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鸡叫头遍我就起身去地里干活了。借着月色,我心不在焉的薅着玉米苗。定株的活都没干完,我也顾不上回家吃早饭,就跑去找燕子了。凑巧燕子正好在家。
“你有事吗?”燕子问。
“对于令尊的去世我很难过。”我先安慰她一下再说。
“谢谢你的关心,我现在好多了,不过你还有别的事吗?”燕子好像很期待我的回答。我知道她在明知故问,但我心里也打鼓,如果我邀请她出去玩,她不去的话我该怎么办?我恐怕接受不了这种事实。我脑海里闪过各种邀请她出去的理由,都被自己一个一个否定掉了。她最擅长的就是在海边捉小蟹子。
“我想吃小蟹子了,可我从一大早起来捉到现在也没捉到几只,你愿意帮我忙吗?”我试探着对她说。“我都馋的不行了。”
“这样呀,我现在正好闲着没事做。你先到海边去等我吧,我一会就去。”燕子说完回屋去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与心上人单独在一起,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什么今生呀,来世呀,统统地抛在了脑后。人生就是这么奇妙,有时候钓条小鱼都费劲,运气很差的时候钓一天连只小虾米也钓不到。而如今本尊钓个美人都不费吹灰之力,运气来的时候还真是挡都挡不住。
我情不自禁的哼着小曲,沿着刻字的石头铺成的羊肠小道趋步前行。从山上流下的泉水顺着路边的石渠流进各家小院,水声潺潺,波光粼粼。我忍不住停下脚步用双手捧水喝,一股甘冽的幸福感顺着喉咙流遍全身,所向无拘,恣意无比。路经一池芦苇荡,那些簇拥的芦穗,在斑驳陆离的光影里摇曳。乍泄的芦花,随风翩翩起舞,忽上忽下,忽前忽后。蓦地一条胖头鱼从水里跃起,吓的一团芦花突然停下舞步,四散逃命去了。
一只翠鸟站在枯枝上注视着水面,忽然一头扎进水里,溅起三五束水花,打湿了附近的一块石头。石头拭了拭溅到脸上的池水,回过头来止住了继续向外扩撒的涟漪。翠鸟落回到枯枝上,嘴里含着一条硕大的鱼。鱼尾巴拼命的弯上弯下,翠鸟费劲的调了好几次位置,才终于把鱼送进嘴里,吞咽到一半时居然卡在了喉咙里,停顿了好一会才把这条倒霉的鱼吞进肚子里。翠鸟把吃到嘴里的鲜鱼谱成齁咸的曲子,情不自禁的哼唱起来。偶然抬头看见一群红嘴鸟,乌呀乌呀的从头顶飞过。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海边的。听着海浪啪打岩石的啪啪声,潮起潮落的沙沙声,看到远处海鸟像音符一样,在空中踩着海浪的鼓点舞动。想到下一刻就要与心爱的美人一起欣赏人间仙境,我情不自已的沿着海岸奔跑起来。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燕子长的这么好看呢。我可是经常去她家找她哥哥大寒玩。可爱的小燕子怎么一夜之间长成秀色可餐的美人儿了呢。所以说一个人都没办法想象世界接下来会是什么样子,世界的变化,那都是瞬间的事情。但是呢,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没那么好玩了。大家还是往坏处想吧,反正我等到天黑,也没见到燕子的影子。
我是垂头丧气的回到家里,又是饿又是困的,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就想盼着天黑,早点上床睡一觉。
“干了一天累坏了吧?今天怎么这么能干呢?”筱青倒是还很关心我。“等你吃饭都等半天了。”
我瞟了筱青一眼。这娘们可没以前好看了,看着她恭恭敬敬的样子,我的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说什么她都唯唯诺诺的,我都恨不得踹她一脚。就连我俩第一次行云雨之事,她都没怎么拒绝就从了我,也就差点没笑脸相迎。后来我问起这件事,猜她说什么:
“既然愿意,为什么不呢?”
