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千公里外的南亚某国，

集结完毕的特遣队开始了向着山顶的进发，

蔡克涛坐在车辆尾部，看面向车后的视线里颜色单调，

除了夜的漆黑，他只能看见车轮扬起的灰烬。

被火焰犁出来的通道直达堡垒下方，

这长长的人工通道跟“新人类”制造的过火地带相连，

除了厚厚的灰烬，特种车辆的前进路上不会再有任何障碍。

车队只在山脚下停了一下，之后慢慢爬升的角度收窄了蔡克涛的视野，

呆呆的盯了一会车后翻涌的灰尘，等车行至山腰他才慢慢抬头，

用目光开始在黑暗中寻找丛林树冠的形状。

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茫茫丛林不见边际的树梢，那里依旧只有以黑色为背景的假象平坦，

可现实却并非那样，树冠之上不仅诡异惊悚，更是跟寂静毫无关系。

那上面全是不曾见过的夜行生物，

以过火通道为界，它们静静的排列在两侧树顶边缘，

密密麻麻的眼睛反射着月光和星光，明灭一刻不停，

它们时而跑前跑后变换位置，时而一动不动呆若木鸡，可无论那种形态，它们就是不发出一丁点声音。

车队上了山坡，这些生物也开始跟着向山顶移动，

它们不接近又不远离，好像对这些从天而降的来客十分好奇。

它们在热成像里纠缠在一起，成片的橘红色影像里看不出什么外形，更分不出个数。

车辆继续向山顶行驶着，没有鸟叫，

在偶尔出现的风声里，成群结队的变异生物在车后树冠之上，静静的跟着车队上山。

胡蜂在行动对讲里不停的通报车行位置和周围概况，

中间一次停顿之后，车队提速，最终停在了堡垒下方。

一阵闪光，胡蜂的行动指令激活了所有队员，

“所有人下车，警戒，小心变异生物。”

车尾的蔡克涛推门而下，

却发现这里的地面竟粘稠不堪，像是被雨水泡透的泥泞，

走在上面总是发出啪哒啪哒的响声，难受极了。

身后穿着外骨骼的士兵陆续下车，胡蜂的命令再次传来：

“所有人打开夜视和热成像设备，进入堡垒之前不要开灯，不准摘下防毒面具！收到报数回复，相邻人员注意衔接，发现缺数立刻报告。”

“是！2号收到。”

“3号收到。”

“4号……”

大家开始一个个报数，

蔡克涛站在人群外围，时刻警惕着可能来自树冠的威胁。

报数很快就到了25，

蔡克涛发现有士兵正在探测堡垒接地部分的破口，

探测生命，毒剂，病毒，辐射，易燃易爆物……

他想起了初到凛冬时，在那场突发的外民暴乱前，一个老兵跟曾他说过的话：“一般行动在十拿九稳的情况下，各项检查和检测会尤其多，这并不是形式主义和矫情，

危急时刻一切从简是为了活下去，

安稳时的步步为营是为了不死人，耐住性子，听从指挥，

别啥都往前冲，傻了吧唧的，小命要紧……”

他还记得，那天是个大晴天，

初秋的夕阳烧红了天边的晚霞，

蔡克涛在老兵眼角的皱纹里只看见了狡猾，

本以为这个满心算计，

总把“小命要紧”挂在嘴边的老兵会是个贪生怕死的老油条，

却不想他在不久之后的暴乱中牺牲了，

为了堵住冲向通道门的难民潮，给后续支援赢取时间，

老兵在身中数刀的情况下引爆了自己的手雷。

爆炸就发生在他右手里，尸体找到的时候右手和半个小臂已经不见了，

跟他倒在一处的四个外国大汉胸口被炸成了筛子，

他们插在老兵身上的刀还没拔出来……

想的有些出神，眼前跑过两个抬着切割设备的战士，

正犹豫要不要去帮忙，忽听身后有人喊了声“38号收到。”

“39号幽灵收到。”蔡克涛慌张应答，话音刚落身后就被人拍了一下：“你来。”

蔡克涛回头，发现王若干正冲他招手：“你过来啊，愣着干啥呢！过来。”

“哦。”快步走了过去，蔡克涛问：“啥事啊？你咋在这呆着啊？”

头盔里传来笑声，王若干指了指装甲车后面的两对士兵：

“带你呗，新带旧，我告诉你哈，你别逞能，

找到敌方首领自然会有人叫你的，刺客一般不当坦克用……”

王若干话音刚落，检查堡垒缺口的士兵忽然从里面小心的退了出来。

当中一个士兵抬头向着堡垒顶端看了眼，之后又在手持设备屏幕上点了几下，

最后他略显急促的声音出现在了每个人的耳机里：

“探测结果通报，堡垒一二层未见有毒物及放射性物质，

上方有声音和震动，

低频电波电场不稳定，时有时无，还不确定是否有人类心跳。

每层都有活动隔断，‘绿蝇’无人机进不去。”

