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精神病院里生病是个很危险的状态……”
“你说什么?”
刚解决早饭的短发女性放下碗筷,不锈钢制的物品之间发出了碰撞声,刚好盖章了黑发青年的自言自语。
白僳终于是收回了目光,将手中的勺子送入口中,含糊地说没什么。
黑发青年三两下倒下了碗中的粥,放得温凉的粥已经不怎么烫口,囫囵倒进口中连吞咽的过程都省略了。
白僳放下碗,盯着陈梓看了会,问道:“你这两天一直在揉腹部?”
“哦,这个啊……”陈梓手上的动作没停,又按着腹部不知道哪一块揉了两下,“之前在医院里……”
她话刚起了个头就打住了,想了想那次的事件。
陈梓记得……白僳当时也在那间医院里,不过是作为病人的存在,而后更是……好像更是被发现昏迷在了医院中?
陈梓回忆着,一些过去的记忆涌上心头,让她觉得白僳与那一次的事件也关系非浅。
“你还记不记得……中心医院那次。”陈梓提醒了两句,“那时候伱好像还不是部门里的人,但那次我们有在医院里追捕‘鬼婴’。”
白僳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听陈梓说到鬼婴,他脑子里还在想那是什么?随后,他记起了一点不那么美好的口感。
鬼婴,味同嚼蜡的鬼婴。
短发女性的讲述还在继续,她说自己在那场追捕中受了点伤,那鬼婴对女性的子宫谜一样的执着,冲撞完陈梓后才逃出。
之后,他们再也没有找到。
“咦……没有找到吗?”白僳的目光闪烁了两下。
“是啊,谁知道那只鬼婴逃到哪里去了。”说到这个,陈梓就有些纳闷,“说起来也巧,夏成荫他们是追着鬼婴去的,却在鬼婴消失的地方发现了你和那个女生。”
女生叫什么陈梓一时间记不起来,似乎姓王,是个还没毕业的年轻人。
要说年轻人的话,其实白僳的年纪也没很大。
黑发青年状若第一次知道般点了点头。
陈梓接着说鬼婴,那只本该继续在各家医院里流窜的鬼婴消失得无影无踪,让特殊部门一度起疑,可那段时间有不少灵异都销声匿迹了,鬼婴也在那之列,不单独拎出来,也就不这么扎眼了。
“反正——从那之后我就经常感觉腹部不舒服,查过几次也没查出什么特别的结果,只能说是……鬼婴带来的后遗症吧。”
说着,短发女性又揉了两下才从桌边站起来。
“走吧,在这坐着什么都发现不了。”陈梓催促道,“明面上的工作还是需要做的。”
明面上的工作,指他们进入精神病院所用的借口。
提起这个白僳就觉得人类真的是很有意思,理由和借口一个敢说,一个敢信,双方都有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黑发青年跟着短发女性离开食堂前,很突兀地举起了手,朝后挥了挥。
大部分人都低着头在吃饭,少数看到了也不知道黑发青年在同谁打招呼。
唯有眼镜医生,握着筷子的手一松,差点把东西摔到桌子上。
他……他在和自己道别!
眼镜医生连忙低下头,直到有人喊他小李,他才喘过了气。
知道自己吓了人,但没想过会把人吓成什么样子的白僳兴致缺缺地跟在陈梓身后。
今天他们两人之间的位置掉了个个,白僳表现得有些消极怠工。
短发女性问起来,他也只是说昨天晚上没有睡好,精神欠佳。
真的只是精神欠佳吗?按照原定计划去观察精神病人的行为举止的陈梓分出了一点注意力,投放到一旁跟她干着同样工作,但是……就是看着好像在走神。
白僳坐在活动室中,他对面是个行为幼稚的成年人,说是精神方面有点问题,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刚上幼儿园的小孩子。
病人要玩球,白僳刚进活动室就被对方缠上了上来。
白僳抬头一看,比他还高还壮的青年一副憨态可掬的神情要拽他衣角。
白僳当然没有让对方的手抓上来,而是往后退了一步。
对面抓空了也不急不恼,而是把手中的皮球举起来,对着白僳连说了几个“玩”字。
一旁的护士解释了一句,这就是这个病人的症状,陪他玩就好,不陪的话可能会闹。
“闹?”
