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反过来说,君要臣活,臣就是想死都死不掉。
本来板上钉钉的事,摊上巫蛊之祸,就是有卫青这样的舅舅,也保不下性命。这种案子,想翻过来,基本是寡妇死儿子,没指望了。
可河东县候府,薛家三兄弟,不仅全身而退,毫发无伤;皇帝还照会吏部,将薛顗从济州刺史的任上迁回京中,以户部右侍郎衔,在政事堂行走。
那些盼着薛家倒霉,与薛家有过节,或对薛家的产业虎视眈眈的人,无不感叹三兄弟走了狗屎运。
而驸马都尉-薛绍,长女被圣人赐为万金县主,自己更是被晋为右威卫大将军,检校右散骑常侍。二十三岁的正三品大将军,除了皇子别无例外。
这两天,最高兴的是太平公主,皇帝对薛家的恩赏,让她在内宅妇人之间赚尽了颜面,那些最近躲着她的人,又都跟麻雀一样围了过来。
想想也是,她们不服行吗?
南北衙的大将军,即便皇子都是兼任的,可他丈夫却是实职。像贞观朝的柴令武,也是公主之子,当朝驸马,可他当上大将军了吗?
三郎真是心疼她这个姑姑,事办的就是漂亮,一下子里子面子,都找补回来了,真是不枉她这个姑姑疼他这一场。
太平也不是不通人情世故,受了侄子这么大的恩惠,自然要为君分忧,她打算去范阳郡公府,好好拍拍新后的马屁。
作为姑姑,太平了解宣政殿的那位,新后的面子足了,比在他身上投入多少都有用。
正在太平挑选礼物之时,便有亲兵来通禀,驸马都尉薛绍,在校场上组织骑兵演练时,坐骑突然发狂,将其马上掀翻,为群马踩踏而死!
意外?太平公主可不认为是意外。一定是有人,一定是有人害他!情急之下,急火攻心,太平公主两眼一番,直接晕了过去。
而右威卫大营,李守义阴着脸查看着薛绍那不成人形的尸体。五天,薛绍这个大将军,拢共当了五天,大唐开国以来最短命的大将军。
右威卫将军-王孝杰,则在一旁恭声禀告:“陛下,演练前诸将就劝过大将军了,可大将军却执意亲自上场。结果,结果意外就发生了。”
是啊,意外!众目睽睽之下,有这么多将士做证人,能不是意外吗?右威卫,果然是针插不进,水泼不透,众口一词啊!
一直以来,右威卫的大将军人选,都是他头疼的事。把薛绍插在这,一来是其不会变节,二来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可这虎没敲成,反而让他搭上了一条命,皇祖母啊皇祖母,手够狠的啦,就是不知道,有了这一遭,太平会怎么看你。
王孝杰出声探问:“陛下,陛下!”
恩?
意味深长的扫了王孝杰一眼,沉声道:“刀枪无眼,端了军伍这碗饭,就有觉悟死不在榻上。”
“出了这么大的事,右威卫的士卒还能如此镇定,足见这么多年,你兵带的好。”
“右威卫大将军这个位置,就由你补上吧,朕明日会给政事堂旨意的。”
王孝杰自然是喜出望外,虽然他是实至名归的,但晋其为大将军的本章,皇帝可是驳了好几次,奏疏一直留中的。
薛绍这意外出的好啊,让陛下终于看明白了,驾驭军队,不仅要有本事,更主要的是命硬。像薛绍这种白嫩的书生,还是在家里哄公主才能活的长久。
......
自从右威卫大营出来,李守义的脸就一直阴着,韦晋跟着后面那真是屁都不敢放一个。傻子都看的出来,薛绍的死是出于上意,还他妈众口一词,糊弄鬼呢?
刚才在大营的时候,韦晋真替圣人捏了一把汗,要是方才抓着事不放,非要一查到底,搞不好真的有人敢狗急跳墙。好在皇帝有数,人已经死了,回不了头了。
“圣人,驸马爷的尸身臣已经让右武卫稍后送回公主府。”
“咱们这个时候去公主府,万一,公主的脾气,您是知道的。”
死了一位驸马爷,还是刚刚履职的大将军,就这么不清不楚的死了,朝廷当然要查。可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最好不要见公主,见面说什么啊!
可李守义却摇了摇头:“朕要是不去,太平反而会多想。”
是的,李守义说对了,醒来的太平公主,不哭不闹,派人将两子一女送到河东县候府。
然后,命人准备灵堂,一身孝衣,跪在蒲团前,腿上还放着一把横刀,皇帝来了也没有行礼,就这样一直僵持到薛绍的尸身放入棺椁。
“三郎,我是你姑姑,看着你长大的,姑侄的感情一直很好。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见李守义点头,太平肃声问道:“薛郎是你派到右威卫的,你知不知道,他去了会有危险?”
太平虽然具有傻白甜的一切要素,但她不是傻白甜,恰恰相反,在她那张俏丽的脸后面,却藏着一颗极其与武后相似的玲珑之心。
王孝杰,本来就是呼之欲出的大将军,皇帝非得按着他,让无尺寸之功的薛绍顶上去。原来看是恩宠有加,现在却是架在火上烤。
“知道!”
“知道你还让他去!”
随着话音落下,太平抽出横刀,架在李守义的脖子上,厉声喝道:“你答应过我,要保下他的。”
抬手制止了韦晋等人,挥退他们,李守义很认真的回道:“朕原本以为他最多被排挤出来,没想到他因此丢了性命。”
她不是不明白皇帝与武后之间的明争暗斗,拿着武承嗣那傻子作法,互相挖坑。裴炎不就是自作聪明,入了早早布好口袋吗?
可她想不明白的是,皇帝为什么把薛绍扔到这滩浑水中,他缺人吗?缺也不缺这一个吧,最起码不缺薛绍这样没什么城府的人。
她们两口子就想过点自己的小日子,怎么就这么难!
......,没人知道皇帝与太平之间到底谈了什么,只是在李守义走后,公主跪在灵堂中,对着驸马的棺椁,哭的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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