说到最后，这名战士的气息已经有点紊乱。

蔡克涛不太清楚这条通报里的信息意味着什么，

可有人开始检查自己手中的武器，说明事情并不简单。

过了不到三秒，胡蜂装起通讯器，带着包括蔡克涛在内的20名特遣队员走进了堡垒缺口。

这栋位于南亚的堡垒不像凛冬地下那样设施齐全，

没有电梯，从一层到四层的格局兼并都很潦草，不规则，也不规范，

这里的可利用空间在遇袭之前应该都摆满了物资，

如今依然可见每层的人行通道，只不过它们现在都被灌满了血水，

堡垒里没有风，那薄薄的血水非常安静，

如果不上脚去踩，根本不看见波澜，

在闻不到血腥味的情况下，你绝对会以为那是漆黑平整的地面。

蔡克涛注意到堡垒每一层的楼梯口都贴着人员公示牌，

照片看不清，但从公示牌上的格子数量来看，

每一层工作人员的数量都应该在一百左右，可现在这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一具尸体都见不到。

特遣队从接到求救信号，到启程出发，直至进入堡垒，前后跨度一共才七八个小时，

况且堡垒之中的防御巷战跟旷野对垒不一样，

就算是攻守两方势力相差悬殊，

只要进攻方不动用毒气一类的武器，居高临下的守军怎么也能拖个一两天的时间，

蔡克涛实在是想不明白这里究竟是怎么被血洗的，流出了这些血的人又去了哪里。

上到十楼半的时候，胡蜂招手将蔡克涛从队伍后面叫了过去。

“幽灵，这栋堡垒大概有20层，我们要在17层停留一下，那里是这座堡垒的通讯控制室，

撤销求救信号的动作还在继续着，我们有必要去看看情况，

这个撤销动作可能是敌人发出的，

也不排除变异生物的可能，

一会你跟着我，有情况可以提前动手，保证自己安全第一。”

“是。”蔡克涛点头，他下意识打开了面甲，离开了里面的防毒面具，终于在血腥味十足的环境里畅快的喘了口气。

胡蜂本想阻止蔡克涛的，

然而那双已经泛起红光的眼睛提醒了他，

眼前这个青年并不是普通人，

超强的身体素质，夸张的变异形态，不会被丧尸病毒感染的免疫力……

他不知道“新人类”除了与病毒共生之外，还有没有其他如超级人类一般的特征，

倘若一会真的能遇到某些个体，

“超级人类”和“新人类”之间恐怕要有一次小型碰撞了。

说不上在期待着什么，胡蜂不想蔡克涛有危险，却总是不可控制的想让遭遇来的早一些。

上到14楼的一路都很顺利，不知道是不是跟变异生物的出没有关系，

在南亚地区如此茂密的植被覆盖下，特遣队队居然没有遇到蚊虫。

胡蜂跟蔡克涛一前一后，刚踏上14楼转角的平台，

楼梯正对的15楼走廊右侧忽然悠悠的传出了一声“啊啊啊啊啊……”

像是音乐系女生在练功房里的发音训练，

可这声“啊啊啊”的声调很平，

并且没有丁点的起伏和抖动，

发声时长更是达到了惊人的47秒，

抛开一切发音技巧不谈，如果不是电子音，

这人一定有极其巨大的肺活量，

单从这点来看，她绝对不会是小鸟依人！

40多秒的等待时间里，胡蜂让三个火力手抬着压制武器“冰雹”站到了排头，所有人都将武器调整到了最佳状态。

蔡克涛早听说过特种部队巷战神器“冰雹”的威名，

今天终于一睹真容，震撼之余又万分的庆幸，

幸好当初躲在指挥室里的人只弄到了重机枪，

如果他们能弄到这种武器，

蔡克涛基本可以肯定自己到不了指挥室的门缝，

被这种东西打中膝盖，他极有可能会被当场炸掉整个腹腔。

6根20毫米口径的短炮管看起来凶狠无比，

应该是考虑到了作战环境的复杂性，这把枪从末尾提把到枪管前端，总共的长度也没超过80公分，

因为威力巨大，它不需要极快的射速，每秒6发足矣轰塌所有敌人的藏身之所。

轻机甲战士的单兵携弹量有限，火力压制小组一般由三人组成，

主炮手一名，除自卫手枪外，他只有这把6管“冰雹”，

其余两名火力手各背一个弹药箱，算上主炮手自己背后的，三个弹药箱一共可携带600发小炮弹。

据说，这种小炮弹的密集火力可以轻松击穿除坦克以外的所有地面车辆装甲。

“会有重型火力吗？”蔡克涛小声问。

胡蜂摇摇头，他没有回答蔡克涛的问题，而是发布了下一条命令：“放‘绿蝇’进去看看。”

