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眼前!
李成桂清楚看到自已老爹竟带着他们李家的兵士,将一桶又一桶气味令人作呕,卖相也极其令人反胃的汤水盛给眼前那些倭人兵卒。
更让李成桂不能理解的是。
看着那些倭人拿着碗接管那些等同于猪食的泔水,明军统帅廖永忠满脸奚落也就罢了。
自已父亲竟也毫不避讳,看向倭人的表情也尽是嘲弄。
“这是做什么!”
李成桂大步上前,一把夺过李家兵士手中盛泔水的勺子,重重摔在地上。
“倭人将士既已归降,何至于羞辱至此?”
“士可杀不可辱,即便是将他们尽数斩首,也好过逼迫他们吃猪食!”
看着李成桂怒不可遏,朗声叫喊的模样。
廖永忠眉头一挑,若无其事道:“这怎么算的上是猪食!”
“方才你李家将士吃的便是这些,况且.....”
“这些东西如此品相,也是你李家将士所为!”
“嗯?”
就在李成桂心中疑惑之际,其副将萧平山凑到跟前,忙低声说道:“的确是我李家将士所为。”
“方才城门口,廖永忠言说那些犒军食物若不用尽,要为倭人口粮。”
“因此.....因此.....”
“明白了!”不用萧平山继续说下去,李成桂当即便也明白了过来。
和他一心想要拉拢倭人兵卒,只为击溃明军不同。
他李家军中的大半士卒, 对这些残杀秋南道一道高丽百姓的倭人,心中自然是怨恨极深。
当听说自已的剩饭剩菜要给仇敌,李家兵士自然什么都能做的出来。
即便李成桂当时没有在场,可看着那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几大桶泔水,李成桂也能想象到他李家将士在里面加了多少佐料。
“侯爷!”
思绪至此,李成桂忙收敛情绪,转而看向廖永忠道:“侯爷,这些倭人俘虏毕竟也是爹生娘养,如此羞辱怕也不妥。”
“还请侯爷宽宏大量,给他们些正经饭食。”
“若侯爷不甚方便,还请侯爷准在下给他们分发粮饷,借以果腹。”
“江界伯说笑了。”
廖永忠下巴一抬,示意了下眼前那些倭人道:“江界伯你看这些倭人不是吃的挺痛快的?”
顺着廖永忠示意的方向,李成桂竟真发现那些倭人对手中捧着的泔水甚是喜爱。
一个个狼吞虎咽的模样,甚至都感觉他们想要再来一碗。
可即便眼前的场面很是和谐,李成桂却也发现有不少倭人在吃手中泔水的时候,眼中、脸上仍旧带着恐惧。
特别是看到一旁还有数十名倭人尸体,此刻流淌出来的血液还蒸腾着热气。
李成桂又岂能不知,明军定下有严令。
这些倭人要么将眼前泔水尽数吃完,要么便是身首异处!
“可是.....”
不等李成桂继续出声,廖永忠目光略过李成桂,顺势转向旁边的张定边道:
“张将军与江界伯同来,可是为了宣旨?”
“自然!”张定边微微颔首,继而朗声说道:“传陛下旨意!”
伴宿张定边微微一顿,李子春带着周围李家兵卒率先叩拜。
那些倭人本不想跪拜,可当看到廖永忠等明军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
无奈之下,也只好跟着一并下拜。
也是等在场众人无一人站立之时,张定边这才继续说道:“传陛下旨意!”
“昨日李成桂探清倭人巢穴,请命而攻。”
“歼灭万余倭人不只,俘获倭兵三万有余。”
“肃清高丽境内倭人,李成桂当为首功。”
“朕念其功勋卓著,特进李成桂为江界侯,食禄一千石。”
“特!赐高丽同知,望李成桂统辖高丽,为朕分忧!”
