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天底下，谁能让李守义吃闭门羹，便只能是明玉这个中宫皇后。

被落了面子的李守义，只能回到宣政殿，坐在殿前，一壶浊酒打发时间。李洽、李越虽然想劝，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说来也巧，皇帝的心情越是不好，越是有人找麻烦。瞧着检校中书令-张柬之，与桓彦范、敬晖联袂而来，李洽叹了口气就迎了上去。

“张相，陛下正在休息，有事明天说吧！”

休息？

侧过头见皇帝坐在丹壁上喝酒，有这么休息的吗？

捋了捋花白的胡子，张柬之好奇道：“老臣自永贞七年入中书侍奉陛下，一十三年了，却从不知陛下是般休息的。”

得，老头不开窍，李洽翻了翻白眼，用商量的语气说道：“孟将公，你就当给本王给面子，这么晚了，就别奏事了，行吗？”

那不行！

永贞朝有规矩，宰相奏军国之事，不分时辰，就算是皇帝就寝了，也要由内值官叫醒，坐回正殿听奏。

二十年来，从无变更，怎么能因为要喝酒，就作废呢！更何况还不是皇帝自己说的，李洽一个郡王，哪来那么大的权力。

李洽火了：“呦呵！汉阳郡公，好话说尽了，你不给本王面子是吧！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可张柬之依旧面不改，直言早在贞观朝时，太宗皇帝便下诏，三品以上臣工，见诸王可不行礼。

李洽是太宗的孙儿没错，出身高贵，地位尊崇，可他还没有权力阻挡宰相面圣。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翻脸了！李洽脸一撂下，当即回道：“可作为禁卫军统帅，本王可以让侍卫把你，你们都架出去！”

奶奶地，跟这些人就说不明白，皇帝就不是人啊！圣人二十年如一日的劳心国政，就不能歇一歇吗？

别说就是喝一壶酒，就是办一场夜宴又怎么了，全天下不都是皇帝的吗？

可张柬之却摇了摇头，圣人要做千古未有的明君，就要忍寻常帝王所不能忍，始终保持清心寡欲的状态，才不至走太宗先俭后奢的老路。

况且，皇帝正值壮年，今后的路还长着呢！皇帝自己都知道适可而止，只是拿壶酒聊以自慰，李洽有什么理由放纵皇帝呢！

好啊！果然是文采斐然的宰相，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搞得李洽都没词了。

正是此时，丹壁上的李守义，也注意到了下面的“窃窃私语”，当即挥了挥手，示意李洽放他们过来。

眼见皇帝有些疲敝，张柬之拱手言道：“既然这么疲惫，陛下就不该饮酒，太伤龙体了！”

可李守义却笑了笑：“让孟将见笑了，朕就是有些事，没想明白，喝点酒放松一下。”

张柬之頟首表示了解，随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份本章，呈了过去，恭声道：“老臣觉得，陛下的烦恼不止这些。”

放下酒壶，结果本章展开一看，原来是江湖上出现了一股新的势力，名曰-武门，其首领号曰武王，大肆收敛亡命之徒，甚至与佛门往来颇多。

本来呢！一个江湖门派，还入不了张柬之这位刑务宰相的眼。可这个“武门”尽来犯案无数，处处与朝廷作对；特别是流放之地，一些受到武氏一族连累的，好多都被劫走了。

这就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有武氏的逆党在逃。张柬之是经历过那场大案的，武氏一族当时除了武承嗣、武攸宜得到赦免，其余的人尽数被斩，没听说有再逃的。

犯了糊涂的张柬之特意让桓彦范、敬晖去刑部调查旧档，并走访当初得到恩赦的臣工。最终的结果，显而易见，除了那个人外，武氏一族还有一人存活-武攸绪。

哦，说到这，李守义想起来了，他登基的那年，武攸绪蒙荫封太子通事舍人，的确有这么个人。

同一些与其相识的人话说，武攸绪“少有志行，恬淡寡欲。”，武后以太皇太后身份，临朝听政，武承嗣、武三思、武懿宗等纷纷在朝中禀权。

为巩固武氏的权势，没少排除异己，也加深了李唐宗室和拥唐大臣对诸武的仇恨。

武攸绪深知“防盛满，避灾祸”的道理。少变姓名，弃官爵，卖卜长安，得钱辄委去，在嵩山落脚隐居，专攻《易经》、庄周之书。

后来，武后移居洛阳，得知其在嵩山，特赐王公所用的野服器玩，然攸绪皆置之不用，尘埃凝积。以琴书药饵为务，冬居茅椒，夏居石室，一如山林之士。

就算武后派遣其兄-武攸宣敦谕，命其入东都为官，武攸绪也是充耳不闻，侧卧不起。可以说，武氏一族灭亡前，他一直未出过嵩山。

但自洛阳一役后，武攸绪便消失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如今又出现了这样的江湖门派，不由得不让人怀疑，是他在兴风作浪。

张柬之想让那二人盘问一下，可武承嗣病逝在西州任上死无对证，而武攸宜又得恩旨，不准以姓氏之由相欺，所以他只能来找皇帝。

放下本章，拿起酒壶灌了两口，李守义感慨道：“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慌忙之间，倒是让他成了漏网之鱼！”

可是，李守义不能下诏，让张柬之提审武攸宜，且不说他早年暗中相助，洛阳反正之功，就说他这些年在北疆立下的战功，也不能任由刀笔吏折辱。

皇帝向来提倡厚待功臣，武攸宜又是右武侯大将军，掌管京畿一半的戍卫，张柬之当然知道这里面的轻重，皇帝的慎重也是可以理解的。

张柬之借着问道：“那依陛下的意思？”

喝光壶里的酒，李守义把壶一甩，干脆道：“朕亲自跟他谈，跟当年一样！”

可张柬之不免有些担心，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武攸宜能说实话么？

呵呵，张柬之与其接触不多，不晓内情，他当然只是凭借姓氏和得失论事。李守义不怪他武断，但信与不信，都要谈过再说。

“朕与他是君子之交，国家正朔之君与刚直将领的交情。就算有确凿的证据，朕也会再问他一遍，让他亲口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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