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三公子听得心头大怒,突然冷嘿了一声!这一声他是贯注了内家真气发出,金声玉振,长廊之中,空气回荡,震得黑衣大汉两个耳朵,嗡嗡直鸣。心头一惊,脚下陡然加劲,飞也似往前奔出了两丈来远,方想停步回头。
那知梅三公子如影随形,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只听耳边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黑衣大汉心胆俱寒,那里还敢停步,低头直向前面走去。
一阵工夫,又穿过两重院落,果然前面一座花厅上,隐隐透出灯光。
黑衣大汉走近厅前,回过身来,垂直两手,说道:“家主母已在厅上相候,梅公子请!”
话声一落,突然身如鬼魅,很快的往黑暗之处闪去!
梅三公子冷笑一声,就大踏步向阶上走去。原来这间花厅,十分宽敞,正中间挂了一幅白色灵帏。
帏前一把太湖石雕花椅上,放着一个灵位,面前是一张八仙桌子,上面还放着一付烛台,想系平时祭奠之用。那一丝灯光,却是从灵帏后面透出,敢情棺材就停放在帏后。灯焰如豆,隔着一层白布,越显得绿阴阴,昏沉沉的,平添下不少阴森之气。
偌大一座花厅,竟然空荡荡的,不见人迹!
梅三公子最近几个月来,历经大敌,但处此情景之中,也不觉有点阴气森森之感,他跨进花厅,略一停顿,便走近灵前,细细一瞧。灵牌上写着:“显考言公乾荪府君之灵位”几个字样。
方才黑衣大汉明明说:“家主母在厅上相候。”怎还不见有人出来?心中想着,这就朗声说道:“小生梅君璧,依约而来,夫人有何见教,请现身相见。”
他等了一会,竟然无人答应,也不见言二娘出来,心中渐感不耐,不由大声的又重复说了一遍。
那知峙立良久,依然毫无动静。死寂会形成恐怖,也加深紧张。
梅三公子那里还忍得住这种使人窒息的气氛,蓦地一声大笑,喝道:“主人既不愿见客,小生这就告退!”
他这一大喝,宛若春雷暴发,震得门窗摇动,花厅中全是回声!灵帏后面,如豆鬼火,突然应声倏灭,眼前立呈一片漆黑。
梅三公子久经大敌,那会把区区一个小门派的言二娘放在心里?
此来不过是想解释误会,和查问这件借刀杀人的经过情形罢了!这时一见灯火骤熄,分明有人暗中捣鬼。不由剑眉一轩,左掌当胸,暗暗运起“般若神功”,护住身子,右手握住昆吾剑柄,站在原地。他内功精深,目能夜视,这略一停息,就转动目光,向厅中四周瞧去。
那知这一瞧,却直把身怀佛门降魔绝学的梅三公子,也不由蓦吃一惊!
原来这黑沉沉空荡荡的灵帏前面,就在这如豆灯光乍熄的俄倾之间,居然同时出现了四个幽灵似的怪人。他们身穿宽大黑衣,头蒙黑布,双手下垂,丝毫没有动作的贴墙而立,正好把自己围在中间!
在这鬼气森森的环境之中,出现了鬼魅似的人影,任你如何胆大,也禁不住会生出恐怖之感!
梅三公子目光掠过,心头蓦地一凛。暗想:瞧不出言门之中,还有轻功如此精纯之人。
不过他们似乎还不知道自己业已发现了他们似的,仍然贴墙僵立,敢情想伺机而动。
这样看来,可见这四个人还不能在暗中辨物。心念转动,这就冷笑一声,故意大步往厅前走去!
果然自己才一跨步,当门而立的那个黑衣怪人,突然发出一声尖锐刺耳,声若狼嗥的怪笑,接着阴恻恻的说道:“姓梅的,你还走得了?”
