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顺着出村路回到了村里，熟悉的大队院落已经变了模样，
用钢板加高的围墙四角都有带着探照灯的岗楼，
钢铁大门配合顶盖将之前停车的大院封了个严严实实，
跟大队部一起被钢铁包围的还有附近的几个院子，
这里俨然成了转运幸存者的第二个凛冬城。
他才知道原来宇航帮助蔡江龙并非只是为了让自己承他的情，
那身军装下裹紧的理想中，并非只有服从命令的坚决，它有温度，有人情，同样也蕴含希望……
“奕哥，你刚走没几天凛冬城就来人了，说是要给我们加固住所，为以后更好的帮助幸存者做准备。”
在大门前蔡江龙下了车，他把手伸进大门上的小洞口，
一阵的龇牙咧嘴后又将无名指伸进了嘴里，
这里跟凛冬城一样，有验血的关卡，
蔡江龙招呼其他人做检查却唯独让过了宁奕和胖子。
“你俩就不用验血了。”蔡江龙在宁奕后背上拍了下：“你怎么好像长高了呢。”
不等宁奕回答，他又跑到车门前搀着胖子下了车：“奕哥，你一会把车开进来吧。”
“好。”
一部分人步行进入了缓缓开启的大门，宁奕在最后开着房车跟了进去。
院子里也变了，进门时有人拿着喷药枪给车轮消毒，人们要走过浅浅的消毒池，再在专用的无纺布上擦干鞋底。
左侧院墙底下停着两辆带机枪的小型装甲运兵车，右侧墙根底下摆满了油桶。
“这么多油。”下车之后宁奕在跟房车差不多大小的装甲车上拍了两下：“你们咋不开这车啊？”
“我爷说费油。”这个解释让宁奕十分无奈，他想拉住蔡江龙将刚刚发生的事说个明白，可还没等伸出手，屋里老书记又开始吆喝着开饭了。
宁奕将计就计将预警搬到了餐桌上，老书记的满不在乎最终还是败在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劝说下。
“行行行，以后就开装甲车出去。”告饶之后他拿起了上次私藏的茅台，
村长和蔡江龙父亲等人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喝着来自战区的人造淀粉糖化白酒。
蔡江龙跟胖子非常投缘，这两人坐在角落里频频碰杯，应该是聊着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还会偷偷笑上两声。
宁奕不想探究他们在聊什么，
他感觉到村长不像之前那样防备自己了，
不知道宇航怎么跟他们说的，也不知道这些人是否真的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听着大家七嘴八舌的聊天，品着嘴里不太甘醇的酒液，
转头时宁奕又看见了挂在墙上那幅人像，
今时不同往日，或许是心境所致，他感觉人像的那双眼睛好像不再投向远方，
慈爱的盯视仿佛近在咫尺，慈爱的望着他，
高举酒杯，宁奕对着人像敬了一口，再回头时村长和书记都不再说话了，他们抿嘴笑着，那笑容里似乎大有深意，又不太明显。
沉静了一会聊天重新开始，这次宁奕将注意力放在了大家的聊天内容上。
村长说刚刚那两伙人是先后抵达村里的，应该是早就有仇，
先到村里的人没打算停留，
他们催着村长赶紧把他们带出村，
可还没等他们完全出村，后面那伙人就追上来了。
怎么劝都没用，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凛冬城好像在催着他们尽快了结恩怨，然后再投入新生。
过去的事宁奕不打算深究，可书记接下来的话又勾起了他的兴趣。
“孩子，以后俺们这就是中转站了，到了俺们这就算是到了那个什么城了，
昨天你婚礼喝酒的时候，那个什么航还说这几天派推土机过来，把道上的死倒都给铲了。”
