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明山等他们走出十丈来远,才悄悄的跟了上去。这师兄弟二人敢情认为这片树叶真是他们师父发的警告,因此一路上只顾提气奔行,谁也不敢再出声说话,也没回过头来朝身后看上一眼。
其实纵使他们回过头来,以程明山的轻功,他们也休想看得到他。
程明山他一直尾随他们身后而行,跟了一段路,他已经放心了。从他们轻功造诣,他大概已可看出这两人的内力和武功来,至少也只是和王维能在伯仲之间,对付他们两人,自信还绰有余裕。
山径一路往上盘行,这师兄弟两人武功总究不弱,脚下也极为快速,不消一回,便已到达山顶。
他们再从山顶往右首盘了过去,山坡小径,稍稍往下,已是一片浓密的竹林。循着林间一条小径,走没一箭来路,已可看到一片小小的平台,盖了两间竹屋,屋前一小片空地上,围以竹篱,还种着不少花草。
这时已是半夜子时,竹屋中当然已经不会有灯火;但就在两人快要走近竹笆篱之时,只听屋中突然响起一阵犬吠的声音!
那是属于一种小型狗的声音,吠声尖而不大;但任你声音不大,狗这一吠,屋里的人,定然会惊醒过来的了。
大师兄暗暗骂了声:“该死的畜生!”
一面跟在身边的师弟打了个手势,两人轻捷的越过竹篱,一下掠到门口,一左一右贴壁站停下来。
果然,里面的人被这阵吠声惊醒过来了,只听一个妇人声音低低的叱道:“小乌,别吵了,你就是会吵,半夜三更的吵人,真是见了鬼!”
那小狗经妇人一叱,果然不再吠了。
只听那妇人声音又道:“你再吵,就要打了,乖乖的睡吧!”
大师兄缓缓移到窗下,凑着头用舌尖湿了一小块窗纸再用小指轻轻戳了一个小洞,凑着眼往里瞧去,屋中没有半点灯火,他当然也看不到什么,又闪到了门口,向四师弟打了个手势,立即从身边取出一把匕首,双手按在门缝上用匕首轻悄的拨开了门。
两扇木门被他缓缓推开,两人立即以最快的身法一下掠入屋去。
程明山也飘然跟了过去,越过了竹篱,他方才听到了两人的预谋,四师弟擅长“弹指迷功”,所谓迷功,敢情就是施展迷药了!
程明山当然不会让他们有施展迷功的机会,他手中早已拈了两颗回风子,他们堪堪掠入,回风子就已打中了两人身边的穴道!
屋中又响起一阵猛烈的小狗吠声,接着有人惊啊道:“大门怎么开了呢?”
她敢情只看到两扇木门大开,因屋中一片黝黑,没有看到被制住的两人!
接着屋中“擦”的一声,亮起火光了,一个四十来岁,佣人打扮的妇人一手掌灯,急步走出,当她一眼看到堂屋中直楞楞站着两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不觉大吃一惊,口中啊了一声,脚下退后了两步,才算稍稍定了定神,说道:“你们是什么人,到这里来作甚?”
程明山随即跟着走入,拱拱手道:“这位大婶请了,这两个人,是来劫虏你们小姐的,已经被在下制住了。”
那中年妇人身穿蓝布衣裙,脸色焦黄,带着病容,头发也略见枯黄,只有一双眼睛,却十分灵活,她望望程明山,并无半点怯意,只是疑惑的道:“你是什么人?”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程明山,在路上无意之中听到他们两人的谈话,好像要到山上来劫持你家小姐,在下就知道他们定是歹人无疑,所以一路跟在他们身后而来。”
中年妇人打量了他一眼,又很快的移开目光,问道:“程相公原来是好人,方才我还当是他们一伙的呢!”
她把手中油灯放到中间一张桌上,一面问道:“程相公听他们怎么说的?”
说到这里,口中忽然低哦一声,又道:“我忘了请相公坐了,你请坐呀!”
程明山拉过一把椅子,一面抬目含笑道:“大婶也请坐呀?”
中年妇人低着头说道:“我是下人咯,站惯了,程相公不用客气,只管请坐。”
程明山也就不客气坐了下来,接着就把方才两人说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
中年妇人目有怒色,哼道:“真是该死的东西。”
程明山道:“这两人只是穴道受制,你们小姐可要问问他们吗?”
