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已老爹离开的背影,此刻的李景隆当真有些慌神。
失魂落魄之下,竟直接摔坐在了椅子上。
“九江,你这是.....”
听到邓镇出声询问,李景隆抬眸环顾在场几人,懊恼说道:“方才我在城下,似是闯下大祸!”
“何来大祸一说!”朱樉眉头紧锁,看向李景隆仔细问道:“你收拢杂宗一族,命其诛杀城南倭人,让倭人自相残杀,这于我军来说本是好事。”
“况且徐帅将长野城之功让于你,你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何至于说是闯下大祸!”
“这.....”李景隆重重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倘若对手并非倭国,我招降敌军并无不妥。”
“然对于倭国!”
“陛下一早便定下扫穴犁庭之军略要策,太上皇更是下令半月之内横扫倭国全境。”
“你们可知这两道圣谕代表着什么!”
就在众人沉思不语之时,李景隆懊恼说道:“这代表我军过处,倭国当无人生还。”
“也就是说,我军离开倭国境内之时,不能留下半分活口!”
“可我却在城下接受杂宗一族归降,此行与抗旨何异!”
“嘶~”
听到这话,在场几人都是心头一震。
先前他们着实没有考虑到此处。
也是被李景隆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接受杂宗一族投降,这不仅是抗旨大罪,更是抗皇帝、太上皇两位的圣旨。
“九江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徐叔将你在城下所为已转述父皇,父皇不也夸你有统军之才嘛。”
“秦王殿下!”李景隆眸光满是无奈,看向朱樉满脸苦涩道:“倘若太上皇真以为善,我初次领军便有大功,太上皇岂会是这仅仅一句称赞?”
李景隆看向邓镇、徐允恭几人,继续道:“我等几人蒙荫父辈,但凡有尺寸之功,太上皇必要大加赞扬。一来全太上皇厚待老臣之心,二来也是太上皇对你我几人寄予厚望。”
“如今.....如今.....”
言至于此,李景隆当真说不下去了。
在李景隆看来,恐怕此时在老朱正在心里,用李文忠的功劳来弥补他犯下的过错。
李景隆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已非但没有给自已老爹长脸,反而还连累了自家老爹。
“不错!”待听到李景隆这番话,徐允恭也郑重点头道:“九江所言极是,太上皇未大加赏赐,那便也说明九江在城下所为不得上心。”
“而且.....”
看了眼满脸懊悔的李景隆,徐允恭犹豫片刻还是开口继续道:“而且受杂宗一族归降倒是好说,大不了过些时日让这些倭人尽数死于战场。”
“可九江既已接受长野城兵卒之降,那对城中的倭国百姓,便也不好处置。”
“若转头詹徽率领的新军便屠戮全城,那我军岂不太过无道?”
“他国必非议我朝唯利是图,不顺者亡。顺而无用者,我朝亦不给其活路。”
待徐允恭说完,李景隆脸上愈发懊悔,心中焦灼竟有些不能自已。
“不过!”
也就在几人都觉眼下甚是棘手之时,朱樉忙看向几人道:“方才表哥提及宋国公攻打岩手城,想来必有深意。”
“咱们几个或许能从中得法,解决眼下困境。”
“宋国公攻打岩手城?”邓镇低声呢喃,轻声回道:“先前我曾到宋国公军前,听闻宋国公攻城之时,传令城中倭人。”
“若不开城纳降,城破必要屠戮全城。”
“因此我还特意询问过宋国公,此法乃是效仿元初骑兵。”
“若倭人见我军兵至,未能立时开城投降,城破之时必然屠城。即便他们开城投降,宋国公依旧没有保证不屠全城。”
“宋国公说,此法是为了让倭人恐惧我军,为以后攻城提供便利!”
待邓镇说完。
朱樉、徐允恭几人不由凝眉沉思。
片刻后,却见朱樉眼前一亮,当即说道:“长野城中的倭人百姓同样罪名昭昭,难以赦免!”
“嗯?”
