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把这些书信从头到尾又读一遍。
眉头紧锁。
再怎么抠字眼,也寻不到第二个姓氏。
难道真要相信她很忠贞?
不......
他宁愿相信这位蔡二娘子是有什么怪癖,谈的每一任都姓“陈”,也不信那顶帽子。
“你家大小姐呢?”陈景抬头,看向侍女。
烛光昏绰绰,侍女面染酡红:“大小姐?家中只有蔡二娘一位小姐。”
陈景一怔:“只有蔡二娘?”
侍女点头。
这让他迷糊了。
没有大娘,哪来的二娘啊?
思考一会,他开口:“带我去其他房间看看。”
侍女应声,前方款款带路。
蔡二娘左边那屋子,囤放着大量金银、瓷器、玉器、字画。
再左是一间大书房。
陈景没忘翻找,可这么好的一间书屋,似乎许久没人用过,书页都黏在一起,大多难以翻开。角落、缝隙里,他也查过,都没什么可疑的东西。
再右是厨房,灶炉上生灰,也很久没用过了。
看得他直皱眉。
“前院还有个厨房?”陈景问侍女。
侍女乖巧回复:“是有一个。”
“那后院这个厨房有什么用?”陈景抹一把锅沿,指尖就积染上厚厚一层尘灰。
侍女摇头:“奴婢不知。”
他转身出门,继续查看下去。
再外一圈绕着风雨连廊,连着好几间屋子,他没遗漏任何一间。这些房屋功能各异,放钱的、放粮食的、放乐器的、还有一间存酒。
对那些酒水,他也没放过,把蜡封都掀开查看了一眼。
没有藏着书信。
里面酒水渗出去不少,大多都只剩浅浅一个底,要不然就是空荡荡、酒水都泄了出去。
逐一查看完。
他回到蔡二娘房间,在床坐下,眉毛拧成个疙瘩。
后院是女眷居所。
可......
整个后院,只有蔡二娘一人居住的痕迹。
其他女眷呢?
不说大小姐了。
蔡老爷的老婆们呢?
好吧,就假设他这人专情,发妻死了,就不再续弦。
那......
陈景把头抬起,看向侍女。
她站在灯火下,脸颊还是酡红。
他问道:“你们平时住哪个房间?”
侍女一怔,这个问题似乎格外的难,好一会才回答:“我们这些下人哪有房间。”
“席地睡?”陈景想到上一个副本见到的那些拾荒客。
侍女点头。
陈景皱眉。
他正思索间。
门外一阵喧嚷,脚步声沉重。
蔡二娘被一众侍女扶着进屋。
“陈郎。”她面色惨白,纸一样的,“信你也看了,以死明志我也明了。”
“你就真不肯信我。”
陈景惊愕看她。
满肚子质问的话,却偏偏一个字音都没能吐出。
他的视野聚焦在她的肚子上——微微隆起个弧度。
“你肚子是怎么回事?”他开口,声音有些失真。
刚才在大厅,她还是平坦小腹。可现在,那个圆润弧度太明显了。
蔡二娘娇嗔白他一眼,温柔抚摸着:“陈郎你在说什么浑话,这是我们的孩子呀。”
孩子?
冷气从陈景脚下生出,侵蚀双腿、灌涌至五脏六腑,鸡皮疙瘩密密麻麻冒出。
开什么玩笑!
这隆起的高度,五六个月?也许六七个月?
让单身狗判断这玩意太难了。
具体时间无法确定,但绝非一日之功。
胎儿发育可不是竹笋冒尖那样,一眨眼就噼里啪啦能长那么大。
“我没碰过你。”陈景站起来,“我记得清清楚楚。”
蔡二娘还在抚摸肚子:“奴家也没让人碰过,陈郎,我对你情深,天地可鉴。”
“这孩子就是我日日思念你的果。”
她低头,眼神沉醉迷人。
“我和父亲说好了。”
她接着说下去,声音温婉,动听极了。
用陈景平生所见,女人幸福到极致的语气。
“只要陈郎愿意,明日就大婚。”
“等孩子出生,你教他修行,我教他识字......”