中年妇人微微摇摇头道:“不用了,我家小姐不在这里,回灵山岛去了。”
话刚说完,口中哦了一声道:“程相公,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程相公肯不肯答应?”
程明山道:“大婶只管请说,在下能够帮得上忙,自会答应了。”
中年妇人目光之中闪过欣喜之色,说道:“那就先谢了。”
程明山道:“大婶还没说出什么事呢!”
中年妇人道:“他们意图劫持小姐,去胁迫岛主,此一阴谋,不但小姐不知道,岛主更不会知道,他们今晚一计不成,自然又会另生一计,小姐回岛上去,过几天又会回来,万一路上遇上了,人单势孤,双拳也敌不过四手,落到贼人手中,灵山岛和这里还一点都不知道呢,所以……我想赶回岛去,通知小姐,也顺便把这里发生的事,禀报岛主一声……”
程明山点头道:“大婶说得极是,这是应该的,让岛主和你家小姐知道这件事,也好有个防范,才不至为贼党所乘。”
“所以咯!”
中年妇人道:“只是我不会武功,从这里到灵山岛,少说也有一百五十、六十里路程,我怕贼人知道了,中途拦截,所以……所以请程相公护送一程,不知道程相公肯是不肯?”
程明山听说他们小姐不在,心中正感为难,自己这一趟当真白跑了,现在听她要自己护送她前往灵山岛,正是求之不得的事,这就连忙点头道:“好吧,大婶既是觉得对方可能有人追袭,这也是确有可能,今晚在下既然遇上了,那就只好陪大婶去走一趟了。”
中年妇人喜道:“程相公,那真谢谢你了,此事不能耽搁,程相公委屈些,只好在这里坐歇一回,等天亮了,我们就好下山。”
程明山道:“那么这两个人呢,放了他们难保不赶去报信。不放他们,也不是办法……”
中年妇人笑了笑道:“不要紧,等回天亮,他们也差不多化尽了。”
“化尽?”程明山惊异的道:“他们……”
中年妇人笑了笑,从身边取出一支姆指粗的亮银筒来,在手中扬了扬,说道:“他们撬开大门,闯入屋来的时候,我就给了他们一人一支化血针,等到天亮,就会化成一滩黄水了。”
程明山心中暗道:“自己先把两人定住了,她打出毒针,他们自然避无可避,说起来这两人还是死在自己手下的了。”
中年妇人口中说着,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急忙一下走到两人身边,伸手从他们身边仔细搜索了一阵,取出不少东西来,其中有银两,药瓶等零星之物,另外每人身上,还各有一个圆形铜钱,穿着红线,挂在腰际,也被她摘了下来。
这一动,两个尸体就砰然倒了下去。
程明山目光一注,才看到两人肩头一片血肉,而在迅速腐烂,人早已死去多时了。
化血针,果然歹毒无比,就是黄蜂针,也望尘莫及。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请坐,我去烧一壶水来。”
程明山道:“大婶不用客气,现在还只有三更时分,明天天亮下山,还得长途跋涉,你还是去休息吧!”
中年妇人口中嗯了一声,说道:“程相公大概也要休息了,只是咱们这里,没有休息的地方,委屈你只好在椅子上打个盹了。”
程明山道:“不要紧,在下出门在外,随便打个盹就好了。”
中年妇人道:“那我就不奉陪了。”
程明山道:“大婶只管随便。”
中年妇人把油灯留在桌上,轻身往后行去。
程明山把椅子端到大门口,靠着墙壁坐下,抬手熄去了灯火,缓缓闭上眼睛,打起盹来,黑暗之中,只觉有一对明亮的眼睛在偷偷的觑伺着自己。
他知道那中年妇人并不放心自己,这也难怪,她不知自己来历,自然要怀疑自己了,心中暗暗觉得可笑,她既怀疑自己,却要自己陪她上灵山岛去。
但继而一想,她既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当然希望有人保护于她,当下也就不再理她,自顾自的坐着缓缓调息,渐渐就朦胧入睡。
等他一觉醒来,天色已经大亮,站起身,回头朝那两具尸体看去,早已化成了两滩黄水,连黄水也给黄泥地吸去,只在地上留了稍微陷下去的两滩黄水痕迹,心中暗暗惊凛,忖道:“化血针果然可怕得很!”