他的意思应该是说,既然我愿意伺候你一辈子,为什么拒绝陪你睡觉呢。哎!幸亏遇到我这个心地善良的人,不然,被人骗到玉米地里热死都不知道咋回事。但是,列位看官,可不能被她的看似懵懂无辜的样子所迷惑。她的城府之深,花招之多,我恐怕到死也参不透。
“做的菜很好吃嘛。”菜太淡了,我撩哧她呢。
“菜本来就不新鲜了。”她不咸不淡的回答我说。“新鲜的菜家里好像还没有呢,我相信以后终究会有的。”
新鲜的菜还用等以后吗?园子里不都是新鲜的吗?“终究”是什么意思呢?不过还不算太笨,至少
能听出我说的正反话。我勉强吃了几口,扔下一句话就出门去了:
“该来的不来,不该来的赶也赶不走。”
我是真心的不甘心,我觉得应该去苏老家碰碰运气,看看燕子有没有去玩。事实上,我这么笨拙的人心里也明白。男女之间的事,对方都是心知肚明的。尤其是女人,光凭直觉,你的心在哪里,你爱她到那种程度、爱她到那个份上,她即使不说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我倒是不担心燕子会拿我寻开心,我只是想迫切的见她一面了了思念之情。我到苏老家时大寒他们都坐在那里喝水,不过没有看到我想见到的人。我很失望,很不情愿的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大寒问我。
“没有呀,我能有什么烦心事呢?”我反问道。
事实上,一个人有没有心事,旁边的人一眼就看的出来。我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根本骗不了别人,自欺欺人罢了。我胡思乱想的当儿,燕子带着一阵清香扑面而来,山雀跟在她后面。山雀是燕子的异姓妹妹,住在海边。还没等坐下,燕子就开口说:
“山雀在我家玩了一天,吃了晚饭我陪她来苏老家喝茶。”
山雀笑嘻嘻的点头。山雀家境殷实,世代制作酵食品,大家食用的泡菜、酱油、食醋、黄酒等佐料调味都出自她家。还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活了这么久,我才稍微感悟出一点自己为什么一直手头紧巴巴的原因了。果真再养只燕子,我就在那句老话上做文章。嗯,反正我心里都盘算好了。
不知为什么,本来我对燕子有一肚子火。见到她之后,居然什么事也没有了,反倒是很想亲近她。燕子在我旁边不远的位子坐下,她身上的清香味正好顺着屋门进来的风吹到我脸上。那股酥骨的香味,很多年以后还烙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我想,每天能闻到她身上醉人的香味,我这一生也没什么遗憾了。
今天晚上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是我许多年以后忽然悟出的。我觉得燕子选择坐下的位置也是用了心计的,绝对不是随便找个位子坐下的。我的位子在屋门口对面,我在苏老的右侧,几乎是面南背北。我清楚的记得他俩进来的时候有三四个闲着的位子,我的正对面一个,我的右侧不远处一个,左侧不远处一个,还有紧挨着苏老的左侧一个空位子。
燕子进门先扫了一眼我的位置,又扫了一眼空着位子,然后抢在山雀的前面迅速的占了我右侧的位子。因为燃油灯在我左侧的灯台上,她坐这个位子的好处很多。在不直视我的情况下,她可以很清楚看到我。她看苏老的同时用余光就能很清楚的看到我的脸,她可以随时观察我。我虽然也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她,但是我没有她看我那么自由。因为我不能不停的看她在的位置。并且她的位置还能让我闻到她的香味,我觉得她身上的香味没少下功夫。
他穿的衣服也是我比较喜欢的素装。加上端庄的神态,白皙透亮的肌肤,尤其她清澈的眼睛,温柔如水的、含着深情的眼神,真是让人垂涎欲滴。这个女人,我从一开始就被她牵着鼻子走,她是自始至终占着上风。她在我身上花的心思,我在很多年之后才悟出一些来,没悟出的多了去了,我永远也不会知道。
“我想知道人是不是都很善良呢?”燕子看着苏老,像个虚心学习的小学生似的。“肯定也有不善良的人吧。”
我很纳闷,燕子什么时候关心过人性的善良,她想知道筱青是不是善良才是真正的目的。别看燕子摸透我的思路游刃有余、行云流水般的自由,她若是面对着筱青,她那她浑身的解数就施展不开了。她怎么努力,筱青像一块大石头一样矗立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她就只能绕着走了。可见,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呢。
“我是认为每个人都很善良。干我们这一行阅人无数。”大寒给他妹妹解惑。“至今我还没发现骨子里不善良人。但是有一点,当人们需要我时就对我很热情,不再需要我时大多数人的态度就会变得很冷淡了。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正常现象,谁会有那么多热情用在自己不太关心的事情上呢。”
“我也认为每个人都很有趣,都值得尊敬。至今也没有见识到让我看轻的人出现过。”我说。“我虽然没有大寒接触的人多,但我有点闲就到集市哪里
找人聊天,时间久了我接触的人也不少。并且我发现一个现象,那些经济条件相对较差的人比起那些经济条件相对富裕的人更可爱可敬,更朴素实在。这么说吧,相对不算富裕之人的思想会像孩子一样天真,他们想什么就说什么,并没有什么忌讳的事隐瞒。跟他们在一起聊天,轻松自在、无拘无束、天马行空。”
“我可不这么认为,你俩一个身强力壮,虎背熊腰。”山雀提出质疑。“一个杀死过两个人了都,有谁不认识你俩,又有谁敢招惹你俩呢?”
