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此处,庄守严郑重地双手将黄布包托在胸前命令道:“接谱!”
张寻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整整衣衫,跪倒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双手接过了黄布包。
张寻打开布包,见到两本手写书谱,面上分别写着“亢仓子服气诀”和“七十二手梅花剑”,在书名之下,触动心绪,所有的悲欢离合俱涌上心头,一瞬间,泪水泉涌,失声痛苦起来。
待他心绪渐渐平静,忽然闪过一个疑问,便问道:“师父,为何我父亲在小箱中放着一本《张氏拳谱》,而与您切磋时却不提起,只与您交流‘亢仓子服气诀’和‘七十二手梅花剑’?”
庄守严道:“那《张氏拳谱》乃你家传,但只是一本平常的江湖拳谱而已。
“初时你父亲武功也不高,后因有奇遇,学得‘亢仓子服气诀’和‘七十二手梅花剑’,才得以成为一代大侠。
“个中经过,我以后会慢慢告诉你的。你父亲的武功深透高奥,恰好与黄龙派武功有相辅相成之妙。
“我和他各自学了对方的武功之后,皆觉受益匪浅,对武学的理解也更透了一层。
“现在你已有了黄龙派武功的根基,学你父亲的武功时,应互为对照,定能事半功倍,早见成效。”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道:“这半年间,你虽然深居九寨沟中,但因为勤练武艺而未离开剑岩半步,着实辜负了这九寨沟的美景。
“一张一弛,只是武学之道,你也该出去走走了。现在正是深秋,为九寨沟景色最美之时,今天就让真怜陪你去玩玩吧。”
真怜这时又来看张寻练功,听了这话,不禁高兴得跳了起来,叫道:“爷爷真好,爷爷真好。”
又拉着张寻的袖子说:“张寻哥哥,这些天看你练功,我冷落了大熊猫和和小鸟们,你陪我去看看它们吧。”
张寻其实仍想练武,但见真怜这般模样便只好将武功图谱放入怀中,点点头说:“好吧。”
深秋的九寨沟已是花谢草枯,但层林尽染的山巅叠峰,五彩缤纷的湖光山色,像抹霞流金也似,明媚而富丽,毫无萧瑟凋零的气象。
那热烈的山槐,蓬勃的红枫,潇洒的红桦,一片片,一株株,一行行,像燃烧的火焰,在山野峡谷蔓延,烤暖清凉的幽林湖畔,燎得秋风也有了丝丝暖意。
如果说春日的九寨沟似青春少女,朝气蓬勃,那么秋天的九寨沟则是盛装的少女,雍容华贵。
天高云淡,日白风清,张寻走在山道上,望着四周动人的景致,深深陶醉了。
他身边的真怜,如雀跃的小鸟,兴奋地奔前跑后,更让他感觉到生活原来也可以这样安逸和美好。
张寻自从了解自己的身世之后,便有一种强烈的宿命笼罩着他,那就是寻父,他觉得自己是为了寻找父亲才来到这个世界的。
他已经失去了母亲,没有了母爱,他不希望自己再得不到父爱,或许是血缘在体内起的作用,对养父母,他只有敬重和感恩,而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夜夜梦里来临的父亲。
在想象中,他也得到了无限的父爱,得到了空泛的满足。
可每天清晨醒来,当他发现一切只是在梦中,是不真实的时,又会伤心地流下泪水。
他深深地感觉道,父亲已是他生命的一部分了,而寻找父亲,则成了他命运的全部。
他从东海之滨的蓬莱千里迢迢来到川西僻地,是为了寻父,当他得知父亲的失踪可能与邪派有关。
而自己武功低微,无法前去时,就拼命地跟庄守严练武,也是为了寻父。
他想,如果自己从小在父亲身边长大,享受着父爱,是不会这般努力的为了寻父而放弃了很多,放弃了蓬莱,离
开并不富裕但至少安定的生活,放弃了与秦小丛继续相聚的机会。
秦小丛这个姑娘几次使他怦然心动,青春初萌,与他在一起,张寻感到少有的欢乐。
这时,只见真怜指着右边山上的一个洞说:“张寻哥哥,那个山洞的洞壁上有五十多处爪痕,藏民都说那是他们的英雄格萨尔王变作雄鹰,与魔鬼变成的鸥子搏斗时留下的。可爷爷看了之后,却说那是人的手抓出来的,你相不相信?”