见众人面露诧异看向自已,朱樉难以抑制眸中惊喜,当即说道:“自山形城到长野城,我军沿路遇到多少倭人营寨,而营寨中的倭军乃是长野城中的百姓。”
“以此法,我军自能降罪于城中倭人!”
“的确如此!”徐允恭也点头应道:“宋国公所为,无外乎是给屠城找一个借口,甚至这借口很是牵强。”
“如今我军以长野城中百姓负隅顽抗,惩治一二,想来没什么不妥!”
“不过话说回来!”徐允恭看向李景隆,认真说道:“待处置长野城中的倭人百姓之时,自然要先给杂宗一族挖好坟墓,省的将来麻烦。”
“这个尽管放心,我接受杂宗一族归降之时便已想好他们的思路。”
“只不过.....”
李景隆有些狐疑的看了眼朱樉几人,“以阻扰我军行进的罪名,当真便可处置城中百姓?”
“自然是能!”
“而且你也只需惩处一二,待詹徽率领新军赶来,让他继续以此为名,根除隐患即可!”
见朱樉说的笃定。
眼下李景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好点头赞同。
只不过当看到朱樉、徐允恭、邓镇三人都是一脸笃定的样子,李景隆似乎明白了自家老爹临走前为何是看向他们几个开口言说。
自家老爹怕不是要告诉自已,长野城内一切功过均是他们几人一同谋划。
是功是过,人人有份。
无人首功,自然也就无人过错最甚!
思绪至此,李景隆默默松了口气。
也是此时。
王弼、仇成二人大步走入帐中,而他们二人身后,杂宗次郎也跟着快步走到李景隆跟前。
“回少将军,城南倭人现已尽数铲除!”
仇成看了眼杂宗次郎,开口说道:“杂宗将军以少将军愿受其降为名,诓骗城南倭人放下戒备。”
“同时杂宗一族将士从两侧杀出,大破贼军。”
“剿灭城南倭人,杂宗将军当居首功!”
“末将不敢,末将不敢。”听到仇成这话,杂宗次郎面露尴尬之色,忙声推辞道:“长野城可安,全赖少将军用兵如神。城南倭人可破,两位将军功不可没。”
“末将惶恐,不敢居功!”
一想到方才那些倭人头领临死之前恶狠狠的瞪着自已,咒骂自已不得好死,痛斥自已卖国求荣。
此刻的杂宗次郎心头便是一紧。
如今他也当真算是倭国的千古故人。
献城求生不算,甚至亲手斩杀许多同朝之人。
倘若李景隆当真赏赐,赏赐的越重,那他所背负的罪孽也就越深!
“杂宗将军无需自谦。”
李景隆看向杂宗次郎,笑着说道:“我朝军纪严明,有功则赏,有过必罚。”
“将杂宗一族将士所斩战功记录成册,论功行赏。”
“多谢将军......”见李景隆既已下令,杂宗次郎便也没有继续推辞。
此时的他只想尽快返回营帐,收敛心神。
可也就在杂宗次郎准备拱手告退之时,却听李景隆再次出声道:“方才将军言说长野城现已安定,本将以为却是不然。”
“将军是说......”
“昨日我军出山形城,向长野城行军。区区数十里便遇竟十多所倭人营寨中途阻拦。”
“说是三里一挡,五里一寨也不为过。”
“本将想知道,长野城中兵力便是如此充足,能派遣麾下将士出城设寨,以性命拖延我军行进?”
“这.....”
此话一出,杂宗次郎表情一顿,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话。
他很清楚,眼下自已绝不能说城外营寨中的倭兵乃是长野城中百姓。
不然的话,李景隆必定下令惩处城中百姓。
“少将军!”就在杂宗次郎低眉沉思,盘算着如何诓骗李景隆之时。
却听王弼当即说道:“末将已探明,先前我军于城外所遇营寨,其中倭人均为长野城中百姓。”
“竟是如此?”李景隆故作诧异,当即出声。
而王弼也是配合李景隆,此刻语气愤慨,怒声回道:“正是如此!”
