嘘——厉之声,随风飘忽,时远时近,初听倒也并不觉得怎么。但连续的几声入耳之后,梅三公子还好。崔慧、上官燕和琴剑两小,只觉心头一阵烦恶,往上直泛,头脑也立时昏胀起来!
崔慧心中一惊,赶紧从怀中掏出爷爷秘制的解毒丸,倾了五粒,要大家纳入口中。岳麓老人的丹药,确实不同,入口便化,只觉一股清凉之气,立沁心脾,烦恶顿解!
崔慧心头一宽,暗想原来苗疆最厉害的蛊毒,也不过如此,可见温如风有点言过其实!
温如风见状,焉有瞧不出姑娘心意这理,只见他微微一笑,说道:“姑娘,你这岳麓老人的‘清宁丹’,对普通毒物,虽具奇效,但诸位所中的乃是苗疆最厉害的蛊毒——‘金线桃花’。除了放蛊之人的独门解药,这‘清宁丹’虽可收暂时之效,但服多了,反而助长毒蛊增强抵抗之力,便有大害。”
崔慧见他连自己爷爷的“清宁丹”,都叫得出来,似乎此人江湖经验,极为丰富,不由对他所说,又疑信参半起来。试一提运真气,只觉方才那股似痒非痒的奇异感觉,业已随着“清宁丹”四散开去,逐渐消失。分明毒蛊己清,方想讥笑他几句。
上官燕却抢着问道:“金线桃花,这名称倒蛮漂亮,哼!你怎么知道我们中的就是‘金线桃花’?”
温如风道:“方才兄弟已经说过,凡是中蛊之人,眉心中间,必然隐现青纹,但这是指普通蛊毒而言。你们诸位,眉心中间,隐现桃瓣,四周还有一条黄线,那就是中了‘金线桃花’特有的记号。不过这种毒蛊,目前似乎早已绝迹,不信,你们且瞧瞧便知!”
上官燕闻言,幌亮火熠子,挨个儿一照,五人眉心,果然全有一片红晕,像一瓣桃花似的,四周依稀圈着一丝金线!不由咦道:“果然是金线桃花!”
“呼!”“呼!”一声奇异的声音,突然传来。
“梅大哥,这又是什么声音?”
上官燕侧着耳朵,向梅三公子问话,她心中起了疑窦,什么声音,都会草木皆兵!
温如风听了一会,笑道:“小妹子,这敢情是那个香火道人的鼾声,不打紧!”
崔慧虽然也看清了各人眉心的红晕——“金线桃花”,但还不十分深信,问道:“唔!
你说我们都中了‘金线桃花’,怎么现在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温如风笑道:“中了这种蛊毒,除非服从使蛊的人,照她指示办事,否则不出三天,就会蛊毒发作,五脏内腑,全被毒蛊啮尽而死,端的歹毒无比?姑娘这时没有丝毫感觉,并非蛊毒已消,只不过暂时潜伏罢……”
话未说完,猛听一阵尖锐刺耳的竹哨之声,由远而近。
嘘厉!嘘厉——厉!突然大盛。
这声音才一响起崔慧等四人陡觉一阵烦恶,并且较前更为加重,头脑昏胀,四肢逐渐困倦。梅三公子这一阵也有了反应,心头随着竹哨之声,起了异样感觉!
敢情这竹哨声音,能引发蛊毒。心念一动,立即运起功来,硬把蛊毒逼住!
差幸竹哨之声,吹了约有顿饭光景,又倏然停止,大家也还能忍受,但这一阵工夫,已使得大家凛然色变,“金线桃花蛊”,果然厉害!
温如风瞧到大家适才情形,不禁双眉一皱,向梅三公子说道:“梅兄,看来你们五位,所中蛊毒,已深入内脏,如不把蛊毒去净,势必逐渐严重,兄弟久闻人言,贵州九道弯,住着一位治蛊圣手岩寨先生,善治一切蛊毒,距此约有三百来里路程。但九道弯歧路颇多,不是熟悉地理之人,颇难找到,兄弟以前曾听同道说过,这就陪同梅兄前往罢!”