张寻见真怜的手指洁白细腻,在阳光之下,似乎是半透明的。
皮肤内有几根淡蓝的血管,就像真怜的人一样,柔弱纤细。
他正有些出神,听了真怜的话,不禁一凛,心想难道人力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迹吗?
一刹那好奇心起,说到:“走,我们去看看。”
张寻随真怜来到洞内,果然见洞壁上有多处爪痕,他窥察了许久,将自己的手作鹰爪之状,放入洞壁的爪痕中,竟然刚好吻合。
这一下张寻大为震惊,想不透人力何以如此巨大,更想不通人手乃血肉之躯,何以如此坚硬,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迹来。
此时张寻武功初成,武学之理粗通,遇到了武学中的难题,自然地产生了探究之心,不禁呆呆地立于洞口,陷入了沉思。
真怜见他双眉紧锁,脸有异色,只怕他想得头痛了,就说:“或许真是藏族的神仙英雄格萨尔王变成雄鹰抓下的,他们都管这叫‘鹰爪洞’,人哪能在岩石上抓出痕迹来呢?爷爷也不成。”
张寻认真地摇摇头,说到:“这确实是人手的抓痕,但人何以会达到如此功力,我却难以想通。待会儿回去问问师父,他定然知道。”
他摩娑着爪痕,又道:“这些爪痕看来已有几百年的历史,或许这个山洞,便是当年那位前辈练大力鹰爪功的地方了。”
接着张寻叹息一声,既赞叹前辈高人的超凡武功,又感慨自己虽艺有初成,但与这位前辈高人相比,仍有着天壤之别。
想到父亲与师父一代高手,仍需要切磋技艺,自是武学博大精深,永无止境之故。
又想到现在时间宝贵,自己不去练武,反倒这般闲游闲逛,不禁汗颜,抱歉地说:“真怜妹妹,我们回去吧。逛了大半天了,我想早点回去请教师父,澄清心中的疑问,还想练会儿功。”
真怜满脸失望的表情,说道:“你一天到晚只晓得练武,从来不关心别的,爷爷不是说了吗,一张一弛,亦是武学之道,老是埋头练武,不观察和感受自然,武功练到一定程度就上不去了。
“爷爷就说从老虎扑食中悟到了掌法,又说从鹿的奔跑中悟到了轻功,你就不能说从熊猫醉水中悟一套‘熊猫醉拳’出来吗?”
说着,真怜嘻嘻一笑,但随即收住了笑,只是凄楚而满含期待地望着张寻,希望他能再陪她一会儿。
张寻望着眼前这个女孩,是那样惹人怜爱,又显得那么柔弱,他知道真怜的父亲在她三岁时因诛杀了湘西“不二门”作恶多端的教主厉猛洞,而遭邪派劫杀。
一次他们在贵州落单,不慎被“不二门”请来的“圣毒教”使毒高手乔谷西以镇教之毒“空山新雨”报了仇,但已决定不教真怜武功,让她可以不入天天腥风血雨,日日危急四伏的险恶江湖。
所以真怜虽出生于武林世家,却是丝毫不会武功。
可刚才那一席话,又分明切中要害。
武功之道,只有顺乎自然,才能发掉全部的威力,若缺乏对自然的契合关照,绝对不能抵达一流高手的境界。
张寻不知她是自己接触多了而悟得的呢。还是听她爷爷说的。这时,一阵山风袭来,山洞里本就阴冷,真怜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寻见状,忙脱下自己
的长袍,递给真怜,说道:“真怜妹妹。快披上,别着凉。”
真怜顿时双颊绯红,羞涩地推托说:“张寻哥哥,我不冷,还是你自己穿吧,你也会着凉的。”
说话间眼波流转,眉宇间尽是欢喜之色。
张寻见她这般模样,想起她虽有爷爷,却是父母双亡,自己虽有父亲,却是不知踪迹,都是孤苦伶仃。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假若自己真有这样一个妹妹该多好。
这时日已偏西,真怜在柔和的阳光中,犹如出水白莲,清丽脱俗,她的身躯微微颤抖,又如花枝摇曳,楚楚动人。
张寻知道她是冷得发抖,就道:“你看,人都在发抖,还说不冷?”