“好。”一名背着双肩大包的士兵跑过来，他在背包下面抽出一个保温杯似的东西，

扭开外壳之后从里面倒出一个圆柱形的东西，上下两组旋翼分别位于圆柱顶端和中间，

展开旋翼，士兵手持圆柱下方，按动了“保温杯”上的按钮。

微弱的马达声中，他手里那个‘绿蝇’转动旋翼停在了空中，

胡蜂轻轻开虚掩的楼层隔门，无人顺着门缝缓缓飞进了楼道，

飞手在胸前打开一个盖子，盖子上的屏幕里出现了行进中的无人机视角。

经过楼层口短廊，‘绿蝇’刚进入主要廊道，右侧走廊突然火光一闪，

数声枪响暴起，无人机中弹，视角天旋地转，却在落地的一瞬间喷出了数十个照明碎片。

“走！”胡蜂在身后使劲拍了下主炮手的肩膀。

主炮手刚往前迈步，二炮手拽住他的腰带跟了上去，三炮手以此类推，

楼层隔断门被主炮手一脚踹断了折页，

等在身后的特遣队员以冲刺的速度鱼贯进入了15楼。

向着走廊左右两侧各扔出了三颗震爆弹，

闪光和巨响之后，胡蜂才拉着蔡克涛进入了15楼楼门，

所有人队员在震爆弹发挥效用的同时进入了走廊之中，

一边一半，两个方向各自警戒，

左侧走廊里没人，对向右侧的“冰雹”却突然开始了咆哮。

“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炮击声中，除一名队员据枪向左警戒之外，

其余所有人都向右转身，跟在主炮手身后弯下了腰，

轰进走廊右侧的炮弹一刻不停，

主炮手全神贯注的应对着正前方威胁，

身后众人则警惕着左右可能出现的情况。

他们脚步很快，几秒钟就消失在了右侧走廊口。

“不会是幸存者吧？”蔡克涛想过去看一眼，却被胡蜂拉着背甲拽了回来。

“不会是幸存者。”胡蜂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又侧耳听了一下刚刚停息的炮声：

“混凝土主梁，红砖堆砌的建筑结构不足以隐藏行踪，

刚刚在楼下的时候兄弟们测过了，这栋楼里没有体温超过35度的生物……”

看了眼身旁的蔡克涛，胡蜂笑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有人没死透，可他们能在楼里跑，而且跑的很快。”

“清场完毕，威胁解除。”对讲机里传来报告。

胡蜂在蔡克涛肩膀上拍了一下，快步向着走廊里面奔去：“快走，看看是什么东西。”

走廊里的风大了不少，蔡克涛跟胡蜂跑了几十米，

来到走廊尽头才发现，刚刚的那一通炮击早就将堡垒墙壁打穿了，

不仅是正对炮弹的墙壁被炸的七零八落，顶棚和地面也被打掉了一大块豁口，

从地面直达十五楼的通道，形成了烟囱效应。

高层的低气压的把空气从地面抽上15楼，又从墙壁的破口扔出去。

不仅是风变大了，下面楼层的所有气味也随着效应的开始冲进了15楼。

蔡克涛从来没注意过自己的嗅觉有多灵敏，

在这些气味掺在一起之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对环境的感知力好像下降了。

就像捂上一只眼睛，不能再判断距离一般。

他忽然很不踏实，队员将地上和炸碎的残肢找回来，堆在房间场地中央。

看上去都是些人的肢体，

可末端却粘着十几厘米长的黑硬鬃毛，

胡蜂想不出这东西的样子，却又不能当作没见过，

只好让人取了几根毛发样本：“大家把作战记录仪都开开，我们遇上新的变异……”

胡蜂的话刚说了一半，楼上被炸碎地面的缺口处忽然投下一颗手雷，

跟胡蜂对面而站的蔡克涛一把将胡蜂推到一边，抬脚将手雷踢出了墙壁缺口。

“当！”

“砰！”手雷飞出墙壁没多远就发生了爆炸。

楼上传来黑影慌乱的脚步声响，蔡克涛蹬着地面一下从缺口跃上了16楼，扔下手雷的这个黑影跑的极快，又悄无声息。

楼下的特战队员在胡蜂的带领下反跑向楼梯。

蔡克涛也追着这人在16楼内部的一个通道进入了17楼。

几步追上，他一脚将那人踹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里。

门板碎裂，聒噪的声音在就这时冲出房间钻进了他的耳朵。

蔡克涛看清了喊话那人的模样，

确实是之前那个青年，

现在他就坐在排满了一面墙的仪器旁，

脸色铁青，双眼无神，四肢赤裸，

却在身体躯干上沾满了长长的黑毛，

他语速极快发送着消息，手指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击，

脑袋控制不住的来回晃动，在一次趔趄过后，他发现了门口的蔡克涛，

也就是这个时刻，同一具躯干上转出了另外一颗头颅。

蔡克涛听见身后传来杂乱密集的脚步声，回头一看却发现竟不是自己的队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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