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府

今日的狄府异常热闹，府门前两侧停满了车架，而从各车架下来的老叟，熟悉官场的人都得吓一跳。

薛讷、魏元忠、魏玄同、唐休璟、裴行本，个个都曾是一方大佬。身后跟着是钟绍京、韦晋、姚崇、宋璟诸相重臣。

要不是地点不对，人们还以为，这些大佬们是来上早朝的。

其实不然，今天的日子不同，这可比大朝会重要多了。因为，今儿是皇长孙的拜师礼，皇帝特旨照会诸元老重臣，至梁国公府观礼。

宗正卿-琅琊王李冲，在正堂宣旨：古之帝王必有师，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朕少时顽劣，资质驽钝，不堪教化，至有今日之微能，皆赖文昭公悉教。

皇长孙，代郡王-李棣，聪敏绝伦，敦厚仁义，举止端庄。然美玉不可无国手雕琢，尚书令-梁国公-狄仁杰，禀五行正气，耸九谏直操，论道经邦，着周官之贵位。

今命尚书令-狄仁杰，为代郡王师，是为良才美玉寻名师也。脉理通而后身安，忠言用而后国治。......

黄门侍郎-张九龄，门下舍人-李林甫，恭请“至圣先师”神位，立于中堂之上，恭请尚书令上座。在诸元老、勋贵的见证下，年仅五岁的代郡王-李棣，向至圣先师和狄仁杰行礼，拜入儒门。

九叩首，也就是跪下磕三个头，起立再跪下磕三个头，再起立跪下再磕三个头，这是最大的礼仪。

只见李棣，在辽阳郡王李洽的提示下，双膝跪地，对着孔子的神位三跪九叩首之后，再对先生三叩首，也就是跪下磕三个头，完成将自己完全交给先生，期望从先生那里学得真知灼见。

然后，先是奉礼，学生将准备好的六礼奉给先生，六礼分别是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以及肉。

这六礼可是有讲究的，也各有含义：芹菜取勤奋之意；莲子心苦，取以后的苦心学习也希望老师苦心教育；红豆寓红远高照；红枣寓高中之意；桂圆寓诸事圆满；而肉则表达子弟的一片心意，从此侍奉先生如双亲。

李棣身份尊贵，年纪又太小，能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将拜师礼行的丝毫不差，已经是极为难得了，所以这奉师礼，便由李洽代其完成。

接下来行的是净手礼，本来是该李棣自己来的，但狄仁杰看出来了，小家伙有些懵，大概是记不住下面要干什么了。

狄仁杰坐在轮椅上不方便，便要狄光嗣拉着李棣的小手，放在水盆中“净手”，正反各一次，所谓净手净心，去杂存精，以期在以后的学习中能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擦干了手，狄仁杰从李洽呈着的盘中，拾起笔来，沾上朱砂，在李棣的眉心点了一个“朱砂痣”，痣与智同音，意味着智慧已开，不同于别人了。

琅琊王李冲高声喝曰：礼成！

薛讷、魏元忠、魏玄同、唐休璟、裴行本等一众元老，也纷纷上前贺喜。至于钟绍京等一众人，除了恭贺外，脸上还不由挂着一丝妒忌。

是的，妒忌！他们妒忌的，不仅仅狄仁杰能成为皇长孙的老师，更是嫉妒这份礼遇。大唐，自隐太子开始，皇室子弟请师父，什么时候像百姓之家一般，到先生家里拜师的。

这是一种信号，是皇帝刻意为之的，狄仁杰为宦一生，是儒门弟子中的典范，他就是要向天下昭示，李氏皇族求贤之心，尊重儒门之意，文治天下预想。

让李棣拜在桃李满门的狄公坐下，与桓彦范、敬晖同师，这与孝仁皇帝送李守义道门，道理是一样的。而且，有了这层关系，对梁国公来说，三代子孙，无忧亦。

“越国公，从前宫中的门榜、牌匾、楹联等，可尽是您的手迹。”

“如今陛下礼敬儒门，颇有吐故纳新之意，那今后，您的手迹可就。”

李林甫这风凉话，可气不着钟绍京，他李林甫作为近支宗室，长平王府一支，与临淄王同为景皇帝-李虎之后。

可在朝这么多年，参谋部，兵部，礼部都干过。事没少做，成绩没少出，可圣人就是看不见，时至今日，还是一个放屁不响的舍人。

是，钟绍京承认，他妒忌狄仁杰，也对他很不服气。狄仁杰这世家子弟能做的，钟绍京这寒门出身的宰相，做的不比他查。

想当初他一日八迁，三十岁不到就坐了宰相，直入庙堂，人前显贵，是为寒门子弟之标榜。为相二十多年来，出则参赞军务，入则主持部务，建树比狄仁杰少吗？

他不过是仗着年齿，在高宗和孝仁皇帝那讨了点露脸的差事，永贞一朝，少了他，不可以吗？圣人，还是太念旧了，这么大的恩典，给一个老叟，实在是多此一举啊！

“李舍人，喝你的酒吧，这宦海沉浮的苦涩，都在这酒里呢！”，话毕，钟绍京便换了一副面孔，提着酒杯迎上了狄仁杰一众。

瞧着国老红光满面，钟绍京也躬身笑道：“下官恭贺国老了，喜事一桩接着一桩，国老的病体自然是好的越来越快。”

“下官和政事堂的同仁，可都日夜盼着国老早日康复，好聆听国老的教诲呢！”

狄仁杰也是摆了摆手，自谦道：“不行了！老叟了，老夫以至耄耋，教代王尚且力不从心，更别说任事了。”

“倒是中书令，年不仅六旬，在中枢任职二十多年，经验和人望都是好的。依着老夫看，这船舵还得靠中书令这样的能臣。”

这话倒是不假，这几年狄仁杰渐渐放下政事堂的事，韦晋又不是好揽权的，钟绍京俨然已经成了政事堂的领头人。姚崇和宋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各部的同僚，也自觉的以其马首是瞻。

可圣人突然加封狄仁杰为尚书令，这下就改变了官场的风向，那些墙头草，一夜之间，便又保持了中立，是把钟绍京闪个不轻。

不过没关系，陛下拿出了“尚书令”一职，这就更有意思了，让钟绍京了进退、辗转腾挪的余地。

“哎，国老说笑了。在您面前，下官永远都是学生。给您伺候笔墨还行，提刀弄仗，下官可不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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