这时只听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从里面走出,那中年妇人手中端着一个铜面盆,放到桌上,说道:“程相公早,请洗把脸吧!”
程明山道:“大婶不可客气。”
中年妇人笑道:“程相公昨晚救了我不说,你到山上来,总是客人咯,洗把脸,也是应该的了。”
说完,又转身往里行去。
程明山看她后形,虽是布衣荆钗,到了中年,但身裁却依然十分苗条,当下走到桌边,卷起袖子,用面巾洗了把脸,鼻中却隐隐闻到面巾上留有一股淡淡的幽香。
这种幽幽的香气,他已可辨别得出是少女所持有的,他在荆一凤身上,闻到得最多,在阮清香、林秀宜身上,也闻到过,心中暗道:“是了,她们住在山上,不会有客人来,这条面巾,说不定是她小姐平日洗面用的了。”
心中正涉遐思之际,那中年妇人已经手中端着一个木盘走入,木盘中放着一瓷盘蛋炒饭,和一双牙箸,含笑道:“程相公请用早饭了,山上没有什么好吃的,我炒了一盘蛋炒饭,将就着吃吧!”
程明山道:“这怎么好意思……”
中年妇人没待她说下去,接着笑道:“程相公快吃吧,我们就可以下山去了。”
程明山道:“大婶还没吃呢?”
中年妇人道:“我在厨房里已经吃了。”
程明山也就不好再客气,说道:“那就谢谢大婶了。”
移开椅子,坐了下来,中年妇人收过面盆,又回身走了进去。
程明山腹中正感饥饿,把一盘蛋炒饭像风扫落叶,吃了个干净。
中年妇人已经双手抱着一条全黑的小狗,走了出来,含笑道:“程相公已经吃好了,我们那就走吧!”
那小黑狗睁着一对小眼睛,乌溜溜的望着程明山,却也不吠。
程明山道:“这条小狗倒是可爱的很!”
中年妇人笑道:“它叫小乌,是我家小姐最心爱的狗了,我们到灵山岛去,光是陆路就要走上两天,坐船又要一天,一来一去,最少也得十天。不把它带去,岂不把它饿死了?”
程明山当先走出茅屋,中年妇人扣上了门,随手跟着走出。
程明山因中年妇人不会武功,一路不好施展轻功。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我虽不会武功,但从小跑山路跑惯了,你只要不纵掠如飞,平常脚下稍快一点,我还可以跟得上来。”
程明山依言稍稍加快脚步,只听身后细碎的脚步声,果然跟了上来,不多一回,下了山麓,这就迈开大步一路行去。
只听身后中年妇人说道:“程相公,你武功很高,不知是那一门派的高弟?”
程明山道:“在下师父道号无名道长,没有门派。”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可是不肯说么?”
“事无不可对人言。”
程明山道:“在下说的是是真话,家师出家之人,从未在江湖上行走,他老人家自号无名,在下也曾问遇家师,何以取这个道号呢?”
中年妇人道:“你师父怎么说呢?”
程明山道:“家师说,大道无名,连大道都尚且没有名称,我个人何用有名?”
中年妇人笑道:“你师父这话倒也有些道理,哦,程相公,你家里还有些什么人?”
程明山道:“在下是孤儿,从小由家师扶养长大的。”
中年妇人道:“你……今年多大了?”
程明山道:“二十三。”
中年妇人笑着问道:“成了亲没有?”
程明山笑道:“大婶说笑了,在下初出江湖,江湖人四处奔波飘流,怎敢有家室之想?”
中年妇人没再作声,两人走了十几里路。
程明山忍不住回头问道:“大婶,你家岛主姓什么呢?”
中年妇人奇道:“程相公连我们岛主姓什么也不知道么?”
程明山心中暗道:“我如果知道,还会问你么?”
一面答道:“在下从未听人说过,如何会知道呢?”
“程相公说得也是。”
中年妇人道:“我们岛主复姓司空,单名一个靖字。”
程明山道:“那么大婶一定知道昨晚那两个黑衣人的师父是谁了?”
“不详细。”
中年妇人道:“你不是说他们师父是岛主的师弟么,我从没听……听说遇。”
程明山问道:“那么你们小姐呢?”
中年妇人道:“小姐就是小姐咯!”