梅三公子深觉温如风虽然出身旁门,为人却极重义气,自已上次用手指夹断他的长剑,依然毫无芥蒂。不由心中渐生好感,闻言笑道:“温兄但把九道弯途径,见示就好,怎敢有劳大驾?”
温如风哈哈笑道:“我们一见如故,梅兄如此说来,岂不见外?何况九道弯途径,毒瘴黑沼,险阻重重,不明底蕴之人,简直寸步难行。兄弟不才,对个中情形,也还略知梗概,江湖道上,即使无一面之缘,也义不容辞,何况梅兄乃兄弟所佩服之人?”
梅三公子见他如此说法,不好再辞,只得笑道:“如此说来,小生只好遵命,不过太以麻烦温兄了。”
“呼”!“呼”!呼庐……。
方才被竹哨声掩盖过去的鼾声,这时荒郊人静,又一声声传来,越来越响!大家因半天奔走,尚未进食,琴剑两小取出干粮,大家饱餐了一顿。一面细听闻香教主温如风,述说九道弯路径。原来九道弯是在一处山壑之间,不但山路崎岖,抑且曲折盘旋,崖壑众多,必须通过九处栈道,才能到达。如果稍不留神,定入歧路,就会叫你绕上半天,不得其路而出。
尤其在九道弯入口之前,更有一片池沼地带,土名叫做土烂。
因两边全是摩天峻岭,终年不见阳光,逐年堆积,腐烂成一片黑沼。稍一不慎,陷身其中,就越陷越深,终难自拔。而且到处满布毒瘴蛮烟,只有中午一两个时辰,尚能通过之外,终年人畜绝迹。自己一行,虽然不怕,但也得随处小心为是。
上官燕听说九道弯竟有如此险阻,不由问道:“岩寨先生,既是治蛊圣手,怎会跑到这种地方,去隐藏起来?”
温如风笑道:“这岩寨先生,据说一年之中,只有正月一月,出外行医,其他的时间,就是他隐居之时,不许别人前去扰他情修。唔!梅兄,今晚咱们就在这里权宿一宵,养足精神,这三里路,以我们的脚程,明晨启程,中午时分,就足可赶到土烂。”
嘘厉!嘘厉!嘘厉——厉!鬼叫似的竹哨之声,又复凄厉传来,飘飘忽忽绕着庙前吹起!
梅三公子以及崔慧、上官燕等人,声音入耳,陡觉一阵寒噤,心头一种似痒非痒的奇异感觉,突然变成有无数活物,在全身蠕蠕而动!
尖锐的哨音,划破黑夜,直若孤鬼夜哭,凄厉已极!
那蠕蠕而动的活物,似乎还听得懂音乐,随着越吹越急的哨声,钻动得十分厉害。使人极难忍受!
崔慧紧蹙着柳眉,竭力运功抵御,猛的一跃而起,口中叫道:“梅哥哥,那吹哨的,准是放蛊贼人,我们快追!”话声未落,人已倏然飞出。这一语可把大家提醒,琴剑两小,咬牙切齿的双足一顿,跟着纵了出去。梅三公子和闻香教主温如风、上官燕,也相继纵出!
就在他们还没相继纵出,崔慧刚飞身上檐的同时,恍惚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低声叱道:
“小鬼头,别再在这里鬼叫了,连我老人家都给你吵得睡不着觉,去休!去休!”
话声才落,只听嘘厉——厉!一声尖啸,贴地低飞出去一二十丈之外,就寂然无声!
纵目四顾,星月在天,四外昏沉沉的,那有半点影子?
崔慧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心知这出声的定是一位前辈高人,正想问话。眼看梅哥哥飞落身旁,连忙把适才所闻,细声儿告诉了他。
梅三公子也觉得十分惊奇,自己和慧妹妹飞身出来,前后只不过一步之差,怎会一无所闻!
