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等一下。”
我按住话筒,对赵庆福说:“留个人在这里给我做证明,其它人赶紧带孩子走。”
赵庆福便对那女人说:“你和爸妈带团团去医院,我留这儿陪周先生。”
那女人应了一声,叫上一直缩在后面的老两口,抱着孩子从后门开溜。
我避开打得乱乱哄哄的一元道众,这才回复:“我是周成。”
“周先生你好,我是安武县305办的都福来,你现在哪个位置,我这就过去找你。”
“赵庆福家,卖种子农药化肥的,家里有幢小楼。”
“哦,赵老大家啊,我知道,我马上就过来。”
“你最好带点人手,这边人有点多。”
“啊?好,好,我马上协调公安局。请你务必在那里等我,不要走开,具体的事情我们见面再说。”
我回了个好字,收起手机,领着赵庆福转到院子外面,又细问了赵庆福关于一元道和那个叫彭连超的情况,又提醒他一会儿有人问情况的时候,不要讲孩子中邪的事情,只管讲对方勒索敲诈。
赵庆福心领神会的应了。
没大会儿,就见个警用小面包急三火四地过来了,到我们近前一个急刹,没等停稳,就见个胖子从副驾驶位置上推门跳下来,一个趔趄险些没摔倒,扶了扶车门勉强站稳,便迫不及待地冲到我和赵庆福面前,向我伸手道:“周先生是吧,我是都福来,县305办主任。”
胖子跑得挺急,大冷的天,满头大汗,脸膛通红,还带着一股的酒气和饭店菜味,显然是刚刚从酒桌上下来。
我同他轻轻握了一下手,指着院里正打得乱哄哄的道众说:“都主任知道一元道吗?”
小院就一圈栅栏,一眼就能个通透。
那么大动静,都福来不可能看不到,听我这么问,脸色就不是很好看,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听说是乡下人练气功的把戏。”
“他们可不光练气功,还绑架别人家孩子,敲诈勒索,鼓动信众围攻不服从的普通人家。赵老板,来跟都主任说说你家的情况。”
赵庆福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立马上来把家里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都福来表面认真在听,但眼神左移右窜,明显心不在焉,勉强坚持听完了,才作色道:“太无法无天了,老赵你别担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个交代。”
又对我说:“周先生,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严肃查处。”
然后就转头对后面跟上来的那几个派出所警察客气地道:“李所,安排一下?”
李所是个高高大大的黑胖中年男人,身上带着浓浓的烟味,道:“没问题,瞧我的吧,都跟我来。”
领着那几个警察,就冲进院子,大喝:“全都特么的给我住手,要造反呐,哎,说你们呢,靠,来劲是吧,都上,把他们分开!”
李所身先士卒,第一个冲进打成一团的道众里,拳打脚踢,连推带攘。
那些道众要么是被我迷了的,要么是打昏头了的,少数几个想停手也停不下来,结果冲进去的警察很快也被卷进斗殴里。
于是混乱的场面就更加混乱了。
都福来看着里面的热闹,对赵庆福说:“赵老板,你去屋里看看,别打坏了贵重东西。”
赵庆福不太情愿,张了张嘴,刚想说话,但看到都福来的脸色,突然就醒悟了,赶忙应了一声,对我说:“周先生,那我进去看看。”
得了我的点头,他才赶紧往后门跑。
院门口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
都福来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周先生,是赵主任安排你过来的?”
我笑了笑,掏出自家那本顾问证,依旧是只露出上半截,亮了一下,然后说:“我来安武办事,跟这个一元道有点关系,只是没想到他们居然猖狂到敢绑架勒索,这可不是一般的气功组织了。”
都福来明显松了口气,道:“我还以为周先生是省305的呢,原来是公安口的。哈哈,我就说嘛,一个乡下老农搞的个封建迷信组织,哪够格惊动省305。哈哈,周先生,你跟赵主任很熟?”
我凝视着都福来道:“都主任,你认为一元会只是个普通的封建迷信组织吗?”