陈景打断她的畅想:“我不愿意。我和你爹兄弟相称,你得叫我叔。”
“我是把你当亲侄女了。”
“你竟然还想睡我?”
蔡二娘神色顿时哀怨,眉眼生苦:“陈郎用这种荒唐理由搪塞我,是在外有妹妹了?”
她顿一下,像是在一瞬就做好思想准备,不情不愿地吭声:“就算是有了。”
“接回家来,肯叫我声姐姐,我也是没意见的。”
“只要陈郎肯在我身边就好。”
“就让我好好看看你,看看你呀,陈郎。”
她说着,突然痴迷地笑起来。
她在笑,她在笑。
笑容里有种发自肺腑的幸福。
笑得陈景头皮发麻。
那种邪祟、扭曲的感觉,侵袭大脑。
“因为你肚里的孩子不是我的。”他向床里缩一缩,真气运转至舌尖。
蔡二娘叹息:“这孩子不是陈郎的还能是谁的?”
“陈郎,我对你情深,日月可鉴呐。”
“再想一想吧。”
“或者等孩子生了,你再看他眉眼、看他五官,定然是和陈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景二话不说,从床上跳下来:“我要回家了。”
不能再待下去。
这里气氛太诡异了。
他生硬拨开蔡二娘。
拨开那些面颊酡红的侍女们。
大步流星,离开蔡家。
没有人拦他。
只有蔡二娘追到后院门口,呼唤着他:“陈郎,明日我再请你。”
陈景没回话。
等出蔡家门,到对门干净整洁的墙壁前,依旧还是只有自己刻下的那些痕迹。
他皱眉,咬牙切齿。
两天了。
队友呢?
就算刷新在很远的地方,这时候也应该赶来了吧。
难道真要自己一人面对这种场面?
脑浆都要摇成二锅头了。
回到家中,躺到床上。
没心思睡觉、也没心思修炼。
陈景仔细回想今天在蔡家见到的那些东西。
太古怪了。
太邪门了。
那一封封写给“陈郎”的信,那一个个绣给陈郎的香囊。
就如蔡二娘说的,此情日月可鉴。
可她那肚子......
怎么就能大得那么快。
还有那语气,那笑声。
他想到蔡老爷的脸,褶子一条条的。
想到那些侍女们的脸,都一样的红。
想到那一碗血一样的茶汤。
想到蔡二娘那摆在屋子中央的床——那张深赤如黑的架子床。
他忽然愣住,冷气涌来。
从床上爬下来,推门走出去。
街道上空荡荡无人。
借着月光,他在地上画起来。
蔡二娘的屋子、隔壁放金银玉器的屋子,在围着一圈的风雨连廊......
他愣住。
整个人僵住。
刚才在蔡家一个个屋子看过去还没发觉。
可现在,把平面图画出来,这种布局......不就是个墓吗?
荒坟岭上。
江雀儿和玉还真,在蔡家大门前再碰头。
“找到标记了吗?”玉还真询问。
江雀儿摇头:“左右、里外的墙角我都挖出来看过,没有标记。”
玉还真皱眉。
和说好的不一样。
而且这里就是蔡家,可队友呢......一天了,都还是只有她们两人。
噗嗤——
就在他们思考接下来该如何时。
院子里,一阵窸窣响动。
她们对视一眼,向院子里摸索去。
这片废墟,里外调查过好多回,她们确认没什么遗漏。
现在这动静是怎么回事?
队友赶来了?
还是说蔡家隐藏的秘密,终于藏不住了?
等绕过影壁。
她们两人僵住,神色惶恐。
江雀儿脸被吓得煞白。
荧荧昏白的月光洒落下。
正照映着。
一只手,像雨后的笋,从土里冒尖拔出来。
还是一只不怎么好看的手。
胡乱、疯狂地扒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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