哪个是你寿数的受主,只有老子知道,杀了老子,你永远也别想讨回寿数!
讨不回寿数,就算你们正道大脉真有通天的本事,你也一样成不了仙,只能成魔!
不想成魔,你就最多活两年,神仙都救不了你!
来啊,你特么没死,敢不敢现在就杀了老子!
想从老子这里套话,下辈子吧!
下辈子,跪下来,像狗一样给我摇个尾巴求我,没准儿我大发慈悲就告诉你了。
哈哈哈!”
状若疯狂。
但这些才是真话。
想要从他这种老狐狸嘴里套话,哪怕是有之前的药香作用,也是千难万难。
只有让他觉得胜券在握,警惕放松,又有之前的巨大压力急需宣泄,再加上药香的力量,才有可能让他说出来!
这一局,从他在江口北茶楼露面开始,就已经布下。
但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吐露夺我寿数的受主。
我想,我不可能从他嘴里问出受主名字了。
那么,也就没必要再问了!
尽人事,凭天命。
既然求不到真相,那就求个念头通达吧!
我跳出水面,踩在一块浮着的船体碎片上,冷冷地看着魏解。
一苇渡江!
上次可是没给陆尘音白当那个踩着的苇。
魏解骇然失色,连声叫道:“开船,快开船!”
可开船的手下却呆呆不动。
魏解上去推了一把。
那人好像截木头一样直挺挺栽倒。
一条小船从遍布江面熊熊燃烧的船体残骸侧方绕出来。
船头上站着平平无奇的奉宝玉女。
魏解拼命发动汽艇,可发动机却毫无动静。
载着奉宝玉女的小船停在了汽艇另一侧,与我一前一后,夹住了魏解。
魏解放弃发动汽艇的打算,往江面上看了看,没跳,而是转头对小船上的奉宝玉女道:“仙姑,这小子是以前逃走的那个虚子,在老君观学了本事,回来找我们麻烦,想要坏我们点化真龙的法事,我们已经拼尽全力对付他了……”
奉宝玉女没看魏解,只是深深凝视着我,张嘴就要说话。
我掏出一柄老式刺刀,踩着水面上浮着的船体残骸,直冲向汽艇。
“仙姑,救命啊!”
魏解发出声斯力竭的吼叫,双手掐着法诀,连连跳脚。
便有浓重黑雾在他身边涌起。
阴风大作,卷得汽艇四周波翻浪涌,溅起重重水花。
阴风卷动着黑雾水花,幻出一个个狰狞扭曲的影子,挡在了我与魏解之间。
魏解终于使出看家本事,把养的鬼放了出来。
虽然不能直接对我造成伤害,但却可以扭曲视线,制造一定程度的浅淡幻觉,甚至是形成鬼打墙的效果,让我直接迷失在进攻的半途,掉到水里淹死。
魏解并没有就此停下来。
他又掏出一柄乌黑泛着血光的短刀。
这刀我见过。
韦八的奉宝玉女钱双手上就有一把,是韦八送给她的,也是面对我的时候掏出来。
只不过没用来对付我,而是自己抹了脖子。
魏解右手握刀遮在手臂下,左手以食名小三指甲紧掐手心横纹,中指甲掐大拇指上节横纹,再以大指压住中指甲,冲着我遥遥一指,同时急速大声念道:“刚铦猛将,镇扎天黄。金牙金发,铁甲樊胄。锦袍玉带,钩斧彤弓。部副丁亥,黑验文通。率兵万万,飞刀投空。化成百亿,杀敌摧锋。上帝秘旨,灿烂訇砰。召尔临坛,来听号令。与奏戎功,急急如律令!”
一咒念罢,猛得把藏在臂下的污血刀掷向我。
污血刀穿过重重黑雾阴风鬼影,霎时幻出千百道刀影,铺天盖地地向着我扎过来。
刀掷出来,魏解还没算完,又掏出把大黑星来,对着我砰砰乱射!
我一跃而起,挥动刺刀,遥遥击向魏解。
这刺刀,是邵老头送给我的,在战场上杀敌无数,煞气逼人,可克一切邪祟鬼魅。
刺入黑雾阴风,便有无数若有似无的惊恐尖叫回响。
重重鬼影无影无踪,幻出的密集刀影也随之消失,只剩那柄迎面飞来的污血刀本体。
刺刀撞在污血刀上。
污血刀拦腰断裂。
子弹迎面飞来。
我不闪不避,保持原势不动。
一发打在了刺刀上,溅起一片火星。
一发打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没有丝毫动摇。
其余的子弹全都打空了。
射击是个技术活,不经过长期的刻苦练习,很难在仓促间打中目标。
哪怕这个目标近在咫尺。
显然魏解也没练过。
十枪八空!
