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枝」

第七十三章

上一章 简介 下一章

第七十三章

地牢昏暗无光,隐约可闻得角落低声的鸣。

刑部尚书仍然躺在地上,遍身说不出的狼狈不堪,通身血污。

没了舌头,他连话也说不出,只能如猪狗一样苟且偷生。

诏狱之人向来眼高手低,且刑部尚书又是得罪岳栩进来的,哪一个还会对他心慈手软。

严刑逼供,签字画押。

末了将人丢进牢房,知等秋后问斩。

吴四提着十锦攒盒,一路骂骂咧咧,路过刑部尚书,还要多啐两口:“晦气的玩意。”

转身朝向贺鸣,又是满脸的卑躬屈膝,阿谀奉承。

宋瀚远先前拿银子打点吴四,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人贪财,只要给足银两,任何事都能办得妥妥贴贴。

贺鸣牢房是吴四亲自盯着人洒扫干净,虽简陋,好在并无那些脏污东西。

月光顺着四四方方的窗子,落在贺鸣眉眼,清润眼眸波澜不惊。

吴四心生敬佩,巴结之心愈发剧烈。

余光瞥见地上不曾动过的食盒和美酒,吴四搓搓手,满脸堆笑。

“贺大人可是不喜欢这酒菜,赶明儿我定让人再做好的来,贺大人先将就将就。”

话落,又命人开门,小心翼翼提着攒盒,蹦至贺鸣身侧。

“这是贺少夫人刚刚打发人送来的,贺大人尝尝?”

贺鸣平静宛若秋波的眸子轻抬,眼中一凛:“先前我送去宋府的信……”www.shitouxs.com 石头小说网

吴四拂开案上的灰尘,拣了快干净地坐下。

“早送去了,别人做事我不放心,我亲自送去的。”

贺鸣双眉紧拢:“那这攒盒……”

攒盒样式确实出自宋府,盖子掀开,是往日自己在家爱吃的糕点。

贺鸣眼眸低垂,目光在荷花糕上轻轻掠过。他随手挑起一块,轻咬上半口。

甜腻在唇齿间漫开,贺鸣爱吃甜的,往日送到他案上的糕点,都是多加了三勺蜂蜜。

吴四笑得恭维:“少夫人还说贺大人爱茶,特让小的沏了好茶来。”

这会还在诏狱,自然没有茶炉子。

西湖龙井在茶壶中闷了许久,再好的茶叶,也禁不起这般折腾。

茶水苦涩,贺鸣面不改色,一饮而尽。

他低声:“什么时辰了?”

吴四毕恭毕敬:“丑时一刻了。”

贺鸣颔首,缠丝玛瑙白盘上的荷花糕吃完,也不见他再说过半个字。

文人雅士向来清贵,吴四极有眼力见,待贺鸣用膳完,屁颠屁颠提着攒盒往外走。

诏狱悄然无声,夜里阴冷,耳边唯有刑部尚书痛苦的低吟。

刑部尚书一家遭殃,他往日又是个得理不饶人的,这两日贺鸣陆陆续续,从狱卒口中得知尚书一家妇孺老幼的惨状。

沈砚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人,那一大家子自然也没

落得半分好。

窗口只望见一隅的月色,贺鸣挽唇,眉眼间难得染上几分笑意。

他本来还想着,今年七夕告假,同宋令枝一起上山赏月。

如今想来,倒是他要失约了。

浓浓夜色中,贺鸣无声弯唇。

空中遥遥传来鼓楼的钟声。

丑时三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寅时一刻,贺鸣没等来沈砚。

乾清宫悄然无声,那封放妻书静静搁在紫檀嵌玉理石书案上。

岳栩垂手侍立,不知站了多久,

书案后,沈砚一手抵着眉心,骨节分明的指骨落在扶手上,轻轻敲着。

良久,书案后中传来沈砚喑哑的一声。

“再点盏灯。”

岳栩眸色一怔,依言照做。

宫人遍身绫罗,悄声步入殿中,又添了两盏青花水草带托油灯。

烛光摇曳,跃动落在窗前。

岳栩隐约觉得有哪里不对,沈砚往日不喜殿内过于亮堂,可这两日总着人点灯。

悄悄抬眼往上看,沈砚眉目清冷,眸色沉着冷静,望不出半点异样。

岳栩皱眉,压下心底狐疑:“陛下,这……”

沈砚面容淡漠:“——念。”

岳栩躬身上前,书信拆开,映入视线的是贺鸣的字迹。

贺鸣写得一手好字,翩若浮云,矫若惊龙。

字字句句,无不透着对宋令枝的关怀备至。

沈砚双眼轻阖,漫不经心听着。

岳栩心惊胆战,战战兢兢念完,又垂手退至一旁。

“陛下,这信……可要送去宋姑娘那?”

