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淳二年二月,骨咄禄重建东突厥汗国,率兵袭扰定、妫等州,定州刺史霍王李元轨在率军抵御的同时,飞马向洛阳求援。
业已十三岁,长成翩翩美少年的李守义,也早在半年前,奉太子令谕化名李奉,以道门弟子的身份,与张弛一起成为了军医兵。
军中的都是糙汉子,直娘入老子是他们口头语,哪怕是跟自己的官长,嘴里的啷当也摘不干净。
但对一种人,他们始终保持着敬意,礼仪很是周全,张口闭口的先生待之,那便是军中的医者。
因为在士卒们眼中,官长是让他们把命添进去的,而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医者,却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他们的小命拽回来。
李守义虽然年纪小,但把脉、开方子是把好手,北方冬季苦寒,容易伤风,喝了李守义配的伤风散不出三天,保证活蹦乱跳。
所以,他用最短的时间赢得了定山镇全镇将士的尊敬,被冠以小先生的名号。
“银雪,过来!”
一条全身银色毛发的狼,从林子里窜了出来,嘴里还吊着一只野兔,放在李守义的脚边,围着转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张弛送他的小狼崽,也随着它母亲,跟着李守义师兄弟俩来到的定州军服役,所以他们二人也得了诨号-狼医。
揉着银雪的大头,表扬了一番,李守义便听到有人再喊:“奉哥儿,小先生!”
定睛一看,原来是戍副-郭老头,带着几个戍兵走了过来。老头所在的第一戍,五十人是专门负责定山镇五百边军的军需补给的。李守义他们的医所,也在其管辖之下。
“奉哥儿,镇头儿有令,全镇士卒归营,随着准备迎敌。”
“你们医所的采药的活计也要停下来了,快跟我回去吧!”
完了,这话一出,李守义就知道战事不妙,突厥的前锋怕是离此地不远了。在回镇的路上,郭老头还跟李守义显摆起他的见解来。
贞观二十三年,突厥攻撃定州,李元轨开城门偃旗息鼓,唱了一场空城计,突厥人起了疑心,犯了忌讳之心,连夜退兵了。
可兵法讲究用兵不复,这种当突厥人不会再上,等待定州的定然是一场空前惨烈的血战,否则长史-刘玄平,不会将州城十五以上所有的男丁全部征调。
霍王摆明是要梯次阻击,节节抵抗,以消耗敌军的锋锐。打这种仗,就是打死仗,打硬仗,每一线必定尸山垒垒。
别看定山镇在整体防线的第二层,可打仗从来都是无定数的,人家只要撕开一道口子就能长驱直入,所以这里与第一线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老郭当了一辈子兵,太知道战争有多残酷。可他年纪大了,心窝子也软了,实在是不忍看那些后生因救治不及时,白白丢了性命。
他看得出来,虽然张弛是师兄,但说了算的,还是这个少年。定山镇五百边卒的性命,可就指着他了。
李守义要的那些东西,他已经让人备齐了。仗打起来,要是不顶用,他俩可都是要用脑袋去交待。
“老郭,我只能说尽力。医者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仗打成什么样,损伤多少,可不是我能左右的。”
定州乃古中山国,与巨鹿比邻,地势平坦,一望无垠,沙河、孟良河、唐河横贯全境。
至于境内,那些略有起伏的土丘、洼地及沙岗,根本妨碍不了骑兵冲锋,除了城池及戍卫镇,根本无险可守。
老郭说的对,一场注定的防御战,必然是横尸遍地,战损的伤亡也必定超过重伤不治,他能救的人很有限。
回到医所,正赶上张弛在教十几个半大的孩子,如何上药、包扎,李守义与老郭也坐到一旁耐心的等着。
这些孩子都是没家的孤儿,百姓撤离了,却没人愿意带着他们。是李守义以医所人员紧张为由,让老郭厚着面皮去求的镇将,才把他们留下来,跟张弛学些医护手段。
“这些半大的娃子,能行吗?”
老郭是少从军戎,他第一次上战场时,面对淋漓的鲜血,积尸如山,也是吓的目瞪口呆,是靠他老爹甩了两个耳光,才缓过神儿来。
这些孩子最小者不足十岁,年长这不过十五,让他们干这种硬心肠的活计,是不是有点扯,他们能承受住吗?
但李守义却不这么认为,小孩子的可塑性是极强的,脑子灵活,手脚灵便,稍稍培养便可投用,不知道比五大三粗的军汉们强多少。
而且,战乱之际,四处不宁,让这些孩子如何讨生活呢?要么冻饿而死,要么为贼兵所杀,还不如在军队吃军粮。至于,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战事的激烈程度和天意了。
老郭是搞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但他清楚的是以李守义的谈吐,绝对不是个小道士那么简单。听镇将说,他是中郎将亲自送到镇里的,说不准还是大族子弟呢!
既然这么有来路,为什么到这,与他们这些臭丘八一起等死呢?
递了一杯水给老郭,李守义笑道:“老郭,人可以被分为三六九等,但自己不要看轻了自己。”
“至于我,真的是来当兵的。只不过会写医术,便被上面派来而已。你呀,人老多心,想太多了。”
是吗?是他想多了?
干了碗中的水,老郭很正经的说:“奉哥儿,咱们都是关中老乡,你放心,老汉一定看顾好你。”
老郭在定州服役超过十年了,在他手里报销的士卒自己都数不清了。
但李守义不一样,这半年来,老郭与之相处甚至投缘,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无论战事如何激烈,他都要给李守义找一条活路。
呵呵,指了指自己的帐篷,李守义认真道:“那里有一柄剑,是我的武器。我是医者,医者也会杀人。”
老郭看到他的,都是他待人和善,温文尔雅,却不知道李守义在太室山苦修,也算有些战力。如果战事不顺,他会上城廓参战的,这是李氏子弟使命,他不会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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