“对,就是……”
话没说完,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的青年人挂上了有点想哭的表情,人直接往地上一躺,开始撒泼打滚,同小孩子的腔调一模一样。
“……差不多就是这样。”一旁的护士娴熟地撩起袖子,纤细的手臂朝青年领口一拽,把人从地上拽起,再按到了凳子上。
护士陪着病人拍了两下球,那病人立马喜笑颜开,不过病人还是看着白僳,不知道哪里看对眼了。
恰好心情不是很好,不想认真工作的白僳觉得这个病人是个不错的选择,于是便坐到了这人的对面,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球。
这反应在他人眼中就有点消极怠工了。
陈梓瞥了好几眼,总觉得白僳似乎在走神,但再看过去时,对方的眼睛却是睁着的,只是没有个明确的落点,好似在发呆。
“那个……那个新来的?”忽然旁边传来喊声,另一头的护士正在应付一个胡闹的病人,向陈梓发来的求助的请求。
陈梓一看,那病人好像是要闹起来了,她便决定过去帮个忙。
走之前她最后瞥了眼白僳坐的位置,确认人还安稳地坐在那后,才离开。
白僳在干什么?
白僳确实在发呆。
他时不时地将眼睛闭上半只,像观影般观看着另一边的画面。
往日里,他都是这样去借助白犬的眼睛,今天是换了个人。
老旧的电影画面再现,由于附身方式特殊,画面一点点变得清晰,借助的人的眼睛,他能看到人类在走动。
刚看了没几秒,人停住了。
来了……又来了,又出现了!
从里至外被窥视得一干二净的感官令人作呕,人类干咳了几下,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继续走。
一个像是指令一样的意识传来,人不受控地迈开了腿。
人好像在前往住的地方,越来越偏离工作所在的楼。
通往宿舍楼的路白天走起来就那样白茫茫的一片,与深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状态完全不一样,走得久了,眼睛被白色晃了眼。
感觉快要雪盲了。
人类只能继续加快脚步,回了宿舍楼,大部分人去上班的情况下楼内也空荡荡的,人类的本意再不乐意,也只能回房间。
眼镜医生的房间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大区别,非要说的话,生活气息浓重一些,看得出已经在这里住了很久了。
窥视感没有离去,人类在屋子里转了几圈,手机拿起又放下,指节动了又动,最终在电子文档中留下的也不过是一串没有意义的文字乱码。
眼镜医生一看,更显得崩溃。
他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很微妙,一旦涉及怪异本身的存在他就什么都说不出写不出,无论是用正常的文字和加密的文字都写不下来,冥冥之中,有一股力量在阻止他。
在无能狂怒了一阵后,眼镜医生决定去睡觉。
摆烂是一个很好的逃避方式,说不定他一觉醒来,能发现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中梦。
没有鬼怪,没有附身,没有惊吓,什么都没——
“笃笃笃。”
敲门声在一片寂静中响了起来。
外面的人连敲了好几下,最后直接喊起了眼镜医生的名字。
“小李?小李——过来开一下门。”
人类很想沉甸甸地在床铺上直接睡过去,可那旁观者却不这么想,幕后的怪物心思一动,人类不得不从床上爬了起来,跑去开门。
门外是认识的同事,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可这名同事不是空手来的,他手里拿着东西,纸笔一样的文件。
怪物隔着人类的视野,听到了门外那人表明了来意。
他是来给眼镜医生做检查的。
眼镜医生神志恍惚的状态终究是被病院里的人发现了,所以派人来聊聊天唠唠嗑,顺便观察一下情况。
怪物本想代劳。
可他一听有心理评估,就两眼一眯。
他的心理评估……都是能拿到人类那边做典型的反面例子的,听说他至今未从反社会人格的那张名单表上被撤下来。
怪物想了又想,决定把聊天的机会让回给人类,他做个幕后观察者就行。
别人类本身没有什么毛病,他上号一答题,给答出警告来。
正看着,他另一边的身体忽然往后一撤。
然后,白僳睁开了眼睛。
前面看到有人来敲门,黑发青年两只眼睛都闭了闭,手上的动作却不断。
大概是他“闭目养神”的状态骗到了人,有人做了个动作。
白僳捉住了那人的手。
他的手指压在了对方的手腕上,隔着病号服死死抠住了对面。
伸手的是跟他玩球的那个病人。
皮球这会被病人无视了,没人拍了,落在地面上弹了两下,再咕噜噜地滚远。
“你想……摸什么?”黑漆漆的眼睛盯住了对面的病人,白僳问道,“你打算拿这个?”