待张定边声音落下,在场众人却依旧是一片寂静。
封赏李成桂为大明侯爵,这倒不算什么。
可当听到朱标竟也将高丽同知一职赏赐给李成桂,在场几人不免眉头转转,心中也起了几分顾虑。
作为李成桂的父亲,李家兵卒现今明面上的统帅。
李子春心中自然也不好受。
倘若大明仅仅是赏赐李成桂侯爵之位,那他倒也是不甚在乎。
毕竟李成桂有了这侯爵之位,将来大明派遣官员管理高丽,他便能派遣李成桂与大明官员虚与委蛇。
关起门来,自已仍是李家将士的最高统帅,身为人子的李成桂也自然不会明着忤逆自已。
可李成桂有了这高丽同知的职位,情况便也是大不相同了。
高丽同知总管高丽,乃是高丽境内职位最高的官员。
自已虽为人父,可在法统层面上,却也只是李成桂的臣属。
身为人父的李子春心中仍有顾忌,就更不用说与李成桂同盟关系本就不甚牢固的足利义满。
听到李成桂眼下便已经总管高丽全境,足利义满不得不怀疑,那李成桂还有没有与他同盟,一同迎战明军,将明军赶出高丽的决心。
同样!
李成桂也有些始料未及。
他属实是没有想到,朱标挑拨离间的法子竟是如此直接,这般浅薄。
更让李成桂有些哭笑不得的是,偏是这般显而易见的离间之法,不仅让足利义满心生犹疑,甚至还让自已生父同样顾忌。
“江界侯?”
“是!”
听到张定边的声音,李成桂深吸口气,朗声叩首道:“臣李成桂,拜谢天恩!”
语罢。
李成桂缓缓站起身子,看向面前的张定边出声道:“张将军,这些倭人俘虏....”
“嗯。”
张定边上前一步,看向那些跪在地上的倭人俘虏,厉声斥道:“尔等屠戮秋南道高丽百姓,霸占高丽田产,本应一一处死。”
“然我朝陛下素有好生之德,不忍见杀,故而给尔等留有一条生路!”
张定边指了指城外空地,继续道:“留尔等于此开垦荒地,偿还昔日犯下罪过。”
旋即!
张定边转身看向一大早便跟着出城的开城百姓道:“开垦良田尽是无主之地,城中百姓依照人头任意取之。”
“我军留守半月,半月过后,自当撤离开城,征讨倭国本土不臣!”
语罢,张定边没有多言,同廖永忠一并朝开城返回。
而听到张定边这话,开城中的高丽百姓一个个眼中放光。
甚至都不用明军出面,这些百姓纷纷上前,督促着眼前那些倭人抓紧开垦荒地。
周围的明军将士也是贴心,为这些高丽百姓准备了百余条长鞭。
原本那些倭人还不将这些高丽人放在眼里,可随着长鞭落下,加之不远处还有明军将士虎视眈眈。
那些个倭人兵卒不得已,只好拿起锄头,一个个都开始垦荒、开地。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开城城外倒也显得热闹非常。
热火朝天的架势,竟也有种欣欣向荣的错觉。
只不过见此一幕,李成桂表情阴沉甚至都要滴出水来。
这才是朱标应该有的水准!
方才那离间计太过表面,倒显得不像是朱标所为。
眼下命开城中的高丽百姓监督倭人开垦荒地,这才是朱标应该有的水准!
言说开垦出来的土地,城中百姓也任意取之。
既没有规定,那规矩便是看谁能对倭人更加凶残,让更多的倭人替他们开垦荒地。
再加上倭人屠戮秋南道的高丽百姓一事,开城百姓本就对倭人恨之入骨,甚至有些畏惧。
所以张定边言说明军半月后撤走,进军倭国本土。
那开城的百姓自然要在明军尚未撤离之前,逼的这些倭人兵卒没日没夜开垦荒地。
甚至担心倭人兵卒事后报复,在明军撤退开城前夜,这些开城百姓没准还会请命,尽除这些倭人。
同样!
一旦眼前这些倭人俘虏在开垦荒地之时,忍受不住城中百姓的欺压,聚众反叛。亦或是趁机逃离。
那朱标自然也就可以用无法教化的理由,顺势将这些倭人屠戮殆尽。
整体看来,将大明与倭人的矛盾转移到开城的高丽百姓与倭人俘虏的矛盾。
这法子当真精妙。
大明自可以作壁上观,等着倭人不堪其辱,发生叛乱,明军也好顺势镇压。
或者是等开城百姓再三请求明军出面,斩杀这些个倭人俘虏。
不得不说,朱标倒是将明军摘的干干净净。
不管最后以何理由屠杀眼前这些倭人俘虏,总归都不是大明的过错。
“八嘎!”