他话声一出,身若旋风,疾欺而来!下垂双袖,随着他一旋之势,陡然上扬。两股奇寒劲风,直往身前扑来,出手十分快疾。
不!此人敢情双肩已折,只仗着一双衣袖攻势,居然还有如此劲道!
他这一发动,倏忽之间,几声厉叱,人影骤飞。贴壁而立的三个黑衣怪人,也爪掌同出,一齐向中间扑到。利爪如钩,寒风澈骨,全指向自己要害!
梅三公子因他们掌门人言干荪,虽非自己所杀,但借刀杀人,这笔血帐,却挂在自己头上,是以不愿再出手伤人,只把“般若神功”,护住全身,一面侧身闪避,一面大声喝道:
“小生和贵掌门人素无恩怨,他被人杀害,显系有人冒用小生之名,借刀杀人。小生应约而来,原为解释双方误会,不想此地主人,却避不见面。诸位又暗施偷袭,不顾江湖信义,岂是大丈夫的行径,还不快快住手?”
那四个黑衣怪人衣袂横飞,一味急攻,简直并不理会。
梅三公子一再避让,瞧他们出手毒辣,也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们再不住手,叫出言二娘来,莫怪小生无礼。”
只听狼嗥般怪声,重又响起,道:“嘿嘿!姓梅的,你要找言二寡妇,还不容易?让老夫砍下你双臂之后,你到灵帏后面去找她就是!”
话声一落,只见他全身摆动,双袖攻势,突趋凌厉。其余三人也配合着他鬼爪齐扬,划起缕缕尖风,带着锐啸,往身侧抓到。
阴寒之气,陡然大盛!
梅三公子虽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依然打了一个寒噤。什么?听他们口气,不但不是言二娘找来的助拳之人,而且好像言二娘也被他们做了手脚?心头一楞,当胸左掌,往前一挥,把攻来敌势,一齐挡住,后退一步,沉声问道:“那么你们四位,究系何方高人?”
为首黑衣人道:“嘿嘿!小子,叫你死得明白一点,老夫无臂天王李残,这回你总该知道了罢!”
“呼”“呼”两袖,一拂前胸,一扫小腹,他使的是一招“上下交征”,两只黑色衣袖,交互飞起,急劲阴风,像汹涌波涛疾卷而来。
梅三公子一声敞笑:“原来是无臂天王李残,如此说来,你倒是冲着小生来的。”
说话声中,左袖一折,右袖一摆,一双水袖,也迎着对方双袖拂去!这回双袖和双袖相对,但听裂帛似的一声巨响。无臂天王李残的“阴风袖”,到底难和佛门绝学“般若神功”
相抗衡。一个身躯,踉跄后退了一丈开外,方始站住。
就在梅三公子双袖拂出之际,只听厉啸连声,两条黑影,也同时向身后欺近,一左一右,四只鬼爪,一齐抓到双肩!不!另外还有一条人影,却悄无声息,突然纵身跃起。用了一招“饥鹰攫兔”,以爪箕张,疾风飒然,猛向梅三公子当头抓下!
这几个动作,快速逾恒,差不多同时发动。
梅三公子刚把无臂天王李残震出,双袖还没收转。身后寒风,和顶上利爪,也全已袭到。
好个梅三公子!身形微矮,一个旋转,左袖随着身躯一转之势,向后一抖,右手衣袖,也猛的往上挥出。这两手虽然后发,但快如闪电,真气拂拂,随袖而出。
身后两人才一扑近,陡然之间,好像撞上了一堵钢墙,震得四只鬼爪,剧痛欲折,闷哼一声,立即往后跃退!“砰”!另一条人影,却像浮矢掠空,从几人头上,平飞而出,“拍达”一声,掼在地上。他正是向悔三公子压顶抓下的那一个,似乎伤得也较为重些,在地上息了一息,方始站起。说来话长,其实也不过是电光石火,一瞬间事,人影乱晃,梅三公子一举把四人震退。但定睛再瞧,心头不禁又是一楞!