都福来笑道:“那还能是什么?那带头的彭连超就是一正经的乡下老农,不知道抽什么疯,搞了这么个一元会,整天带头往那一站扯着嗓子喊一元,还说什么练了能百病不侵长生不老,哈哈,也就糊弄一下那些没见识没文化的老头老太……”
我打断他道:“都主任,找些人跟我去抓彭连超,抓到了就知道他是什么人了。”
都福来道:“周先生,天都这么晚了,不如先去休息一下,我在县宾馆都给你安排好房间了,晚饭也都准备了,我家里有两瓶五粮液,还是之前别人送我的,一直没舍得喝,一会儿我带去,咱们好好喝一顿。明天再去抓老彭头,放心,跑不了他。”
我问:“你知道赵主任亲自主持办三理教的事情吗?”
都福来连连点头,“省上专门下了通报,传达严厉打击三理教类似反动封建会道门的精神,我这刚学习了,正准备跟县里汇报,开展一次专项的清理活动。既然周先生是金城来的,一定比我懂,正好一会我跟你好好请教请教。”
我说:“打击三理教,就是我协助赵主任搞的。”
听到这句话,都福来脸色就是一变,干咳了一声,冲院里招呼道:“李所,赶紧的,咱们还要去抓人呢。”
李所奋力从混乱的人群里挤出来,帽子掉了,衣服破了,嘴角肿了,没好气地道:“快个屁啊,老都你来试试,都特么跟疯了一样,我还头一回见到不怕我的,奶奶个腿的,出鬼了。”
我从兜里掏出三柱线香,搓指点燃,插在院门上,说:“李所,你们出来吧,这里不用管,先去办彭连超。”
李所没好气地摇头:“不管哪能成,这么打下去容易出人命,出了人命可就是大事了,都特么住手……我靠,什么玩意。”
那些正疯狂厮打的道众一声不吭地接二连三软倒。
眨眼工夫,院子里只剩下李所一帮警察了,一个个衣衫不整,鼻青脸肿,真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我说:“留个人看着,我们现在就走,再耽搁一会,彭连超就跑了。他刚才就在这里,是被我吓跑的。都主任,李所,真要让彭连超跑了,那就只能你们自己去跟赵主任交代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都福来和李所也不敢再磨蹭,带着我一起上了面包车,拉起警笛就跑。
下河子村离城区不远,但道有点破,全都是坑,天又黑,也没个路灯,面包车根本跑不起来,足花了四十分钟才赶到。
到了村口,关掉警笛,都福来和李所随便找了一户人家打听到彭连超的住处,就赶紧开车往前赶。
可车子开起来后,我却注意到那户人家里有人跑了出来,以极快的速度的钻进黑暗中没了影子。
我不动声色,没有提醒都福来和李所。
到了那户人家指点的所谓彭连超的住处,车子一停,李所就带着部下跳下车,如狼似虎地冲进屋里。
屋里响起连番惊叫,跟着就是灯光大亮。
没大会儿功夫,李所一脸晦气地走出来说:“不是彭连超住的地方,刚才那家特么的诓我们,等回头去收拾他。我问了,鼓连超住村东头,那边有个小庙,平时都在那里住。”
都福来瞟了我一眼,道:“那就赶紧的吧,李所,完事了我给你向杨局请功。”
李所摸了摸肿得老高的嘴角,道:“请个屁功,你别回头寒碜我就行了,今晚可真特么掉链子了。”
于是又上车直奔村东头。
到了地方,离老远就见村头果然有座小庙,独门独院,越过墙头能看到里面灯光闪动,显然有人在。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把车停在院门,李所一马当先,上前一脚就踹开院门,带着众部下就闯了进去。
我和都福来跟在后面,往里一走,却见李所等人却没往里去,而是全都站在那里,后背僵直,明显极为紧张。
他们紧张的原因很简单。
院子里有人。
很多人。
全都穿着道袍,额上扎着写有“一元”字样的箓带,就那么沉默地整齐站立着发,直勾勾地看着我们。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
还有火光闪动。
大批同样穿着道袍的男女老少从四下的黑暗中涌出来,手中高举着火把,密密麻麻,将整个道观围了个水泄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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