就在李成桂暗自咋舌之际,突然听到一名倭人冲着眼前的开城百姓怒声叫骂。
可还不等李成桂上前询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之时。
却见三五名明军将士手持利刃,大步而去。
但凡有意阻拦的倭人,立时被明军将士当场斩杀。
至于那名叫嚣的倭人先是被明军打断双腿,拖行数十米后,竟被明军用绳索吊起,挂在数米高的桅杆之上。
也是看到明军如此对待他们这些倭人。
在场那些个倭人一个个目露凶光,握紧拳头死死盯着眼前的明军将士。
可就是这短短几秒的憎恨,那些倭人甚至都还不敢对明军动手。
下一秒!
只听一阵破空声响起,一根箭矢立时便将一名站在桅杆下的倭人头颅洞穿。
还不等那些倭人反应过来,箭矢虽不密集,却很是精准,将尚且站立起来的倭人逐一射杀。
顺着那箭矢飞来的方向,李成桂却发现不远处正是何义山带着鹰扬卫的将士,此时正搭弓引箭,瞄准着眼前这些倭人兵卒。
“何将军,何至于此啊!”
“这些倭人并未有半分不恭,将军何必以屠杀降卒取乐!”
听到李成桂的喊声,何义山放下弓箭,当着一众倭人的面冲李成桂回道:“江界侯方才没见到?”
“这些倭人愚顽不化,不思垦荒偿还先前罪过倒也罢了,竟还敢对开城中的百姓大呼小叫。”
“还有方才那几名倭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似是要对周围开城百姓出手。”
“若非本将当即下令,射杀这些个倭人,恐怕今夜这些杂碎便要聚众哗变!”
没有给李成桂继续开口的机会。
何义山对着正前方尽数蹲在地上的倭人再次朗声喊道:“因此人之过,尔等倭奴今日不得进水进食!”
“凡有胆敢私自进水进食者,立斩!”
语罢,何义山转身走到座位前坐下,闭目养神。
也就在李成桂不知所措,心想该如何给这些倭人带去水米之时。
却见方才被那倭人呵斥的开城百姓猛的转向何义山的方向,跪地高呼道:“陛下圣德,上国仁厚。”
“我等拜谢上国天恩。”
“我等拜谢上国天恩~”
说话的功夫,所有高丽百姓尽数朝着开城方面虔诚跪拜。
见此一幕。
李成桂反倒觉得自已这个高丽同知简直就是个笑话。
依照张定边方才所言,明军半月后便要撤出高丽,同时还任命他李成桂为高丽同知。
表面看来,明军对高丽没有半点非分之想。
可究其根本,眼下的高丽和大明的行省简直没有半分区别。
特别是看到开城百姓对朱标、对明军感恩戴德,虔诚跪拜的模样。
李成桂愈发确定,想要统辖高丽,大明给予的高丽同知一职根本就是无关痛痒。
最为紧要的还是要击溃大明,将明军赶出高丽。
当看到人群中,足利义满一双眸子直直看向自已。
李成桂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忍耐。
旋即!
李成桂缓步走到其父李子春跟前,小声道:“父帅,明军或可欺压这些倭人兵卒,然我李家将士却是万万不能。”
“毕竟......”
还不等李成桂说完,却见李子春后退一步,随即拱手过顶,正色回道:“末将谨遵同知大人吩咐。”
见此一幕,李成桂先是一愣。
当看到李子春眉宇之间满是怒意,那双眸子微眯,压根不想听自已解释的样子。
李成桂无奈叹了口气,便也不再多言,转身便朝一旁走去。
既然自家老爹非但不能为自已助力,反而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拖自已后腿。
况且他们父子之间嫌隙也是愈来愈深。
李成桂甚至能够预料到有朝一日,自家父兄必然会骤然反目,带领兵卒攻打他李成桂。
与其届时眼睁睁看着李家兵卒内乱,自损实力。
李成桂还真不介意当下狠一狠心,切除这块无用且时常隐隐作痛的息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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