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百姓要想尽办法的逃税?
或许以前弘治皇帝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听了这么多,他又如何说不出来?
可话到嘴边却堵住,脸色更加黯然了,良久,他才问道:“所以居正才想要变法?”
“是。”
夏源想到了他刚穿越过来之时,那时他满心的认为这是个太平盛世,是那个史书记载弘治中兴的太平治世。
可所见所闻却给他当头一棒,这哪里是什么盛世?若这是盛世,那乱世又是如何。
过了一会儿,夏源又道:“臣想要变法,和陛下给臣起了居正这个表字也有关系。”
往后推个七八十年,那位名叫张居正的太岳相公曾煊赫一时,致力于改革大明朝弊政,成为大明朝最有名的宰辅,没有之一。
居正这个表字落在身上,他莫名就有了种使命感。
而弘治皇帝却是深望着他,这话在他听来,像是带着另一层含义。
当初帮他起表字,是接纳承认这个女婿之意,是拿他当亲人子侄看待之意。
而反过来,亦是同理。
夏源站的有些累了,瞅一眼弘治皇帝座下的软塌,又瞧瞧杵在跟前的太子,还是放弃了那点小想法,吁了口气道:
“有的官员其实也想做个清官,做个清正廉洁的官员。
何况国朝贫苦出身的官员很多,他们是见过官府如何盘剥百姓的,他们那时也必是痛恨这些贪官污吏的,想着:有朝一日,我若为官,必做个为民做主的一任父母。
但他们当上官以后却也变成了贪官污吏,可能是异地任官,盘剥的不是自己家乡的百姓,心里没什么负罪感,可能是败给了现实。
国朝给的俸禄实在太低了,实在是不够使,而且一直没有涨过,明初时什么样,现在就是什么样,可物价却一直在涨。
更别说许多时候这俸禄还发放不齐。那就只能损有余而补不足,去盘剥治下的百姓。所以臣的意思是得给官员们加俸。”
静静的听他说罢,弘治皇帝打心底涌出一阵失望,以为这个变法是什么,就这?
给官员加俸。
这也能算变法?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是变法,但这分明就是空中楼阁,现在给的俸禄如此低廉,朝廷都负担不起,时常拖欠,还加俸?
他将那股失望很好的掩盖起来,叹息道:“居正说的这些朕如何不知,若是银钱够用,那些有良心的人何至于去贪腐。但国库空虚,加俸之事如何做得到,还是.”
“所以就要让国库先变得充盈起来。”
被打断话茬,朱佑樘也未生气,而是思忖着问道:“让朝廷去做生意?”
他知道这个小子做生意有一手,但靠做生意充实国库,又能做什么生意?何况国库之事,用生意去充实总觉得吊诡。
“不做生意,这样治标不治本。”
夏源摇摇脑袋,接着道:“臣所说的变法,乃是消减藩王宗室用度;削减大明所有官绅的优待,比如摊丁入亩,还有官绅一体纳粮。”
语调不高,甚至很轻,但落在弘治皇帝的耳中却像一记炸雷,石破天惊,炸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当听到那句削减藩王宗室用度,朱佑樘的心脏就明显的慢了两拍,待后面的话全部出口,他那颗心更是不争气的差点骤停。
此时,他心里再也没有了失望,反而是惊骇,同时又带着无比的庆幸。
幸亏是现在提出来,若等朕未来驾崩,太子继位,这小子撺掇着太子去搞这种变法,只怕江山就亡在这两个人的手里了。
弘治皇帝是个很善于隐藏自己真实情绪的人,但现在那双眼中尽是万难理喻的骇然。
一直默默侍立在门口的箫敬从怀里摸出两个核桃,放在手里揉着捏着,感受着掌中那凹凸不平的棱角,他才觉得现在是真实的,并不是在做梦。
午后那会儿他还对这位夏洗马颇有怨言,觉得这人不地道,拿自个儿的脑袋当押物。
但现在没有怨言了,跟一个疯子计较什么?
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削减藩王宗室用度,还要削减那些官绅地主的优待
默然了许久,朱厚照见父皇迟迟不言语,张口道:“父”
“闭上你的嘴!”
弘治皇帝吼了他一句,旋即用锥子般的目光看向那守在暖阁门口的箫敬,“萧伴伴,告诉朕,你方才都听见了什么?”
箫敬赶忙跪在地上,大声答道:“奴婢什么也没听见!”
“没听见便是你的福分。”
说完这句,朱佑樘把目光挪回来,看着夏源,那双眉宇已是拧成了川字,稍稍的沉默之后,“你为何会有如此匪夷所思的想法?”
几次沉吟,他终究没把那句丧心病狂说出来。
“藩王宗室不纳税,官绅也不纳税,朝廷的赋税全压在平民百姓的身上。贪官污吏横行,各种名目的苛捐杂税让百姓不堪重负,只能将田地卖给藩王或者官绅,而朝廷能收的税越来越少,百姓们也会过得越来越苦。”
夏源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竟渐渐变得有些空,
“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总有一天国库会一贫如洗。而一无所有,活不下去的百姓都会揭竿而起,若是不改制,不变法,便只能改.”
言及于此,他又倏地一惊,立刻打住,差点脑袋就没了。
“改朝换代?”朱厚照想了想,如此问道。
“.”
夏源扭头用眼睛去瞪他,你踏马想让我死就直说,大可不必如此。
被这一瞪,朱厚照索性闭上嘴不言语,并打定主意,待会儿说什么他都不言语。
先是被吼再是被瞪,本宫不要面子?
“大明朝如日中天,江山万万年。”
夏源喊了一句口号,弘治皇帝没信,从嘴角强挤出几丝笑容,“这世上哪有万万年的江山,哪有千秋万代的国祚。”
夏源接言道:“所以才要变法,变法就是为了实现江山万万年。所谓不足以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隅,而谋这一时就是为了谋万世。”
弘治皇帝被这番话给折服了,这才是真正为国家,为天下,为社稷的人,只是
他的脸色阴晴不定,过了许久,才有些无力的靠在身后的垫子上,从嘴中发出悠悠的声音,“朕能体会到居正的谋国之心,可变法谈何容易,何况又涉及祖宗成法。”
夏源自然知道变法的难处,但他没有灰心,反而道:“陛下,一步一步的慢慢来,咱们先把这几条实现了,后面再进行其余的变法。”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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