沈砚待宋令枝不同,岳栩是看在眼中的。若是有了这放妻书,贺鸣同宋令枝名正言顺解除关系,自家主子也可……

沈砚起身缓步,月光迤逦,落在他一双如墨眸子中。

暗沉的一双黑眸宛若园中夜色,沈砚从岳栩手中接过那张薄薄的信纸,一目十行掠过。

岳栩声音在沈砚背后响起:”陛下,属下还在先太傅房中搜出一物。”

贺鸣入狱背后确实是有人在推波助澜,他是新科状元,背后又只有一个宋家。

先太傅本想着先将人弄入大牢,再使点小恩小惠,恩威并施,逼贺鸣同自己站在一处。

沈砚身影从容,面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贺鸣应允了?”

岳栩摇头:“并未,且先太傅派去的人,他一个也未见。”

文人风骨,宁折不屈。

寝殿落下沈砚一声轻笑,他声音缓缓:“他倒是胆大。”

如山涧明月,不染半点尘埃。

烛光在手边燃烧,泛红的火苗一点点掠过信纸的一角。

岳栩站在下首,目瞪口呆。

他眼睁睁看着火光舔舐,看着贺鸣亲笔写下的放妻书在沈砚手中一点点化成灰烬。

风灌入寝殿,刹那,灰

烬吹散在地,随风而去。

沈砚双眼阴翳森冷,他轻哂:“文人傲骨……”

放妻书,不过是不想拖累宋令枝,不想拖整个宋家下水。

冷意在沈砚眼中无声漫开,唇角勾起几分冷笑。

他偏不想让贺鸣如愿。

窗外树影婆娑,沈砚双手撑在案几上,忽的眼前一暗。

岳栩眼疾手快上前:“陛下——”

沈砚定定心神,再次睁眼,蒙在眼前的黑影已然不见。

岳栩心急如焚:“可是销金散又发作了?”

毒素入体,孟瑞那却迟迟寻不到玉寒草。

岳栩心中紧张:“陛下,可要属下为你施针?”

沈砚冷声拒绝:“不必了。”

举目张望,殿中烛光影绰,可他总觉得还不够亮堂,他轻声。

“今夜不必移灯了。”

……

宋府。

自贺鸣下诏狱后,往日宾客不绝的宋府,此刻却是门可罗雀。

人人皆知圣上不喜新科状元,无人敢在这时候和宋家攀上关系。

起初宋瀚远上门,那些人看在宋家富甲一方的面上,还会给几分薄面。

可如今宋瀚远上门,却是回回都吃了闭门羹。

宋瀚远恼羞成怒,气得回了府:“这帮见风使舵的墙头草,待贺鸣渡过此劫,我定要……”

仰头望见端坐在花厅的宋老夫人,宋瀚远忙忙拱手:“给母亲请安。”

宋老夫人无力摇头,眉眼倦色尽染。满鬓斑白,银发苍苍。

大夫说宋老夫人不宜再劳心劳累,可如今她却日日都在为贺鸣的事忧心。

宋令枝心中内疚,挨着宋老夫人坐下。

宋老夫人拥宋令枝入怀,揽着她的美人肩:“苦了我们枝枝了。”

她轻轻叹口气,“贺鸣那没有消息吗?”

宋令枝低垂下眼睫,摇头:“吴四说,他现下不想同我见面。”

宋老夫人温声宽慰:“贺鸣这孩子良善,应是怕连累了您。不碍事,我和你父亲都在京中,再想想法子便是了。”

知晓祖母是在安慰自己,宋令枝也不多说,只说自己想去云黎府上。

宋老夫人:“去罢,出去走走也好,省得在家闷坏了。”

长街湿漉,苍苔浓淡。

七宝香车在街上穿梭,隔着一道薄薄的车帘,隐约可闻得街上行人的吵嚷。

“刑部尚书又怎样,如今还不是被抄了家?”