忽然停住话头，老头举起酒杯又不喝，睁着一双老眼笑嘻嘻的盯着宁奕看了会，说道：“你挺牛逼啊，一下娶仨！有福！那个晓雪听说是你们同学啊？”
摸了摸鼻子，宁奕尬笑点头：“是是，是同学！”
瞪了眼角落里的蔡江龙，老头抿口酒，隔着炕桌点指宁奕：“哈哈哈哈，行！你小兔崽子你专门吃窝边草，有我当年唔……”
村长眼疾手快捂住了书记的嘴：“师父，可不能瞎咧咧，注意身份，人家是有秘密任务的，跟你不一样。”
一把打掉村长的手，老书记借着咳嗽端正话题。
他说村里将是凛冬城最外侧的延伸，从村里往回走就不会再有这种堡垒似的庇护了，这是凛冬城能尽到的最大努力……
宁奕猜村长和书记他们可能知道自己的秘密，
不过蔡江龙应该不知道，他发现这小子看自己的眼神里好像充满了好奇，
或许陈宇跟他说过什么，也或许是他自己猜到了端倪。
嘻嘻哈哈的说笑里，宁奕端起酒杯对着那人像又敬了一杯，
他当这次聚餐是老友重逢的庆祝，也当做是一场告别，对那颗红星最后庇护的告别……
早有心理准备，可每每想到此处他总是不能自已的感到悲伤。
一切都像是一场梦，错愕和忧虑贯穿了整场酒席，饭后宁奕和胖子又被安顿在了之前住过的那个收发室里。
胖子被蔡江龙灌了不少酒，一进被窝就睡了。
宁奕正准备脱鞋，蔡江龙抱着被子走进了屋，铺盖放上炕，他搓了把脸：“我来凑热闹了，诶？尿尿去啊？给你看看新厕所。”
刚抬起的脚重又落回地面，宁奕跟着蔡江龙去了那个新建的卫生间。
就在礼堂里面，封死的后门旁有个全封闭的钢铁房子。
里面倒是没什么特别，坑位类似大学的宿舍的公共厕所，可蔡江龙说这里面另有乾坤。
哗哗的流水声中，他说：“排粪口加了粉碎和闭锁装置，烟囱里都加了。
说是什么也进不来，奕哥，再到春天的时候会不一样吗？”
宁奕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可能南方的丧尸会过来吧，你要小心。”
“哦。”低头沉吟了一会，蔡江龙突然又问道：“你到底是参加了啥任务啊，来接我们的人说你可特殊了，还特许你娶好几个媳妇，你跟我说说呗，我给你保密。”
“陈宇没跟你说啊？要不咱们出去溜达一会？”提好裤子，宁奕笑着提议。
蔡江龙郑重的点了点头，系好腰带转身就要走：“行，你等着，我去跟村长说一声，他不一定能让，现在出去必须得带枪才行。”
“不用。跟我出去不用拿枪，我去跟他说。”
村长不带迟疑的准许在让蔡江龙惊愕的同时，也确定了宁奕的猜想，
他们确实知道自己的秘密，而蔡江龙不知道。
叫醒胖子打了声招呼后，他带着蔡江龙走出堡垒般的大队部，
顶着漫天稀落的飞雪在公路上向着军事管制区走去。
“那边的路口通开了，你明天能过去。”蔡江龙指着坡上说道。
宁奕看见了，跟崩塌山体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军事管制区，
那个院子里曾经有个被羽毛覆盖身体的丧尸，他给过那倔强又可怜的士兵半根烟……
突然出现的形象让他想起了曾将自己抓入高空的黑色大鸟，
他没太注意过那鸟到底有几只翅膀，但现在想来那鸟一定是变异物种，否则不会那么大，
这个念头让吃了变种人的担忧瞬间一扫而空，
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吃过变异生物，在彻底控制这具身体之前就吃过，
他没有承接大鸟的羽毛，应该就不会被六角恐龙感染。
盯着地面的胡思乱想屏蔽了蔡江龙的话，直到被拽了一下他才缓过神。
蔡江龙脸色不太妙，正慢慢抬手，哆哆嗦嗦的指向坡道上方，声音打颤：“奕哥，那有双红色的眼睛，那是什么啊。”
“丧尸。”伸手搂住蔡江龙的肩膀，宁奕转身指了下村里方向：“走，咱回去。”
