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这个词汇是读书人的最高荣誉，尤其是被皇帝在朝会提到，裴谈故作镇定，腰板挺的直直的，下朝的时候还收获了不少同僚的恭维。这让一直被大伙诟病“妻管严”的裴谈感到倍有面子。

虽然没能当上这一科的主考，裴谈有些遗憾，但一俊遮百丑，他们是不被婆娘管，可教出天子了吗？

志得意满之下，老裴拉了一下旁边的韦晋，笑问道：“你说他们是不是都羡慕我？”

无精打采的韦晋很是随意的回道：“羡慕你啥？羡慕你被夫人打，还是羡慕你不洗澡，身上嘎臭！”

我的娘啊！说秃噜嘴了，反应过来的韦晋，连解释都没有，转身就向紫宸殿跑去，他清楚的很，解释再多也逃不了打。

脸上笑容逐渐消失的裴谈，脸都紫了，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道：“兔崽子，你爹韦承庆都不敢跟我这么说话，反了你啦！有种你别回秘书省，否则我弄死你。”

是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圣人把韦晋安排在秘书省任秘书郎，是为了历练他。在裴谈没有点头前，他死也得死在这。

甩了下袖子，裴谈回到公署，就坐在椅子上，等着韦小混蛋自投罗网。老裴是一直等到黄昏，才姗姗回来，手里还提着个果篮，跟哈巴狗一样，放在裴谈的案头！

可老裴显然不吃这套，板着脸，从一堆文书中，挑出了十几个本子，他不辞辛苦替韦大少读读，看看这些送到秘书省存档、抄录的宫抄，他都是怎么备注的。

第一本：中散大夫-李嗣真上书论王道、霸道。韦晋备注：王道就是驾车从不服者身上压过去，霸道就是驾车，再重复一次，再压一遍，就看他服不服！

第二本：裴炎弹劾丰州都督娄师德书，韦晋备注：裴老抠与娄大胡子，在门下省外的猪圈中掐架，浴血“粪”战。韦晋发誓，这辈子都不想看游侠仗剑江湖的话本子了。

第三本：御史-刘江参安定公主纵容义子为祸市井事。韦晋备注：勋贵圈子女为家长抹黑事件，安定公主的事告诉我们，女子不守妇道亲爹的名声要受拖累，而儿子只会坑他们的干娘。所以，历史的经验无时无刻不告诉我们，生女儿比生儿子好！

第四本：任何文明有传承才有发展，比如书法，虞世南萧散洒落，真草惟命，乃本朝名家，永兴文懿公甚至被皇室收录。

虞家名家名作，世代辈出，为太皇太后誊写佛经的“写经使”-虞丛，与其祖的体法自然归大道不同，他的字堪称群蛇乱舞，永兴文懿公在天有灵不得安宁。

念到第四本，裴谈实在是没心情往下念了，谁不知道，虞世南在世时曾任秘书监，黑谁不好，黑到自家衙门身上了，他还想不想在秘书省混了！

要是这些备注，被同僚散到外面，那些被他黑的家伙，一人一口，也得把他的百十来斤的本钱给嚼吧了。

裴谈从来不赞成当官的和光同尘，谁都怕得罪，只能左右不是人，人得有点脾气，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

可像韦晋这般，仗着自己出身潜邸，随便开大臣的玩笑，就是在找死！历朝历代的宠臣，都是怎么死，就是被同僚们的唾沫星子掩死的。

不知死的韦晋，丝毫不觉得人言可畏有可怕的，只是讪讪的回道：“先生，您是堂堂的帝师，当然不用看人脸色，可以在含元殿慷慨激昂的纵论治国之道，回头一看自然全是笑脸。”

“可像下官这样的小官，在殿中站班时，往前一看，那可不全是马屁嘛！”，说完，还不能的自己的噗嗤一声，乐出声来。

韦晋随圣人多年，他心里清楚着呢，圣人喜欢听真话，也喜欢真性情的人，官场上的那套“和光同尘，你我皆好”的头面，是他最讨厌的。

陛下为什么要搞殿试，就是要剔除溜须拍马之辈，韦晋敢打赌，今年的大比一定会绝了投机取巧之辈入仕的可能。下一步，就是借此涤荡日渐奢靡的官场风气。

点了点头，裴谈笑道：“你把皇上的心思，揣测的挺明白啊！如果听这话的不是老夫，你已经该死之罪了！”

“行了，废话少说！本官就问你服不服？你要是不服，这些本子我就不扣了，你小子自生自灭吧！”

刚还硬气的韦晋，一想到他在秘书省的好人缘，立马跪了下来，抱着裴谈的抬腿就开始“干打雷，不下雨”。

嘴里还嚷嚷着：“先生，您不是还有个女儿吗？爹，从今天开始，您就是我亲爹了。”

一脚蹬开韦晋，裴谈不由骂道：“我呸！老夫的女儿就是送到姑子庙去，也轮不到你小子。”

可韦晋却不干，还放出豪言来，要是裴谈敢坑他，明儿他就是府门前立牌子，求娶裴家的小姐。反正是活不了，总不能孤零零的上路吧！

“好小子，你敢威胁我？”

“不敢不敢，下官就是觉得，裴小姐酷似其母，让很多官宦子弟望而却步，下官这是在拯救裴家的名声啊！”

“滚滚滚，你小子马上滚出秘书省，我这庙太小，容不了你这尊大佛！”

哎，这话裴谈算是说到点上了，韦晋还真的得走一段时间。不仅他要走，裴谈也要走。

爬起来，凑到裴谈身边，低声说道：“先生，有大事！”

裴谈全当他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可这回韦晋真没开玩笑，他从紫宸殿回来时，政事堂转了一封河南道的急报。

按察使郭正一，在发放赈粮赈药之时，遇到暴民抢掠，身受重伤，人事不醒，性命只在旦夕之间。陛下震怒，要严查此案，派裴谈继任，负责赈济和查案。

担心下面的人玩花样，皇帝命韦晋以布衣的身份，暗访河南道。看看那些官儿，与郭相遇刺之事，是否有牵连！

圣人说了，小慈乃大慈之贼，若有官员参与其中，他俩不必留手，务必以雷霆手段处置，震慑完官场，才能全身心的赈灾。

韦晋回来，就是专门来传旨的，圣人还在紫宸殿等着裴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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