急忙运足目力,向四外一瞧。二三十丈方圆,也毫无半点可疑之处。
琴剑两小早已短剑出鞘,飞奔纵跃,在附近搜索了一阵,仍然一无所获。
回转破庙,大家拭拂了一下,就席地坐下。
竹哨之声,经过这一阵搜索,果然就不再响起。五个身中毒蛊之人,没有竹哨吹引,那种蠕蠕而动的现象,固然大为减少。
但心灵烦恶,似痒非痒的感觉,仍然潜伏内腑,时好时犯。方觉好了一些,过不多时,即又泛起,并一阵比一阵加重!任你梅三公子内功精深,也毫不例外。
这一宵,直使五人勉强忍受,不舒服到了极点!崔慧更是银牙暗咬,大骂放蛊之人,捉住了非把他碎尸万段,才雪胸中之愤!
第二天东方才吐鱼白,大家早已起身,结束停当,准备出发!琴剑两小,和闻香教主的随身小僮蓝儿,刚把马匹牵出。
猛见两扇破旧的山门上,不知何时贴着一张白纸,上面还写着几行字迹。
剑儿顺手把它揭下来,才看了一眼。闪身向里便跑,口中叫道:“公子爷,你瞧,这蛊原来是玄女教放的!”
梅三公子接过一瞧,原来一张素笺上写着:“字计分谕梅三公子,尔等身中‘金线桃花神蛊’,如能归附本教,来六绍山途中,自无意外,抵山之日,当为解除蛊毒,否则三日之后,即受万蛊啮心,勿谓言之不预。”
温如风走近前去,瞧了一眼,冷哼着道:“果然不出我所料,是那飘渺婢子下的毒!”
崔慧现在可相信他了,闻言问道:“温大哥,你说是谁下的毒?”
温如风第一次听到崔慧叫了“温大哥”,知道他们对自己业已完全信任。不由心中暗喜,连忙答道:“我说是飘渺仙子。”
“飘渺仙子是谁?”崔慧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温如风笑了笑道:“崔姑娘,你总听说过玄女教教主九天魔女座下有三个弟子罢?”
崔慧点头道:“你说六绍三娇?那红衣罗刹贺龙珠和三小姐于文娴,我都见过了呢!”
温如风道:“飘渺仙子,就是六绍三娇的老二,本名叫做聂玉娇,她原是苗女,据说幼时曾得一位不知名的苗婆传授,擅养各种毒蛊,并能使人不知不觉之间,中她蛊毒,只要碰上她的人,就无幸免。你们几位和兄弟见面之初,我就怀疑是她做的手脚,像‘金线桃花’这类最歹毒的恶蛊,除了她,现在苗族中已无人能养。而且你们数日前挑了歌乐山庄,和玄女教势成水火,才对几位暗下毒手。”
崔慧瞧梅三公子手上的素笺,又道:“梅哥哥,这信上面不是说:‘如能归附本教,来六绍途中,自无意外,抵山之日,当为解除蛊毒’吗?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上六绍山去,让她替我们解除了蛊毒,再痛痛快快的明仗并锋多好?”
梅三公子还没答话,闻香教主哈哈笑道:“崔姑娘,江湖上人心险恶,那有这种便宜之事?何况此去六绍山,不下千里之遥,赶到那里,蛊毒逐渐养成,死生之权,就操在她们手上了。三日之后,得不到解药,‘万蛊啮心’,倒是一点不假!”
上官燕急道:“梅大哥,那我们决走!”
四人出了山门,琴剑两小和蓝儿,早已牵马伺候!
他们由思恩朝北,经古宾,入黎明关,已是贵州地界,一路上山岗起伏,所经全是沿山荒径,人烟稀少。
闻香教主温如风一意想拉拢梅三公子,这次到九道弯求医,又是他的主张,自然自告奋勇,走在最前面。其次是他的小僮蓝儿、琴剑两小、上官燕、崔慧、梅三公子乘着琥珀驹,落到最后,算是给大家押队。
一行七骑,蹄声得得,走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地势更是荒僻。
梅三公子隐隐听到身后远处,老是传来梯梯他他的声音,若隐若现,若即若离,似乎有人暗中跟着自己。只要你一停下马来,声音立即停止,等你一走,梯梯他他的又跟着响起。
几次回头望去,荒草古道,那有半点影子。心中虽觉蹊跷,但只闻其声,一路下来,不见有什么动静,也就不以为意。
出了永宁,脚下山路渐渐陡险起来。
两面层岚叠嶂,密压压的树林,浓荫蔽天,丛草之间,不时有蛇蛊窜动。大家走在这一条羊肠小径上,自然各具戒心。
闻香教主温如风一马当先,更是随处留意,步步留神!几个中蛊之人,在艳阳之下,走了这一阵路,不但燠热难耐,口舌干燥,而且心头烦恶,也逐渐加重。
小姑娘上官燕功力最弱,只觉心烦神倦,兀是想吐!不时皱着眉头问道:“喂!温大哥,到九道弯,还有多少路?”