“也不知先前那长野城主给了这些百姓什么好处,他们竟愿白白搭上性命阻拦我军行进。”
“直到我军兵临城下,城中这些倭人百姓甚至还有登城助战,运送木石之人!”
“没有没有。”杂宗次郎一脸慌张,忙解释道:“城中百姓绝无登城助战之人......”
“将军明鉴!城中百姓之所以出城入城外营寨阻拦明军,乃是因先前城主佐田严令驱使。”
“若是不从,那佐田立时便要处斩这些百姓。”
看着杂宗次郎神色慌乱,焦急出声的模样。
此时的李景隆凝眉沉思,片刻后这才出声道:“倘若如杂宗将军所言,城中百姓对那城主佐田必是怨恨到了极点。”
“是是是,将军所言正是!”
“那本将军便不明白了。”李景隆眸光深邃,看向杂宗次郎幽幽说道:“既如此憎恨,为何我军兵临城下,城中百姓无人以作内应。”
“将军.....”
“纵使忌惮佐田有兵有将,恐惧不敢为。那为何我军现已入城,却还不见城中百姓前来请安?”
“这.....”
此话一出,杂宗次郎想要骂娘的心都有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李景隆此时所言摆明了就是欲加之罪。
先前佐田凭城与明军对峙之时,城中百姓怎敢轻举妄动!
至于李景隆说为何明军入城不见城中百姓前来拜见。
这就更是扯淡话。
且不说明军所过之处,却草不生。见明军入城,长野城中的百姓能逃的自然已经逃了。
没能及时逃出城的,也自然战战兢兢,躲在家中,躲在隐蔽之处。
谁会迎着明军的屠刀,此时出头?
再者说了,此刻正是深夜,那些百姓即便想要拜见逢迎,但凡有些脑子的也会等到明日清晨。
就在杂宗次郎心中腹诽,埋怨李景隆净说些片汤话时。
却见李景隆微微沉吟,似深思熟虑过后,缓缓出声道:“长野城中百姓敬重前城主佐田,我军想要教化,自是难上加难.....”
“还望将军息怒!”不等李景隆说完,杂宗次郎双膝跪地,连忙出声恳求道:“城中百姓当真是被那佐田胁迫,并无不敬上国之意。”
“小人恳求将军开恩,饶恕城中百姓,莫要屠城!”
“求将军开恩!”
“求将军开恩~”
语罢,杂宗次郎冲着李景隆连忙叩首。
实话说,他也不是格外在意城中百姓的死活。
只是一旦李景隆下令屠城,必然会让他一同前往。
而屠城过后.......
长野城主佐田身死,其他倭人部族也都阵亡,就连城中百姓也无人性命。
唯一活下来的便是他杂宗次郎,便是他杂宗一族。
更重要的是,这些事和他杂宗次郎都脱不了干系。
那他杂宗次郎,他杂宗一族便是其他倭人不共戴天的仇敌。
倘若明军诚心招揽他们倒也好说,他们杂宗一族尚有退路。
可李景隆既能命他率兵屠戮城南倭人部族,显然是还不信任他,或者说压根就没打算信任他。
因此,杂宗次郎断然不想沦落到千夫所指的境地!
“本将并非是要屠城。”
“多谢将军....”
“不过!”李景隆看向杂宗次郎,正色说道:“城中倭人既敢阻拦我军行进,若不严惩,便是置我军将士于无物。”
“也是为今后攻打城池,提前震慑城中倭人。”
“因此长野城中百姓,自要严惩一番!”
“将军是要.....”
“凡家中有人前往城外营寨,阻拦我军者,男丁尽杀,妇老留存。”
“若有不恭者,亦当惩处,断绝后患!”
“嗡~”杂宗次郎大脑一阵嗡鸣,此刻心神俱颤,竟是满脸呆滞看向李景隆。
他当真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将帅竟如此狠决。
男丁尽杀,留存妇老。
这不仅根除了城中百姓后续作乱的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彻底灭绝了城中倭人!
可不管杂宗次郎如何心惊,李景隆却是主意已决。
当即看向众人,正色出声道:“不知哪位将军愿领命,督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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