“恶有恶报恶有恶报啊,想当初他家那小儿子街上纵马,连着撞伤好几人,也没人管,如今真是遭了报应了。”

“快看快看,他们家的奴仆都被发卖了。”

车帘挽起一角,前方便是刑部尚书的府邸。五扇黑漆栅栏大门洞开,一众奴仆身着灰色长袍,满身上下灰扑扑的,一点金银玉簪也无。

双手双足都被套上厚重铁锁链,沉沉的枷

锁扣在身上,走一步,铁链哗啦啦作响。

雨珠落在奴仆婆子脸上,肩上。

金吾卫冷着脸,腰间配着尖锐长刀,个个凶神恶煞,面无表情。

街上行人纷纷,探头张望,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我可听说了,刑部尚书死得可惨了,今早被一张草席裹着丢进乱葬岗,这会怕是被野狗叼了去,骨头都不剩。”

“怕是骨头早就没了罢?诏狱那地方,进去一趟非得扒掉三层皮不止,若是得罪了当今圣上……”

“说起来,也不知道那新科状元现下如何了?”

“还状元,他得罪了圣上,哪还有好果子吃?怕是早就没了半条命了罢。”

宋令枝端坐在马车中,只觉身子渐渐泛冷,如坠冰窟。

忽而又想起昨夜夜里的噩梦。

梦里她终于见到贺鸣,可那张脸,却是满目血污,衣衫凌乱狼狈。

贺鸣伤痕累累,通身血迹斑驳。

他静静站在月色之中,凝望着宋令枝。那双浅色眸子悲悯苍凉。

本该纂修国史的手,此刻却戴着笨重沉沉的枷锁。

他眉眼依然温和,笑着同宋令枝道:“莫怕。”

即便在梦中,贺鸣还是那个谦谦君子,还是那个心怀怜悯的状元郎。

莫怕。

莫怕。

宋令枝怎么可能不怕,她疯了似的跑上前,素手纤纤,白净手指捏着丝帕。

她想要擦去贺鸣脸上的血污,可鲜血淋漓,汩汩鲜血从贺鸣脸上、肩上、手背渗出。

宋令枝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梦里的她无能为力,惨不干净贺鸣脸上的血污,解不开他手中的镣铐。

梦外的她,亦是如此。

双眼泪如雨下,宋令枝别过眼睛。

倏尔,一人一身绯红官袍,眉目冷冽。有人撑着伞,亦步亦趋跟在岳栩身后。

“岳大人,今日之事……”

岳栩凝眉,透过朦胧雨幕,他忽的和一双眼睛对上。岳栩眉目一凛,自下人手中接过油纸伞,缓步朝宋令枝走去。

金吾卫办事,所过之处,哪还有人敢胡乱言语。

本来交头接耳的百姓一溜烟跑得没影,瞬间,长街上空荡无人,独有一辆七宝香车静静伫立在雨幕之中。

岳栩面色恭敬:“宋姑娘。”

宋令枝眉眼淡淡,不冷不热:“担不起。”

她转首催促前方的车夫,“走罢。”

“宋姑娘,岳某有一事相求。”

宋令枝拢眉:“岳大人说笑了,我一女流之辈,哪里能帮得上大人的忙。”

车帘松开,彻底隔绝了岳栩的视线,宋令枝双手紧紧攥着丝帕。

岳栩站在雨中,沙哑声音透过雨幕,落在宋令枝耳中。

“倘若这事,和贺大人有关呢?”

七宝香车停下,宋令枝挽起车帘,满目震惊。

“你想说什么?”

……

雨声潇潇,大雨滂沱。

豆大的雨珠砸落在窗棂上,夜雨萧瑟。

一众宫人手持戳灯,悄声点亮院落的一隅。

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重重青纱帐幔后,沈砚一身月白色圆领长袍,广袖翩跹。

他一手扶着眉心,双眉紧皱,抬眸张望,眼前如青雾笼罩,看得不甚清楚。

定定心神,视野勉强恢复些许清明。他如今身子越发无力了,几时睡下的沈砚都不知。

帐幔挽起,沈砚声音沉沉:“来人。”

廊檐下垂手侍立的岳栩推门而入:“陛下。”

他自怀里掏出一物,“这是今日在刑部尚书家中搜到的账册,还有一本藏在他小妾屋中。”

往来受贿人名,都在账册之上。

先帝昏庸无能,留下的人亦难当大任,诸如刑部尚书之人数不胜数。

沈砚皱眉,随手翻开账册,余光瞥见岳栩站在下首,欲言又止,他抬眸。

“……还有事?”