温如风回头望去,只见几人神色憔悴,似乎都在强自忍耐。心知他们所中“金线桃花蛊”,经过了一日一夜潜伏,此时逐渐长成,难以忍受,心头也暗暗吃惊。
当下抬头望了望太阳,笑道:“上官姑娘,你再忍耐一下,转出这重山头,前面就是石板寨,还有几家山户人家,我们到那里打个尖再走,这时不过巳时,我们早赶到土烂,也要等日直午时,方能过……”
他“去”字还没出口。“刷”!一阵劲风,突从左前方树林中打出!
闻香教主温如风是何许人?那会中了人家暗算。说时迟,那时快,他猛一回头,只见一阵漫天烟雾,霏霏蒙蒙,七彩缤纷,向自己迎头洒盖而下。
这是迷魂香弹一类江湖下五门的下流暗器,但在闻香教主面前,不啻班门弄斧。
他一声冷哼,两袖迎着一抖,内家真气,卷起一股狂飚,向前迸发。立时把霏霏彩烟,吹得烟消香散!
“嘿嘿!树林中那一个鼠辈?这点伎俩,也敢对本教主班门弄斧,还不给我滚出来?”
说话之间,只觉一缕淡淡幽香,随风吹入腹中。树林中打出这一迷香弹的人,敢情被闻香教主的声势所慑,阒然无声!
大家空自紧张了一阵,偷袭之人,既然隐匿着不敢出来,也就继续赶路。
转出山头,果然地势稍平,前面还有四家人家,大家也不去打扰。只是在山石旁休息了一会,滔了点泉水喝了,就继续上路!
还没到午牌时分,大家已经到了土烂。那是群山夹峙的一条狭谷,两旁插天峻岳,尽长着黑森森的的原始古木,怪鸟啁啾,犹若婴啼!
中间,不知是道路?还是溪流?反正被满坑满谷的萧萧落叶盖满了,现在是一片浮土的泥沼地带。
上面还稀朗朗长着些水草,和新飞落的林叶,伪装成一片平坦的山坡。
这时己逐渐接近中午,烈日高悬,觉得到处都冒着蒸蒸热气!袅袅白烟!
从谷口往里望去,峰随路转,只能看到十来丈光景,便被山脚挡住,向左弯去。
不知这段浮土泥沼,到底有多少远近?人走在上面,除非你有绝顶轻功,在草茎落叶之上,借力飞腾,方能通过以外,普通人就休想妄越雷池一步。
梅三公子等一行七人,自然以上官燕、琴剑两小和蓝儿等四人较弱,但对轻身小巧工夫,这四人自问也全能过去。
温如风却因大家即使全能通过,但马匹行囊,根本无法过去,势必留在谷外,那末就得分人留守,当下和梅三公了一阵磋商,决定由自己两人,前往九道弯求药,其余的人,就留下来。
那知崔慧、上官燕两人,却坚持着非去不可。
梅三公子拗不过她们,只好留下琴剑两小,和蓝儿三人,看守马匹。
自己和闻香教主温如风、崔慧、上官燕四人,略一掇拾,便向狭谷中走去。要知这一片土地,全是浮沙落叶,堆积而成,表面上看去,还算干燥,其实下面尽是稀烂泥沼。
四人飞身其上,全凭着一口真气,在草尖落叶上,足尖轻点,以极快的速率,向前腾跃奔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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