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走了，只留下一百零三具被打变形的尸体，公主府的侍卫也被左千牛卫收缴了武器、铠甲，一根麻绳串走了，只留下了一座苍凉的公主府。

就在安定面目怔怔的瞧着院子时，驸马都尉郑敬玄从东跨院过来，扶起安定，仔细的帮她掸着身上的灰尘，并温声的提醒她小心中暑。

惊吓之后，空虚之际，任何女人的心都免不被温柔所悸动，安定也不例外。她与郑敬玄夫妻几十年，第一次发现一直被他视为窝囊废的丈夫，竟然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心中一时百感交集，人都说少时夫妻老来伴，出了这么多事，最终能依靠的，还得是结发夫妻。

眼前一红，安定刚要开口，便听到东跨院那边传来了阵阵哀嚎之声，而且不止一人。

安定皱着眉头询问原由，可郑敬玄却微笑着摇了摇头，安慰安定喝点安神汤，洗漱一番，睡一觉才正理。

“到底是什么？到底怎么了！”

见郑敬玄不说，安定推开他，踉踉跄跄的走到东跨院。

可进了院子，安定便被眼前的一幕，吓瘫在了地上。院子里架了两派竹杆，而竹杠上挂着的，就是她豢养的那些面首。

郑克俊、郑克乂兄弟俩，带着郑家的家丁护院，近乎疯狂的鞭打他们，每个被绑在竹杠上的面首都被打的血肉模糊。

二个儿子在她的眼中，一直都是翩翩君子，是典型的读书人，她很难把面前这对手持利器的暴徒与兄弟二人联系到一起。

可安定不问还好，一问兄弟俩从暴躁变的歇斯底里起来。他们质问着母亲，为何如此不堪！为何将他们及父亲的颜面，狠狠地踩在地上，把他们的心扯下来，撕碎一次又一次。

从后面跟来的郑敬玄，淡淡说道：“他们俩还漏说了两件事，臣以为应该与殿下说个清楚。”

其一，安定公主一直没查出的，是谁将公主府的内情泄露出去的。其实，就是公主最放心的，以为把面子看的比老命还重要的郑敬玄。

郑敬玄年轻的时候，可不是个一无是处的庶子，十五岁便蒙荫入仕，历任光禄大夫、齐州刺史、博州刺史，在任期间以精明干练着称。

认识他的人，没人因为其是庶子便小觑于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便是在温挺死后，娶了改嫁的李秀琳。

是，在大唐女人改嫁并不可耻，甚至连皇妃都有改嫁给帝王的例子。他并不是瞧不起女人改嫁，唯独瞧不上李秀琳而已。

她在温家的那点事能瞒得过谁啊？温挺不就是被她的不堪气病的，又说不出口，郁结于心，最后壮年而亡的吗？

郑敬玄知道，不管是圣旨，还是郑家的命令，他都违抗不了，是以憋下来这口气，娶了她。就这么静静的在一旁看着她，一步步走向深渊。

是，郑敬玄是没安好心，可这一切都是安定自己做的，他从来都没插一手，也没有去影响她，这一切都是安定自己做的孽。

若是她自己能悬崖勒马，也不至于如此。这也就是“先令其亡，必令其狂”的道理。

其二，郑敬玄是不在乎她这个妻子，可这绿帽子，他还是在乎的。每年被公主府淘汰的面首，都被他使了关系，发到了安西充军，当了“排头兵”。

安定的那些枕边人，一年一批，到了那，基本上熬不过头三个月就报销了。

当然，郑敬玄这可不是杀人，也不犯法，那些人可都是名正言顺为国尽忠的，他们的家属也都领导相应的抚恤。

“你，你带着他们，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干什么？殿下，这你应该清楚啊，当然是跟你划清界限。”

郑敬玄与郑克俊兄弟俩，这些年一直过着被人指指点点的日子，他们所想无非是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在完全掌握道义和法理的情况下，与安定公主一刀两断，摆脱她带来的阴影。

安定认太皇太后为义母，扫了圣人的颜面，这让郑敬玄到了曙光，知道陛下必会问罪于他，所以便有殿中奏对及后面的事。

啊！神情激动的安定失声问道：“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和离？”

当然，是为了和离。尚公主的驸马都尉，想把公主休了，那基本是不可能的，只有公主提出了，才有可能在圣驾面前被允准。

若是没有安定这事，皇帝又没有那么爱惜自己的羽毛，郑敬玄还找不到这个机会呢！

安定听了这些，看到冷酷的三父子，心中更是骇然。她是个淫妇没错，可郑敬玄却是个心机深不可测的狼；更可笑的是，她还给这个人生了两头小狼，来对付自己。

更让她接受不了的是，心机深沉的郑敬玄，还命家丁护院，将面首们尽数处以宫刑。

然后，把他们拖到金吾卫衙门去，就说他们偷盗公主的首饰，冒犯了公主，让他们依律重处。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些人已经被打的够呛了，再处以宫刑的话，半条命基本就交代了。再送到金吾卫去，让他们接受偷盗主家的审判，领个百十杖，那他们非得死在堂上不可。

人家杀人都是光明正大来，郑敬玄杀人，处处遵循律法，绕着圈杀人，他就没想让这些面首活下去，更不想郑家沾上一点尘埃。

可郑敬玄却微笑着，很是温柔的帮安定拢了拢头发，温声道：“臣做了多年的地方官，破了无数的案子，对利用人心和规避律法，自认有些心得。”

这人心啊，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人会犯罪作恶，皆因被贪婪、愤怒、软弱和嫉妒等情绪支配。为了逃避刑责，人会利用谎言掩饰真相，用诡计扰乱视线，令侦判难上加难。

在侦破这些案件的过程中，不仅让郑敬玄积累了无数的经验，更是让他将律法烂熟于心。拥有了黑白之间，游刃有余的能力。

“公主殿下，你别忙了。没有圣人的许可，你这辈子，都没有再机会再进大明宫了。”

“听臣的，好好回西院去，还是做你的公主，多好，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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