“不，不行啊，它会不会追咱们啊，我说就带枪的，要不咱跑吧？”
回头回脑的看个不停，蔡江龙身体僵硬，万分懊悔又不敢跺脚。
神经错乱似的看了两眼宁奕，他忽然又问道：“诶？奕哥，你不是迎风流泪吗？你咋没戴眼镜啊？”
宁奕拉着他站住脚步，刚要说话坡上忽然传来库嗵库嗵的脚步声，
这声音沉重且急促，不用看都知道拿东西追上来了。
“这是个秘密。”宁奕皱了皱眉：“你听说过超级人类吗？”
“没，没，没有。”蔡江龙摇头的幅度不大，频率却极快，脸蛋随着摇头微微颤动着，
他不敢回头去看那脚步的来源，想跑又迈不开步，腿已经被吓得软到不行。
“走，走，走啊！”无动于衷宁奕让他心急，拽向熊皮大衣的手打了滑，蔡江龙失去中心一屁股坐到地上。
刚刚那双红点一般的眼睛已经到了几十米的地方。
借着坡后月光，他发现那轮廓似乎是头牛，比家养黄牛大了一倍不止，头上呲着芦荟丛一样的尖角，
身上的毛不如牦牛长，却好像有六条腿。
眼看着那怪物就要冲到跟前，蔡江龙吸足了一口气，刚准备发出临死前的最后呐喊，
气还没吸完，他突然发现宁奕转身对上那怪物。
接触瞬间而至，
怒吼声中，怪物顶着宁奕从他身边极速滑过，刚退了不到二十米，
就被宁奕借着前冲惯性横着扔了出去。
沉闷的落地声后，蔡江龙发现，那个背对着他的影子手上好像抓着两只尺许长的尖角。
宁奕忧伤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龙龙，我告诉你那个秘密吧，我早就被感染了，他们现在叫我超级人类。”
“超，超级，人类？啥啊！你小心啊！它又过来了！”
怪物刨动六蹄眨眼到了跟前，在接触的前一刻，宁奕侧身高高扬起了双臂。
蔡江龙看见那双尖锐的长角在月华下好像闪着寒光，更让他心惊的是，宁奕刚刚还很正常的眼睛，此时比那头怪物还红。
“砰！库嗵！”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宁奕双臂骤然下砸，尖刺插入身体，那怪物的脊背突然凹了进去，
被砸断了腰，颓然呼吸甚至没撑过三秒，那怪物就断了气。
它出溜到蔡江龙身前几米远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尖角丛里插着的破碎人头终于撕碎了小个子最后的坚持。
“啊啊啊啊啊！”
蔡江龙双手罩在耳朵外，疯狂的尖叫响彻四野。
收敛情绪，宁奕控制着眼睛恢复原样，蔡江龙的哭声让他心碎，掉落在地的那块手表还亮着夜光刻度，指针却好像已经不走了。
蔡江龙的嚎叫引来了几百米外的探照灯光，
宁奕背对着灯光走上前来向他伸出了手：“龙龙，无论我变成什么样，你还是我的朋友，别怕我，好吗？”
眼神发直，蔡江龙脸色青白，牙齿打着颤，却还是将颤颤巍巍冰凉的手递给了宁奕。
从地上起来，他忽然紧紧抱住宁奕，头埋在熊皮大衣里，
拳头使劲的锤打宁奕后背，声嘶力竭的哭喊里带着满腔的不甘和懊悔：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怪你了！我早就不怪你了！
你前脚刚走我就后悔了！奕哥！你别吓唬我，你怎么可能是变种人啊！
我不要超级人类！不要！不要超级人类！我要宁奕！要奕哥！”
宁奕咔吧着眼睛，泪水被他挤出眼眶，这嘶嚎像是一把刀剜进了他的心，
仰头望天，长长呼出一口气，他发现要让人们接受他的身份并不容易，
甚至比他想的还要难上很多，
被他比作童话镇的凛冬城看似冰冷，却好像已经给了他最大的宽容和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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