程明山道:“在下是说你们小姐的芳名叫什么呢?”
中年妇人道:“这个我可不敢说,我们小姐脾气不太好,我若是告诉了你,给她知道了,那不要嗔怪我老婆子嘴快了。”
程明山笑道:“大婶年纪并不老,怎么能说老婆子呢?”
中年妇人听得笑道:“程相公这不是说笑么,我们乡下人,过了四十岁,怎么还不老呢?”
两人边说边走,倒也不觉得寂寞,中午时分,在刁村打尖,那只是路边的一个酒面摊子。
中年妇人叫了一碗三丝面,却只吃了半碗,便自停筷。
程明山吃了一大碗大卤面,和四个包子。
中年妇人自己吃好了,却要店伙切了些卤牛肉,剁碎了拌了小半碗白饭,蹲下身子,喂她一直抱在手里的小乌吃饭。
程明山边吃边看,但觉中年妇人喂小乌吃饭的那双手,却生得又白又嫩,十指尖尖,不像是做粗活的人。
饭后,程明山会了帐,两人走出松棚,继续上路。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要你护送我,已经过意不去了,怎么好叫你会帐?”
程明山笑道:“大婶不用客气,区区面钱,何足挂齿?”
傍晚时分,赶到南泉,这里是一个大集。
中年妇人道:“程相公,我们今晚就得在这里落店,再过去,就会找不到宿头了。”
程明山点点头,两人在一条长街上,找到一家客店,程明山要店伙开了两间清静上房,这一晚在平静中过去,第二天一早,程明山回了店帐。
中年妇人却买了一大包卤菜、包子,才继续上路,那是因为从南泉往南,这一路上,只有稀稀落落的人家,中午没地方可以打尖,一直要到塔埠头才有镇集。
两人走了二十来里路,中年妇人叫道:“程相公,我们歇一忽儿再走好吗?”
程明山知道她不会武功,从昨天到现在,差不多已经走了八十来里路,可能脚走酸了,这就点头应“好”,在路旁找了一处大树底下,坐了下来。
过没多久,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汉子奔行如飞,从大路上奔掠而过,他从大树经过之时,还回头打量了两人一眼,才朝前赶去。
程明山看他装束,和前晚两个黑衣人相似,心中不觉一动,暗道:“莫非此人就是街着自己两人来的了。”
中年妇人自然也看到了,低声道:“程相公,这人朝我们打量,我看他眼光不善,只怕和前晚两个人一路的呢!”
程明山道:“他们又不认识我们,大概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了。”
中年妇人道:“那我们就快些走吧,只要赶到灵山卫,就可没事了。”
程明山当然不会把黑衣人放在眼里,但他并没多说,当先站起身来,中年妇人,仍是跟在他后面,继续上路。
又走了十来里路,中年妇人抬头看看日头已直,就在身后叫道:“程相公,日头直啦,咱们该休息了。”
这里正好有一片深林,她走到树林底下,找了一块大石坐下。
程明山把手中一包食物,打开了纸包,放到她身边的大石上。
两人吃着包子,中年妇人放下了小乌,自己一边吃,一边还喂着小乌。
经过两天时间,小乌和程明山也熟悉了,他喂它卤牛肉,它也吃了。
中年妇人笑道:“小乌平日只有小姐喂它才吃,别人喂它,连闻也不闻的,但它居然接受你喂它的东西,那就表示和你程相公有好感了,你抱抱看,看它要不要你抱?”
程明山依言伸出双手去抱它,小乌居然跳到他膝上来了。
程明山高兴的笑道:“小乌果然把我看成它的朋友了。”
一面轻轻摸着它的头,小乌也显出友善之色,用舌头舔着他的手。
中年妇人欣然笑道:“这样就好了,还有一半路程,程相公就可以帮我抱它了。”
程明山道:“小乌很乖,我实在很喜欢它,从现在起,就由我抱着它走路好了。”
刚说到这里,忽然闻到小乌身上,似有一缕淡淡的幽香!
这种幽香,只有少女身上才有,小乌身上当然不会有香气的!
只听远处有人道:“这一路上,只有一个中年妇人和一个穿蓝衫的佩刀少年,他们走的不快,大概就在前面不会太远的了。”
中年妇人低声道:“有人来找我们呢,我去躲一躲。”
她不会武功,自然胆子很小,连小乌也不顾了,话声一落,没待程明山回答,匆匆朝林中钻了进去。
只听另一个人道:“师弟认为这两人有嫌疑么?”