说着,张寻抖开手上的衣衫,给真怜披在身上。
真怜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脖颈,拼命地摆手想解释什么,但终于未开口,羞涩地低下头去,脸颊上的红晕鲜艳欲滴。随后又抬起头,幽幽地瞟了瞟张寻。
张寻并未多想,只是说:“真怜妹妹,听你的,我们再多感受一下,或许真如你说的会悟出一套‘熊猫醉拳’来呢。
“你不是好几次说这九寨沟的‘仙女池’特别美,又要我陪你去玩吗?走,现在我就陪你去。”
真怜又望了张寻一眼,柔柔地说道:“好,听你的。”
张寻不禁有些纳闷,这个向来活泼如小鸟的姑娘,怎么没有高兴得乱蹦乱跳,而是突然变得非常柔顺了。
那仙女池在九寨沟深处,沿途山林叠翠,峰回路转。
山脚旁的藏寨,木楼错落,晾架高立,一道道篱笆,一面面经幡,绕寨环绕。
悠悠忽忽的藏族民歌飘来,时而嘹亮,时而沉抑。
越往前走,景色越加壮观奇丽,奇花异草不断地呈现在眼前。
此处深秋,高处已是白雪皑皑,路边仍是红柔拂面。
而浸透秋色的海子也不再是一抹冷色,它们经秋光映照,金林簇拥,碧波荡漾,令人炫目。
终于,张寻和真怜来到了隐藏于原始森林深处的“仙女池”边。
“仙女池”湖畔修长,池水明净,宛如一个睡美人,静静地躺在密林深处。
池边生有厚厚的青樟,树冠阔大一宛似巨伞。
一根长四十多米的浮木横置水中,将仙女池分为两段,浮木上杂生灌木花草。
风定时,水中映一线红、黄、紫、白的花影,仙女池的幽中又添了几分明艳。
水面疏落地点缀着天然的景致,水底变得五彩缤纷,好像睡美人从甜梦中苏醒,换上了漂亮的彩衣,仙女池蓦然变得活泼而妩媚。
张寻望着眼前的奇幻景致,感觉自己已被美的利箭射穿了。
不能退步,不敢出声,静静地感受这大自然的杰作。
他生怕一走动,一喧哗,仙女就会责怪自己的无理而悄然离去。
过了良久,真怜深深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张寻哥哥,你知道这个海子为什么叫‘仙女池’吗?”
没待张寻答话,她便又继续道:“藏族人传说女神丹娲腊膜战胜妖魔日格么后,带着众仙女凯旋而归,行过此地,发现了这个藏于林间的幽静的海子。
“后来,仙女们都爱上了这水柔地幽的海子,常来梳洗玩乐,仙女池也就由此得名了。”
张寻听了这美丽的传说,微微一笑,打趣道:“那么池中横卧的这根浮木和点缀的花木,就是仙女放衣服和歇息地方喽。”
真怜望着张寻笑靥如花没有言语。
当张寻和真怜走在回家的山道上时,暮色已披上了九寨沟的肩膀,真怜快活的像只小鸟,叽叽喳喳的,似乎要让自己的欢乐感染九寨沟里所有的动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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