我们这里有个传统的解决矛盾的办法,就是可以公平决斗。从某种意义上说,公开决斗的情况下死个人跟死头猪没啥区别。
“那大风那个人呢?”山雀反问道。“他可是招惹过很多人呢。偷偷摸摸不说,还爱占便宜,听说欺负过不少女人呢?”
“那个人我了解他。”大寒说。“他经常找我帮忙,人还算识大体。可能仗着自己块大,一般人他不放在眼里。好色吧,还不去红楼。不厌其烦的骚扰的人家不胜其烦,所以惹得很多人讨厌他。不过到了紧要关头他还是会为朋友挺身而出的。他在海边都救过孩子的命,这事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觉得他很可怜,喝酒的时候他向我吐露过心声,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很想改,但是改不掉,控制不了自己的冲动,他甚至都有过自残的冲动。”
红楼是我们这里的青楼,是男人们风花雪月的场所。当然也是女人们学习的场所,几乎所有的女孩子都在这里学习过。学习生理、卫生、饮食、厨艺等等各种知识,红楼是一所名副其实的女子学院。所有的女孩子有时间都到这里学习,生活。直到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才搬到男人家里去。筱青也是从红楼搬到我家里的,我当时并没有养女人的冲动。当时的情况是,筱青说对我家很感兴趣,出于好奇要到我家去看看。我也当真,谁知她收拾好自己的全部家当,到了我家就再也没有打算离开过。我也无可奈何,骗了她几次离开她都没有搭理我。我都是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忍到现在也习惯了。
我家那个娘们,不解风情。嘿咻的时候跟一根木头似的,一动不动。我是经年累月的忍她,让她。有一次我心情不好,我推她她一动不动,我养了多年的火苗子噌一下子窜了起来,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的作风都是一贯隐忍,反戈一击。能忍就跟没事似的,不动声色。一旦发作,那就像火山爆发,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把积火发泄出来那是没个完。我先是采她头发,把她拽到地下,用拳头捶她的头,用脚踹她的肚子,一顿暴风骤雨之后,这娘们一声不吭,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站在那里倒要看看她有什么能耐。你猜怎么着,这位自己爬起来到外屋洗了洗,梳梳头,还照了照镜子。一句话没说,看都没看我一眼,躺回到床上睡觉去了。这娘们的心怎么这么大呢。
赖到我家的第二天要我带她到山上采药。我问她的名字,她说自己没有名字,自家里人称她丫头,红楼里也称她丫头。当时我正在研究《解文说字》。我对“青”字情有独钟。青,从生,从丹。东方色也。生也,象物生时色也。我的乳名唤做“生”。母乳名唤做“丹”。认识她,不是意味着我的生命像婴儿一样刚刚开始吗。所以我给她取名换做“筱青”。累了坐在石头上闲聊,我逗她说,“抱抱吧。”她的头一摇,伴随着身子一晃,发出了两声鼻音。“嗯嗯。”她那娇羞的神态,一生都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滋润着我那有时候生涩的爱情。
从此以后,筱青就走进了我的生活。解衣衣我,推食食我。嘘寒问暖,喋喋不已。有时候我的脑海里会冒出一些个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觉得她带给我的温柔体贴可能会使她自己比我更受用。她爱我,她对我表达爱的时候,她自己的心里不是比我更享受吗。反过来说如果我不给她机会表达她的爱意的话,她是不是会比我更不好受呢。应该是这样的吧,可见筱青的私心还是很重的。但是我真心希望她生活的更舒心滋润。我虽然抱怨过她,甚至动过粗,但是即使男人都不要自己的女人了,我也不忍心赶她离开这个家。
在我们这里赶女人离开家这种事迄今从未发生过,只要她在这里生活过,这里就是她自己的家,除非她自己离开。如果这家的男人实在没有能力委曲求全,他就一个人离开,到别处生活。因为生活在别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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