岳栩低声:“属下自作主张,请了宋姑娘入宫。”

沈砚面色一沉,冷声:“她如今在何处?”

岳栩:“偏殿,陛下您……”

铜镜前映出一道颀长身影,眉眼淡漠,面色孱弱。

沈砚急急往外走的身影顿住,又重新退回:“来人,替朕更衣。”

一身缂丝泥金云缎雪青色圆领长袍,沈砚步履匆匆,自乌木长廊下穿过。

乌皮六合靴踩在青石板路上,沈砚拢眉:“宋令枝怎么会来?”

她向来是对自己避之不及的。

岳栩撑着油纸伞,轻咳两三声:“属下、属下和宋姑娘说陛下病了,许是宋姑娘担心陛下身子……”

沈砚驻足,那双黑眸沉沉,清冷淡漠。

岳栩低下头,不敢直视沈砚的眼睛。

偏殿近在咫尺,岳栩低声:“陛下,宋姑娘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金丝藤红竹帘挽起,沈砚信步踏入殿中。

案几上供着炉瓶三事,一旁汝窑美人瓢中设红莲数枝。

临窗贵妃榻上铺着柔软舒适的青缎褥子,许是等久了,又或是殿中燃着安神香,宋令枝倚在炕上,昏昏欲睡。

楹花窗子半支,偶有雨丝透过窗子,凌乱洒落在炕上,数滴雨珠落在宋令枝脚边。

沈砚垂眸,身影越过宋令枝,不动声色掩下窗子。

凉意不再,雨声彻底隔绝在窗外。

满室安宁,杳无声息。

刚往前走出半步,倏然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呢喃。

“沈砚,沈……”

遽然从梦中惊醒,宋令枝双目怔怔,噩梦的阴影仍在。

梦里,沈砚杀了贺鸣。

殷红的血珠子染红了贺鸣的锦袍,宋令枝嗓子哭得干哑,也不曾再听见贺鸣一声“宋妹妹

”。

烛光晃动,覆在眼前的黑影逐渐明朗。

抬眸望去,宋令枝目光不偏不倚和沈砚撞上。

那双漆黑眼眸深不见底,似乎染上少许不解。

宋令枝怔忪片刻,而后起身行礼。

“陛下”一字尚未出声,沈砚眼疾手快,将人捞起。

“……有事找朕?”

宋令枝目光飘忽,顾左右而言他:“岳统领说陛下病了。”

沈砚转首凝视宋令枝。

烛光照亮了沈砚半张脸,较之上回见面,他气色好似差了许多。

先前步入偏殿,宋令枝忽而发觉殿中多了两盏玻璃珐琅羊角灯,角落也放着一方小小的铜脚炉。

以前她畏寒,府上也是这般。

宋令枝狐疑,目光轻轻打量着沈砚:“陛下是……怕冷吗?”

沈砚轻应了一声,望着宋令枝的狐疑之色仍在:“宋令枝,你今日入宫……”

“我可以留下吗?”

宋令枝忽然往前半步,四目相对,她眼中澄澈空明。

她还是畏惧沈砚,可她更怕贺鸣如梦中那般惨死在自己眼前。

沈砚眼眸遽紧:“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宋令枝点点头:“知道,我留在宫里,陪您……”

话犹未了,眼前黑影倏然覆上,沈砚一手揽过宋令枝细腰,单手托起人坐在高几上。

身后是一尺多高的青花瓷瓶,宋令枝不敢往后退,纤细手指轻拽住沈砚衣袂。

呼吸急促,临近窒息之际,眼前的黑影终于褪去。

沈砚手背上还有一道浅浅的口子,是方才宋令枝不小心留下的。

沈砚垂眸,晦暗眸色幽深。

他抬手,指尖一点点掠过那宛若胭脂的双唇,他哑声,灼热气息落在宋令枝耳边。

“这样也敢留下?”

宋令枝迟疑点头:“……敢的。”

红唇又一次被封缄,细碎低吟从宋令枝唇齿间溢出。

她本是握着沈砚手腕的,不知何时起,手指被沈砚拖着往下,一人十指相扣,抵在漆木案几上。

不知怎的,宋令枝总觉沈砚握着自己的手指及其用力。

她没忍住皱了下眉角。

只一瞬,沈砚立刻察觉,手上力道松开两三分。

他低眸,一双黑眸落在宋令枝身上。

宋令枝今夜乖顺得出奇,他狐疑拢眉,指腹落在宋令枝嫣红唇珠。

“怎么突然想通了?”