原来这眨眼工夫,无臂天王李残等四人,竟然一个不见。凭自己的功力,都没有瞧清他们是如何离去,宁不可怪?
梅三公子这几个月来,在江湖上迭逢变故,屡经大敌,经验阅历,自然增长了不少。这时眼看四人焕然隐退,心中一动。暗想:他们行动诡异,可能会有什么歹毒阴谋,或施放那些无声无息的歹毒暗器,四下袭击,自己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立即左掌当胸,右臂外围,默默运起“般若神功”把全身护住。
说来也当真危险,就在他忽然惊觉,运功护身的同时,蓦听一声啾啾鬼叫,从身后传出,这话音贴地低飞,另有一种凄厉恐怖之感!
鬼声乍起,冷风四旋,只见从这座大花厅四周,突然电射般发出一大片灰蒙蒙的毒沙,一齐向中央,自己立身之处涌来。瞬息之间,整座大花厅,全笼罩在霏霏蒙蒙,如烟似雾之下。
寒风砭骨,冷焰迷漫,一时连三尺以外的景物,都难以辨认。
梅三公子默运佛门降魔绝学“般若神功”,凝神而立。在他身前身后,三尺开外,毒沙流飞,冷焰搜骨。可是三尺之内,好像隔着一层无形气墙,把那灰蒙蒙的浓雾,悉数挡住。
但尽管如此,一阵阵寒气,还是直透进来,连梅三公子这样身怀旷世绝学之人,也居然微感寒意。尤其觉出四周压力,十分沉重,心中一惊,不由暗暗叫了声:“厉害!”
正待出手挥出,忽听一声极其阴森低沉的声音,从花厅外面飘来:“梅三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你们还不住手,‘九幽沉沙’怎能伤得了他?”
声若游丝,但却坚韧有力,慑人心神!
话声一落,花厅上又重归寂然,听不到有人答应,霏霏蒙蒙的黑雾——九幽沉沙,依然迷漫厅上,并未减少。
梅三公子当然听得出这人口气甚大,身份似乎高出无臂天王李残等人甚多,心中暗暗奇怪,此人不知是谁?不过他可以猜得到,此人可能就是此次邀约自己的真正主持之人,当无疑问。他一面留神戒备,一面筹思对敌之策。
他身怀佛门降魔绝学,九幽沉沙固然无法伤他,就是这种阴森慑人的音调,也难以扰乱他的心神!只是方才那阴森语音,听起来飘忽不定,无从捉摸,而且更不知他们邀约自己前来,到底有何用?是以他仍然凝立不动,静以观变。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花厅上依然毫无动静,那阴森声音,也不再响起。
只是九幽沉沙的灰色浓雾,果然逐渐由浓转淡。
梅三公子不知他们还有什么花样?但这种沉寂,实在使他忍无可忍。不由剑眉轩动,大声喝道:“阁下到底何人?冒用言二娘之名,邀约小生前来,藏头缩尾,隐起身形,暗施偷袭,如再不现出身来,梅君璧可要失陪。”
话刚说完,忽觉随气吸入一口极轻极淡的幽香!
不!像是一股腥味!
也不!那是一阵腐尸之气!