黑发青年指的是悬挂在自己胸口的胸牌,那枚牌子距离病人的手仅几厘米之遥。
再往前一点,就能碰到了。
而按照病人原来坐的位置,远远够不到才是。
病人也不回答,被问了也一副小孩子被训话的姿态,嘴一瘪脸一垮,竟然是有要哭的迹象。
要是碰上一般的护士说不定会哄两句,可白僳不是那些精神病院的护士。
他的五指微微用力,将人类的手腕捏得生疼,偏偏人还喊不出来,像连喉咙那也压了一只手,扼住了呼吸用的脖颈。
眼看着病人的脸憋得青紫,快要朝着咽气而去时,旁边传来的女性声音救了人一命。
“白僳……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陈梓帮完护士的忙,顺便对活动室观察了一圈,等回来后就发现白僳没在陪之前的病人玩球了,而是抓着对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而且病人的状态也挺奇怪,从背后看不清,只能看到人在发抖。
“啊。”轻叹一声,白僳松开了手。
他不止是松开了手,还松开了其他东西。
病人像是获了救般努力汲取着新鲜空气,他喘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的呼吸频率,并意识到了什么,手脚并用地开始往一旁爬。
他试图逃离白僳。
黑发青年也未阻止,就看着病人连滚带爬地跑到一旁捡了球,寻了个护士就开始哭,哭半天也说不上话。
陈梓奇怪地靠过来,又问了一句:“他怎么了。”
“大概我凶了他吧。”白僳随口答了一句,“他前面差点把球拍到我的脸上。”
黑发青年只字不提那病人要拿他胸牌的事。
陈梓也没太在意,只是打量了两眼白僳的脸,确认黑发青年并未破相。
“他要打你……啊啊,你那还真是挑错对象了。”
陈梓感慨了一句,手上拿着的纸张倾斜,露出上面写着的字,白僳瞟了眼,发现那是他们需要做的面子工程的工作。
说起来……另一位合作过的人类女性也很认真。
白僳指的是祁竹月,惯常梳着马尾的女性上次给他当“助理”时可谓是面面俱到。
“对了,祁竹月呢?”
“啊?你问她啊……”陈梓收起了纸,“好像是局里有别的任务需要她,来这里对她可能不大友好。”
这个说法是事实,就祁竹月那个高灵感的反应,说不好她来出任务的话,会不会隔天就被精神病院给判定为精神病,给强制收治了。
白僳也没说什么,就是点了点头。
病人们的活动时间才进行了一半,但陈梓觉得这边没有线索,想去其他地方看看。
她问白僳往哪里走,她个人倾向于上楼看看。
白僳看了过去:“上楼?”
陈梓点了点头,她对于三楼往上还是有点在意的。
尽管白僳想说按照一般人类影片的发展,他们分开走大概率会出事,但……
“我想去外面看看。”白僳指了指外面那片室外活动的区域。
陈梓看看窗外,再看看楼上,最后还是点了头。
她也觉得分开走不好,但这样效率高一些。
黑发青年很快从大门出去,陈梓看到对方寻了个医护人员带路,一起朝着室外活动区域走了过去。
而短发女性呢,则朝着楼上走去。
走到三层再往四层走,也没人来阻拦她,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三层值班的护士不在。
陈梓上到四楼,乍一看,没觉得和楼下有什么区别。
没有想象中的那股古怪的氛围和骇人的场景,只是非常安静,安静到完全没有——
“咦,你是新来的护士吗,没有见过你呢。”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
一个陌生的男声在她背后响起。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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