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醒来之后就一直没走出过帐篷,但从外面的动静来看,商如意也知道,此刻应已近黄昏,军营各处的响动都渐渐趋于平静,只剩下巡逻的队伍不时路过外面,传来的阵阵脚步声。
这个时候,自然是该休息的时候。
所以,商如意自己躺下来,又怕压着伤口,更像是害怕再被人一进帐篷就撞上什么,她侧了个身,背对着大门睡着。
可之前昏睡了两天,实在是睡不着了,更何况——
一回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就觉得心口一阵突突乱跳,那种剧烈的震荡,甚至让她连平静的侧卧都无法做到,整个人都跟着战栗了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她忍不住伸手,用力的抓着胸前的衣襟。
而就在这时,帐门被人掀开。
一阵风卷裹着细碎的雪沫被吹了进来,随即,帐门又落下,将一切寒冷冰冻都隔绝在外,帐篷里立刻安静下来。
可在这安静中,却又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一下,又一下。
慢慢的靠近她的床榻,一声比一声缓慢,一声比一声沉重。
最后,停在了床边。
这一刻,商如意的心跳也快要停止了。
哪怕没有回头,哪怕闭上双眼,她也能知道身后的人是谁,毕竟,没有第二个人能在还没开口的时候就令她的心跳紊乱成这样,他的脚步越慢,她的心跳越快,在这一刻,几乎已经快要迸出她薄薄的胸膛。
商如意用力的抓紧了自己的心口,甚至恨不得按住自己的心。
别跳了!
站在背后的这个人,他会知道自己为他心跳成这样吗?就算知道,对他而言,不也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交易,更要让她活得清醒一些,别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吗?
又是心跳,又是不让跳,那种矛盾的心情,几乎在这一瞬间,将她的心都撕裂成两半。
可她的背影,却还是平静的。
侧卧的身影越发显得纤细瘦弱,即便厚重的锦被盖在身上,也只能勉强勾勒出一个微微起伏的曲线,站在她身后的人下意识的伸手,像是想要抚摸她消瘦的肩膀,可手指在离她的身子还有一点距离的时候,又停下了。
虽然没有触碰,但商如意却分明感到,自己的肌肤,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的呼吸,都紧促了一下。
幸好,幸好宇文晔没有真的触碰到她,否则,一定会被他发现自己狂乱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自己心中那一点不该有的期盼,更会在他的面前,无所遁形。
幸好,幸好……
就在她心里不断的庆幸的时候,突然,她感到身后一阵温热的气息袭来,一下子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了——
宇文晔,竟然上了床!
不仅上了床,他更侧卧在了她的身后,一只手轻轻的伸过来环住她的腰肢,将她整个人虚拢进了他的怀里!
这一刻,商如意的呼吸都窒住了!
怎么会?
这是她在做梦?还是,宇文晔出了什么毛病?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里明明没有外人,也不是在宇文府,不必做出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给人看,他为什么还要上她的床?还要这样抱着她?
商如意用力的屏住呼吸,抓着胸前衣襟的那只手,此刻颤抖得不成样子。
可是,身后那个人,却在靠近她,他坚实的胸膛贴上了她的后背,商如意甚至担心,自己的心跳早已经被他感知到,也出卖了自己所有的情绪和心悸。
明明是冰雪封天的酷寒天气,帐篷里只一个火盆,也并没有太温暖,刚刚掀起帐子的一刻,还有冰冷的寒风灌进来,可现在的商如意,却生生的出了一身的汗,甚至有一滴汗从额头滑落下来,流进她的眼睛里,再被一些滚烫的东西混搅着,又从眼角滴落下去。
她整个人,已经要被这一刻悸动的心跳,震得碎裂开了。
身后的这个人,他到底要干什么?!
就在她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转过身去询问他,更要警告他——如果只是交易,就不必时时刻刻都做出这幅样子,这个样子骗不了别人,却会骗到最心软的那一个。
但,就在这时,环绕在她腰间的那只手,突然又缩了回去。
商如意一怔——
这是,怎么回事?
就在她有些茫然的时候,紧贴着她后背的那具坚实的胸膛,也撤开了,刚刚才躺下,将她整个人虚拢进怀里的背后的这个人,起身,离开了。
……
商如意有些懵了。
宇文晔,这是干什么?
就只是躺下来歇一下?可他为什么一定要躺到自己的身后,还要伸手来抱住她?难道,在没有第三个人在场,甚至连她也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也需要演戏吗?