先前那人道:“他们昨天中午在刁村打的尖,别地方都没见过,不是明明从灵山下来的么?”
“好!”后面那人道:“咱们先去盘盘他们的底。”
话声渐渐接近,从来路上并肩走来两个黑衣汉子,脚下甚快,转眼就已奔到面前。
这两人都在三十四、五之间,身材相当结实,一望而知练的是外门功夫。
程明山依然自顾白吃着包子,还把卤牛肉喂着抱在怀里的小乌,根本连正眼都没看那两人一眼。
两个黑衣人互望了一眼,左首一个干咳一声,叫道:“喂,朋友……”
程明山哦了一声,才抬眼望望两人,含笑道:“二位可是要问路么?”
左边一个沉声道:“咱们要问你,你不是还有一个同伴,是乡下婆娘么,她人呢?”
程明山迟疑的道:“在下没有同伴。”
左首一个哼道:“我明明看到那乡下婆娘一路合你同行,是不是躲起来了?”
程明山一面吃包子,冷笑道:“在下告诉你没有同伴,就是没有同伴,如果有同伴,也用不着躲起来。”
左首汉子哼道:“好小子,你还抵赖,这只黑狗,昨天明明是那乡下婆娘抱着的,她不是你同伴,这只黑狗为什么由你抱着了?”
程明山心中哦道:“原来昨天他就盯着自己了。”
一面朝他笑了笑道:“阁下是不是看错了,这只黑狗是在下豢养的,别说昨天,就是去年的昨天,只要在下出门,它就是一直跟着在下,这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咱们只是想请教一件事。”
左首一个年事较长,说道:“看阁下也是江湖上人,不知如何称呼,从那里来的?”
程明山心中暗道:“你要问我,那好,我就问问你们的来历!”
心念一动,就含笑道:“在下姓程,二位呢?”
右首汉子道:“咱们是崆峒岛门下,在下谷东升,他是我五师弟姚金生。”
崆峒岛,程明山从未听人说过,一面问道:“二位追问在下,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站在左首的姚金生嘿然道:“阁下还没答二师兄的问话是从何处来的?”
程明山道:“在下是从即墨来的。”
姚金生道:“到那里去?”
程明山神色微变,嘿然道:“在下从那里来,往那里去,你们也管得着么?”
谷东升道:“程兄幸勿误会,在下师兄弟是奉命追缉一个女子……”
他话声未落,突听树林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声响,那是有人脚下踩到了干枯的树叶发出来的声音。
“在这里了!”
姚金生喝声出口,身形纵起,朝林中飞扑过去。
他人堪堪扑到,还没入林,就“砰”然一声,仰天摔落地上,手足轻微的**了几下,就直挺挺躺着不再动了。
这下直看得程明山和谷东升同时一怔!
程明山心里明白,中年妇人手中有一管“化血针”,这姚金生分明是中了“化血针”致死的了。
谷东升却一下飞纵过去,落到五师弟身边,急急问道:“五师弟,你怎么?”
目光一注,发现五师弟胸口衣衫上,有铜钱大一个被灼焦的痕迹,心中暗道:“这是什么暗器,竟有如此厉害?”
他看五师弟脸如死灰,早已气绝,心头不禁大怒,目视林中,大声喝道:“什么人躲在林中,暗箭伤人,还不给我出来……”
话声未落,口中“呃”了一声,仰跌下去,情形和方才姚金生一样,手足牵动了几下,便自不动。
程明山看她用化血针连杀两人,心中大大的不以为然,暗道:“他们虽是追踪你来的,但罪不致死,只要避过了就好,何必非把他们置于死地不可呢?”
就在他心念转动之际,耳中只听“嘶”“嘶”两声极轻的破空之声,划空飞来,风声飒然,两道人影从远处投射而来,平空泻落。
程明山暗暗吃了一惊,来人好快的身法,急忙举目看去,这两人一个道士装束,白面黑须,肩负长剑,手执拂尘,看去颇有道气,只是生成了一个鹰钩鼻,脸颊上还有一道斜斜的刀疤,破坏了他的仙气,使人有深沉阴险之感!