我跳到了汽艇上空,刺刀向着魏解落下。
魏解扔掉手枪,掉头就往江里跳,同时大喊,“仙姑救命啊!”
奉宝玉女从船头上跳了起来,手中多一柄铁骨朵,向我手中的刺刀砸过来。
我微微调整了一下刺刀的角度,由下而上挑在铁骨朵上。
锵的一声脆响。
铁骨朵被挑开,刺刀余势未止,直刺向奉宝玉女的咽喉要害。
奉宝玉女没躲,实际上也躲不及了。
她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因为,这一招不是她教给我的。
她没有见过。
我左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向前托出,抢在刺刀之前托在她的下巴上。
她顺势在空中翻了跟头,落回小船。
没了阻挡的刺刀闪电般落下,刺入魏解胸口,把他牢牢钉在汽艇甲板上。
魏解满脸愕然,垂头看向胸口的刺刀,然后吃力地抬头看向我。
“你怎么敢杀我!你不想知道劫你寿的受主是谁吗?你不想讨回寿数吗?”
“我想。可不妨碍我杀你!你对我来说,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
我拔出刺刀。
鲜血狂涌。
一缕阳光恰好照到他的脸上。
天亮了。
可他已经死了。
我抬头看向奉宝玉女。
奉宝玉女面无表情地回望向我,然后掉转船头,就那么走了。
我直接返回岸边,找到了张美娟。
她伤得很重,躺在大石头上,奄奄一息,看到我回来,就问:“你要杀了我吗?”
我说:“名正典刑更适合你这样的人。”
张美娟又问:“魏解死了吗?”
我说:“死了。”
她就笑了起来。
我说:“警察很快就会来了。”
张美娟问:“你们老君观是准备把做这事的人都赶尽杀绝吗?”
我回答:“采生折割,十恶不赦!”
张美娟说:“那就杀光他们吧。我有个和情人幽会的房子,东南角地砖可以打开,里面有些东西,你们能用得着。”
我问:“魏解死前说,所有的虚子都被他劫了寿,知道受主都是谁吗?”
“只有准备用作祭祀供品需要造畜断承负的虚子,被劫走的寿数才有受主,其他虚子没有受主,他们被劫走的寿数都给了人蛟,帮助人蛟抵抗作妖术副作用带来的严重痛苦,延长他清醒存活的时限。可即使这样,人蛟也没有能活过十年的。所以在人蛟死亡前,魏解会提前下手杀掉人蛟,把它身上积累的寿数转到新的人蛟身上,这样不断累积转移,人蛟身上的寿数越来越大,超出正常人类的寿数限制,直达到真龙的寿数,就可以开始点化人蛟。魏解只教了我点化法事的步骤,至于后面还需要怎么做,只有他才知道。”
张美娟自嘲地笑了笑,又说:“其实我当年也是虚子之一,原本是要杀掉祭人蛟的,可正好碰到那一代人蛟快要死了,魏解和韦八在虚子里选了一圈新人蛟的胚子,最后选中了我的弟弟做人蛟,我也跟着这个机会鸡犬升天,摆脱了虚子的身份,成了专门负责人蛟祭祀术士,不仅学了真术,还成了韦八的徒弟,魏解的情人。其实魏解不是真喜欢我,他只是想用这层关系来束缚我,让我乖乖做他的傀儡,栓住越来越暴躁的人蛟……”
远处传来了急促尖厉的警笛声。
我没再听张美娟继续说下去,转身跳进大江,顺流而下,离开这个是非地,回到了小兴子的老窝。
这里依旧一个人都没有。
我在屋里翻了些伤药纱布出来,处理了一下肩上的伤口,然后就缩在屋子里休息,没做任何事情。
就这样无所事事地直到天擦黑,我简单收拾了一下,再次来到四十九中学。
学校大门前和操场上拉了警戒线。
警方把整个学校都封了。
不过,这些已经跟我没有关系了。
我借了条小船,趁着夜色,开到了昨晚渔船爆炸的位置,然后甩竿钓鱼,耐心等待。
午夜十二点整。
我一条鱼也没钓上来。
一条小船悄然开过来,停在了距离我两米多远的位置上。
站在船头的女人虽然依旧那身奉宝玉女打扮,可脸却已经变了回来。
我微笑着冲她点头,“妙姐,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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