头脑登时感到一晕,心中暗惊,难道这股气味之中,还蕴有剧毒不成?赶紧闭住呼吸,他警觉虽快,但仍是迟了一步。只觉一阵目眩头晕,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
梅三公子蓦然一凛,自己在“般若神功”护体之下,居然还中了人家暗算,看来此人手段,当真阴毒,心念转动,立即运气,逼住毒气。
要知他在天台绝顶,十年苦练,对佛门至高无上心法“大乘伏魔法藏”中所载绝学,均能纯熟应用。其中“旋檀禅功”,连苗疆最厉害的“金线桃花蛊”,尚能练化,这阵尸腐之气,虽蕴剧毒,又能奈他何?不过“旋檀禅功”,须静坐默运,才能参禅,此时强敌隐伺,那有时间施展?只好先用“般若神功”,把毒气逼住,一时自可无虑。
闲言表过,却说梅三公子暗运“般若神功”,刚把毒气逼住,耳际忽然又响起那极其阴森低沉的声音:“梅三公子,你此时已身中‘森罗宝香’。十二时辰之内,毒发身死。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瞧你一身武学,修练不易,如能投效老夫。自当竭诚欢迎。”
语音飘忽,似在身后,又似在厅前。
梅三公子细心谛听,依然无法测出这神秘之人,是在何处发言?心中愈感惊奇,一面朗声答道:“梅君璧行走江湖,为时虽浅,也会过了不少高人。区区毒气,小生倒还不放在心上。不过尊驾口气不小,而且能够练音成丝,随意运用,自非等闲之辈,约小生前来,有何见教?不妨当面一谈。”
这会那阴森的声音,却从身边响起:“嘿嘿!数十年来,武林中从无一人,能见到老夫。
此次相邀之意,不妨实言相告,数月之前,风闻你得到了传诵武林酌两件至宝……”
梅三公子没等他说完,截住话头,一声长笑,道:“不错!阿耨神剑、天蜂琥珀两件神物,确为小生所得,而且全在身边,尊驾只要赢得小生,自当双手奉上。”
只听那阴森的声音,嘿嘿冷笑了两声,重又说道:“你在老夫面前,也未免太嫌狂了,不过老夫今宵一会,原意已有了修正。”
梅三公子一直注意倾听,那语音始终东飘西荡,查不出对方真正隐身何处?他说今宵一会,原意已有了修正?心中正不知他又如何修正了主张,这就问道:“那么尊驾又待怎样?”
阴森声音又道:“老夫爱才若渴,两件异宝既为你所得,老夫怎好抢夺后辈手中之物,是以只要你投效老夫门下即可。”
梅三公子暗暗冷哼,此人可谓老奸巨猾,明说不是为了宝物,但设若自己投效了他,天蜂琥珀和阿耨神剑,还不是他囊中之物吗?心中想着,依然朗声说道:“尊驾空言无益,既然武林中数十年来,从无一人能见到尊驾,梅君璧自不例外。”
“哈哈!”阴森之声,打了一个哈哈,续道:“和你所说,恰巧相反!”
梅三公子觉得此人口气托大,武林中数十年来从未见过,不知到底是何等样人?此时居然肯和自己相见。他暗中戒备,把“般若神功”护住本身,凝神而立!
“梅三公子怎不转过身来,老夫已现身相见了?”
阴森之声,突然在自己身后响起!梅三公子这一惊非同小可,在自己凝神戒备之下,对方已在身后现身,竟然还听不到半点声息,此人功力之深,当真不可思议,急忙转身望去,只见花厅正中,离自己一丈来远之处,正有两道绿阴阴的目光,宛若两盏火炬,射在自己脸上。
原来此人身穿一袭宽大黑袍,头蒙黑巾,只有阿眼部位,露着两个圆孔,那两道碧焰,就是从布孔中射出!
梅三公子和他目光一对,不禁心头檩然微震。瞧他这身打扮,正是目前江湖上闹得满天阴霾的九幽门的装束。自己上六绍途中,曾遇上一个自称九幽门下的拘魂使者,一双鬼眼,尚无如此神光,当日若非九天魔女及时娇笑,自己还差点着了道儿。此时那敢怠慢,迅速把目光避开!
黑衣人唔了声道:“不错!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错!嘿、嘿!能及时警觉,避开老夫‘勾魂鬼眼’的,数十年来,你还是第一个人,不过这是老夫存心相试而已!”
他这种语气,俨如是长辈夸奖后辈的口吻。而且明明是人家避开他的“勾魂鬼眼”,他偏说只不过存心相试。
梅三公子一张俊脸上,忽含愠色,冷然问道:“尊驾这身装束,敢情是九幽门中之人,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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