另一个是六十左右的老人,身穿半截黄衫,脸如青蟹,浓眉巨目,手中握一支五尺长,粗逾鹅卵的黑杖,双目精芒四进,只看了倒卧地上的两人一眼,目光就一下转到了程明山的身上,洪声道:“小子,你是灵山岛门下?”
程明山道:“在下不是灵山岛的门人。”
蟹脸老者沉笑道:“你用化血针连伤老夫两个门人,还说不是灵山岛的人?”
程明山心中暗“哦”一声,忖道:“听他口气,敢情就是崆峒岛主了。”
一面微哂道:“老丈说得好不可笑,你两个令高徒,横尸林下,何以见得是在下杀死他们的呢?”
蟹脸老者道:“因为他们中了化血针的时间不久,这里只有你小子一个人,不是你还会是谁?”
正说之间,从来路上又有两条人影如飞而来,这两人一身黑衣,打扮和谷东升师兄弟一模一样,显然也是蟹脸老者的门下了。
程明山目光一注,发现其中一人,正是上午自己和中年妇人在路旁坐下休息之时,他从大路上奔行过去的那个黑衣汉子。
只见那黑衣汉子一眼看到程明山,就大声叫道:“师父,就是他,刁村打尖,一路行来的,只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中年妇人,那年轻人就是他了,今天上午弟子还看到他们一起在路边休息,对了,他抱着的这只黑狗,上午是那中年妇人抱着的,可见他们是一路的了。”
蟹脸老者口中发出一声沉嘿,说道:“小子,你还有何说?大概在灵山山上,用化血针杀死老夫两个徒儿的,也是你了?”
程明山暗暗攒了下眉,说道:“这是误会,在下和令徒无怨无仇,怎么……”
“你还要抵赖?”
蟹脸老者洪喝了一声道:“你说,你会把司空靖的女儿藏到那里去了?”
他死了四个徒弟,似乎漠不关心,关心的还是司空靖的女儿。
程明山道:“老丈说的话,在下实在不知道,在下既不认识你老说的司空靖连你老是谁都一无所知,这……”
“老夫窦金梁,你会没听人说过?”
蟹脸老者怒声道:“你和那中年妇人从灵山来的,总不错吧?”
程明山含笑道:“在下是从即墨来,并不是从……”
“好小子,老夫面前,你还敢撒谎?”
窦金梁洪喝一声厉笑道:“不给你吃些苦头,你大概不肯说实话的了。”
右手一探,五指箕张,朝程明山左肩抓来。
他这一抓,出手如闪电,但程明山岂会给他抓着?左脚斜跨半步,就轻易的避了开去。
窦金梁一抓落空,不由得一怔,目光如炬,朝程明山望来,豁然笑道:“好小子,有你的。”
右手落空,左手把黑杖轻轻往上一柱,左手又快速绝伦的朝程明山抓了过来。·他出手虽快;但程明山“醉仙步”,不用太快,只要举足跨出,像醉汉一般,身子稍微斜倾,就避了过去。
窦金梁身为崆峒岛岛主,连出两手,均被程明山轻易躲开,而且连对方使的什么身法,都没有看出来,心头不禁大为惊凛,口中又是一声沉嘿,双爪连发,朝程明山抓来。
这一下他含怒出手,双爪收发之间快如闪电,不过眨眼工夫,就一连抓出了一十八记“擒龙爪”,这是他崆峒岛的绝艺,爪无虚发,记记都抓向人身关节、大穴。
但见一片爪影,纵横交织,上下飞舞,简直把程明山一个人笼罩住了。
但不论你抓出的双爪,如何快法,爪势如何绵密,程明山双手依然抱着小乌,举止从容,忽跨左脚,忽跨右脚,每次跨步,上身总要微微斜倾,有时向左、有时向右,但无不恰到好处,总是在窦金梁手爪抓到之时,才倾下去。
这一倾,也正好避开爪势,擦身而过,就这么分毫之差,始终无法抓得着他。甚至连衣角都无法沾上一点!
和崆峒岛主窦金梁同来的道人,叫做恶洞宾萧道成,他自从飞身落地,一直没开过口,此时两道炯炯目光,只是一霎不霎的注视着程明山,对他离奇的步法,似乎大感兴趣。
那后来的两个黑衣汉子眼看师父出手去抓程明山,先前指认程明山的那个汉子朝另一个汉子使了一个眼色,低低的道:“看来那中年妇人一定躲在树林子里了,咱们进去搜!”