“陛下说的,与其求别人,不如求您。”

宋令枝声音轻轻,“陛下,你做什么都可以。”

一双宛若秋水的眼眸轻抬,宋令枝红唇呢喃,”只要你放过贺鸣。”

唇角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沈砚眸色森冷:“你今日来,是为贺鸣求情的?”

宋令枝平静点头:“陛下一直扣着人不放,不就是想要我亲自来吗?我

来啦,陛下也可以放人了。”

“你……”

单手握拳,沈砚眼中冷峻。

他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可当宋令枝真的出现在眼前,沈砚却突然提不起半点兴致。

他不想看见宋令枝为贺鸣求情。

“宋令枝,贺鸣就那般好?”

她明明那么厌恶皇宫,畏惧自己,却还是为了贺鸣义无反顾。

阴翳染上沈砚眉眼,他一字一顿:“……值得吗?”

宋令枝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当然。”

她眼中通透,“陛下不就是想要我听话温顺吗?”

她一直都清楚,沈砚想要一个听话的傀儡,就像那日留在府中的黄鹂一样。

只要会讨主人欢心就好了。

沈砚目眦欲裂:“宋令枝……”

眼前忽而又晃过重重黑影,沈砚竭力隐忍着心中的怒气。

“他到底有哪点好?”

不过是碰上一点小事就想着和宋令枝分道扬镳,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宋令枝付出真心。

沈砚咬牙:“他不过就是个懦夫,哪里配得上你这般……”

“他当然配。”

贺鸣前世受她牵连,今生又因为她身陷囹圄。

宋令枝扬起眼眸。

多日来的担惊受怕,委屈不满在这一刻忽然到了顶峰,倾巢而出。

她不喜欢听见任何有关诋毁贺鸣的字眼。

诋毁贺鸣的人是沈砚,宋令枝更不喜欢。

宋令枝红着眼睛,反唇相讥。

“贺鸣那般好,是我配不上他,不是他配不上我。”

“沈砚,你明明知道贺鸣是清白的,可你为了一己私利还是将他关在大牢。他本该是万人瞩目的新科状元,如今却只能陷于污泥之中。”

“他有今日,全拜你所赐。沈砚,你以为人人都同你一样,自私凉薄,无情无义吗?”

水雾浸润着宋令枝一双眸子,长长睫毛挂满泪珠。

她强撑着稳住身子。

“若你不是皇子皇孙,你何来今日的帝位?你凭什么瞧不起贺鸣,他有今日全靠自己,若非受我牵连,他还是那个风光无限的状元郎。”

宋令枝声音哽咽,泪珠自眼角滚落,宋令枝嗓音喑哑。

“沈砚,你才是最不配的那个,你根本不值得任何人喜欢。”

“你这种人就不该活着。”

沈砚:“——宋令枝!”

寝殿悄然无声,只听窗外细雨淅沥。

香炉上青烟散尽,只剩丝丝缕缕的香气萦绕。

宋令枝一双杏眸水雾氤氲,泣不成声。

沈砚直直盯着人,忽而拂袖,冷着脸从偏殿离开。

眉眼阴郁笼罩,槅扇木门推开,风雨灌入,身后宋令枝的哭声遥遥落在殿中。

沈砚脚步一顿,随即又大步流星往前,一张脸冷若冰霜。

“沈砚,你就不该活着。”

“不该活着……”

耳边是宋令枝方才撕心裂肺的哭声,沈砚面色阴沉,白净的手背青筋暴起,手心牢牢攥着。

眼中猩红一片。

宋令枝她怎么敢,怎么敢……

眼前晃过一幕又一幕,最后定格的,却是宋令枝刚刚水雾弥漫的一双眼睛。

沈砚脚步稍缓,他转首侧目,楹花窗前,依稀映出一道掩面而泣的身影。

心口微滞,似针扎疼痛。

紧拢着的拳头一点一点、一点一点松开。

沈砚站在乌木长廊下,冷风拂开他锦袍的一角。

雨幕清寒,重重冷意裹着沈砚。

他定睛望着楹花窗前的那抹娇小影子,直到宋令枝哭累趴在案上睡着,直到天色将明,雨停风止。

沈砚也不曾离开。

他在雨中站了一整夜。!

阅读折枝最新章节 请关注幻想小说网(www.huanxiangxs.com)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收藏

阅读推荐

折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