商如意一片惘然,只听着身后的人起身,感觉到一阵凉意随着他离开之后立刻袭来,将她整个后背浸得冰凉,那种冷意连她的心跳都跟着停顿了一下,之后,一只手拉起被子,小心翼翼的为她盖好,甚至还在她的脖子下面轻轻的掖了掖。
随即,脚步声慢慢远离,帐子被掀起,又放下。
宇文晔,离开了。
商如意有些僵硬的睡在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慢慢的起身,看着自己身上不留丝毫痕迹,却好像经历了一场生死相搏,汗水将她贴身的衣裳浸透,而她的心跳,直到这个时候,还没平复。
剧烈的心跳不仅震得她胸膛阵阵发痛,甚至也让她的周身发烫,有一种无论如何也按捺不住的躁动,在心跳声中不断的滋生,似乎在怂恿着她什么。
商如意坐了一会儿,平静不下来,便坐到床沿,穿好鞋。
心跳,仍旧剧烈。
她披上衣裳,慢慢站起身。
心跳,甚至比刚刚,更剧烈了几分。
她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走到帐门口,撩开帐子,外面的寒风毫不客气的带着刺骨的严寒吹打在她的脸上,如同刀割一般,但那种生冷的痛,反倒更加刺激她的心跳,燥热的气息让她周身大汗,甚至在这样的寒风里,散发出了一身蒸腾的白气。
她终于走出了这个帐篷,转身,往旁边最大的那个,也就是大将军的帐篷走去。
这里自然有亲兵守卫,可一见是她,哪里有人敢拦,甚至在她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边的亲兵还殷切的为她撩开了帐子,商如意不受任何阻碍的走了进去。
这个帐篷,自然比她的帐篷大很多。
帐篷中央,是一张桌案,几块毯子,显然是与将士们商议战事的议事堂,旁边还有一个木架挂着一张黄土岭附近的舆图,但这一切都不能让商如意多做流连,她只扫了一眼,便看向了帐篷的另一边,那里,摆放着一张简单的床榻,床榻上只一张薄被,可这个时候,大半的被子逶迤在地。
床上躺着的人,连被子都没盖好。
他的脸,却是通红的,哪怕躺着不动,也能看到他满头大汗,仿佛内里吞了一块烧得火红的炭,令他整个人五内如焚,冷静不下来。
那种滚烫的气息,商如意竟感同身受。
她深吸一口气,慢慢的走过去,跟刚刚,宇文晔进了她的帐篷,走到她的床边一样。
只是,她走近的时候,发现床上的人,是睁着双眼的。
他看着她进来,看着她走到床边,却一动不动,那深黑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又好像有什么情绪,在深不见底的地方涌动着,仿佛在期盼着什么。
两个人,一个躺着,一个站着。
就这么静静的对视。
不知过了多久,商如意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得好像也被内里那块烧红的炭给烧得沙哑了起来,她轻声说道:“宇文晔,我,我现在问你一个问题——”
“……”
他仍旧躺着,仍旧看着她。
商如意道:“如果,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否,那你,你就当没有听到过,就当我没有来过。我,我只问这一次。”
躺着的人,目光突然闪烁了起来。
商如意定定的看着他,却是静默了许久,积攒了全身所有的力气,在这一刻,她开口的时候,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听着自己的心跳,一声,又一声,仿佛等待审判的钟声——
“我们之间,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
“我们这对夫妻,除了交易之外,你对我,是不是也有点感情,真的感情?”
说完这句话,她就盯着他的眼睛。
可是,宇文晔的眼睛,却没有丝毫的动静,甚至连刚刚的那一点闪烁的光,这个时候也被深渊吞没一般,他就这么冷冷的看着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情绪的波动。
他,是在用这样的态度,回答?
这一刻,商如意只感到整个身体,甚至连同她的灵魂,如坠冰窟。
她,又自取其辱了……
她苦笑了一声,却并没有觉得无地自容,不论如何,能得到一个结果,总比她无数次的猜测,陷入,又抽离,弄得自己鲜血淋淋的要好。
她轻声道:“我知道了。”
“……”
“打扰了。我今后不会再——”
说到这里,她也觉得这些话是多余,只点点头,便转身要离开。
可就在她刚一转身的一瞬间,手腕上突然一沉。
一只滚烫的手,抓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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