另一个汉子点点头,两人一言不发,身形踪起,一左一右分头朝林中扑去。
他们原意是左右包抄过去,那知左首一个堪堪扑到林下,就“拍达”一声,仰摔在地,接着又是“拍达”一声,右首一个相继仰跌下去,这两人仰跌在地,双脚一伸,就再也没动!
两声“拍达”,因为下面是草地的关系,声音并不太响,但恶洞宾萧道成就站在林前观战,自然听得清楚,目光一转,口中沉喝一声:“你敢躲在林中暗箭伤人。”
喝声出口,一个人双脚离地,“呼”的一声,笔直朝林中直射过去。
他身如电射,堪堪扑近树林,但见一缕极细的银芒一闪,朝胸前射到。
萧道成口中发出一声怪笑,身形未停,手中铁拂尘扬处,便把那一缕银芒卷得不知去向。
这原是一瞬间的事,恶洞宾去势如电,卷飞银芒之后,手中一抖,一蓬乌黑拂丝朝蜷伏树后面的一团黑影当头罩落。
就在此时,从那黑影身边,陡然飞起一道雪亮的银虹,朝他铁拂尘上削来。
萧道成大笑一声:“好个婆娘,你在道爷面前,还敢顽抗!”
他口中虽然说得托大,但因对方剑光森寒耀目,一望而知是一柄削铁利器,他这柄铁拂尘,乃是百炼精钢炼成的拂丝,柔可绕指,不惧利剑;但依然不愿和对方利器硬拼,是以喝声中,手腕轻转,一蓬乌丝反向对方手腕拂去。
那团黑影正是中年妇人,她手中执着一柄二尺长的短剑,剑身银光吞吐,一削不成,也立即变招,身形一侧,避过拂丝,突然欺身而进,刷刷刷,一连三剑急攻,洒出一片流动银芒,寒光四射,居然十分凌厉!
她告诉程明山不会武功,但出手剑法,却大有名家气势。
萧道成喉头发出一阵嘿嘿冷笑道:“瞧不出你还有一手!”
他成名多年,自然不会把一个瞧不起眼的妇道人家放在眼里,是以并未拔取肩头长剑,只以一柄铁拂尘挥起千百缕乌丝,朝中年妇人卷拂过去。
林外程明山手抱小乌,东跨一步,西跨一步,一连躲遇窦金梁一十二记“擒龙手”,正待出声喝阻!
恰好扑入林去的两个崆峒岛门人又中针倒下,恶洞宾相继抢入林去,在林中飞起一道雪亮的银光和一蓬乌黑的拂丝,上下飞腾,光影掩映,显然两人已经动上了手。
这下可把窦金梁激怒得双目凶光暴射,沉笑道:“好小子原来你同党果然躲在林内,接连诱杀老夫四个门人,老夫不把你们两个碎尸万段,我就不叫崆峒岛主了。”
他十八记“擒龙手”只使到十二式,眼看依然伤不得程明山分毫,突然退后三步,右手一探,握住了插在地上的黑杖,抬手一杖,挥起笆斗大一圈杖影,朝程明山像泰山压顶一般当头击来。
这一记他在怒极之际出手,杖势如山,风声劲急,当真有风云突变之势,连一丈附近的野草,都成了伏偃草上之风,不住的摇摆!
程明山也感到一股令人窒息的无形压力,先杖而至,光看他这一杖的威势,就不可硬接,急忙施展“醉仙步”连跨了两步,才算避开。
他心中对中年妇人是不是那道人的对手?更是惶急,因为只有中年妇人才能带他上灵山岛去,只有到了灵山岛,才能求取“冬眠”的解药,万一中年妇人不是那道人的对手,丧了性命,这一求取解药的机会,不是也幻灭了么?
他闪出杖影,急忙右手一把握住红毛宝刀,“呛”的一声,拔出刀来。
窦金梁一杖落空,洪笑一声道:“小子,看你躲得过老夫几杖?”
口中喝着,又挥杖攻来。
他心切徒儿之仇,出手自然不会丝毫放松,黑杖飞舞,刹那之间,有如无数条黑龙,张牙舞爪,迎头飞来!
这一杖来势之猛,程明山纵然艺出无名道长,武功极高,却也不敢出手封拆,脚尖轻旋,便已移退数尺。
窦金梁一杖落空,口中怒吼一声,黑杖抖动,又是一杖疾扫过来。
程明山剑眉一剔,右手红毛宝刀使了一记“旋转乾坤”,人随刀转,一下转到右侧,刀势才顺着杖身横削过去。
这一刀去势方位,巧妙已极,逼得窦金梁向后跃退。
程明山想中年妇人只怕是灵山岛的一个下人,不是那道人敌手,逼退窦金梁,正待朝林中掠去。
窦金梁因两个门人丧生在灵山,四个门人又先后死在林前,心头怒火进发,那容程明山走脱?一退即上,手中一支五尺长的镔铁黑杖连连挥动,但见一片如山杖影起处,隐挟风雷之声,连续劈到。
这一阵杖势,力道威猛,确有风云变色之概!
程明山心中大急,手中宝刀随着一紧,施展出昆仑绝学“天龙剑法”来,把一柄刀使得矫若游龙,招招都是和窦金梁左右抢攻,奇奥绝伦!
兵刃之中,刀剑本来同属轻兵器,但剑身狭长,比刀还要轻,所以有:“剑走青,刀走黑”之说法,那是因为刀力尚猛故之。
程明山把昆仑剑法用红毛宝刀使出,威力自然比使剑要猛得多了,这一轮以攻还攻,以刀敌杖,当真刀光四射凌厉已极!
窦金梁身为崆峒岛主,起初以为对方一个年轻小子,绝难在他杖下走得出三五个照面,那知十数招下来—,不但未能占得上风,反而被逼得需要不时回杖自保,这一下真把他看得又惊又怒,不住提吸真气,加重杖势。
程明山但觉压力愈来愈重,就是昆仑绝学“天龙剑法”,也已有力拙之感!
就在此时,突听林中传出中年妇人的一声惊呼,同时又响起恶洞宾得意的大笑之声:“婆娘,你再接道爷一掌!”
程明山听到惊呼,心头猛然一紧,自己如再不赶去援救,她可能会遭了那道人的毒手!
心念这一动,不由得口中大喝一声,手中宝刀突发,师父再三叮咛不可轻易施展的“天地一剑”,突然使了出来。
这下,当真像混沌初开,一道青蒙蒙的刀光,陡然间光芒万道,奇亮无比,加之剑气进发,嘶嘶有声,五丈方圆,奇寒澈骨,刀锋之厉,大有无坚不摧,无物不毁之威!
崆峒岛主窦金梁在武林中也算得一流高手,这一招“天地一剑”,他几乎连听都没听人说过,天底下竟然有如此厉害的刀法,等他发觉不对,急忙挥杖护身,从身边涌出一幢黑龙缭绕的杖影,急急后退,已是迟了!
但听一阵“当”“当”急响,手中镔铁黑杖,少说也被截作了十几段,他在刀光逼体连后退都已不及之际,慌忙和身扑倒地上,一连打了十七、八个滚,滚出去八、九丈外,才算避遇了刀势。
惊魂稍定,抬目看去,程明山早已连人带刀,化作一道青光长虹,直向林中射去,但听树林间一路树枝纷纷折断之声,宛如龙卷扫过一般,一片密林,刀光射过之处,就开辟出丈许宽一道斩削整齐的坦衢!
直把崆峒岛主看得目定口呆,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时那里还敢逗留,一跃而起,疾奔而去。
再说程明山使出“天地一剑”,逼退崆峒岛主,他心切救人,刀招未收,就连刀带人街入林中!
这时恶洞宾萧道成铁拂一记“倒卷珠帘”,一蓬乌丝,卷飞了中年妇人的银刀,右手一记“惊涛拍岸”,一团奇猛掌风,直撞过去。
中年妇人口中发出一声惊叫之后,踉跄闪避,脚下又被树根一绊,几乎摔倒,萧道成右手铁拂一抖,像乌云盖顶,当头罩落。
中年妇人手中没了兵刃,更是惶急,双足一点,像豹子窜出。
萧道成大笑一声,左手又是一拳追击过去。
中年妇人堪堪窜出去五尺来远,掌风已经压体而来,砰然一声,扑倒在地,口中登时喷出一嘴鲜血,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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