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会客厅内。
陈强趁霍德华出来的间隙赶紧跑进屋里，拉开椅子坐在了厂长杨修旁边。
厂长杨修是个五十来岁的，穿着蓝色的中山样式棉袄，架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四肢细弱不过腹部很鼓，脸色有些苍白，皮肤微微浮肿。
“陈副厂长你刚才去哪了？我们现在招待的可是外宾来客人，别失了礼数。”
杨修用指节敲着桌子，满脸严肃地说道。
“对对对，我感觉杨厂长说得有道理，这粮食就是我们酒厂的根，如果没粮酿酒，一旦在市面上造成断供，对我们的影响是不可估量的，还是杨厂长深思熟虑。”
陈强满脸堆笑地说道，这番话好像发自肺腑，不着边际的就把杨修夸得有些飘飘然。
通州酒厂公私合营后，杨修这边其实就是公家派来的厂长，对做生意不太擅长，却处处想压陈强一头，好展示威严。
此时看到陈强服软，杨修十分满意，他点点头说道：
“嗯？陈副厂长你的思想觉悟提高很快嘛！你也知道我们往年几乎不会对外采购粮食，都是上级直接发配的，今年实在是情况特殊，只能跟外国友商买粮应急。”
其实在这个年代，公私合营的造酒厂都有上级指标，不管是酿酒的数量还是所需的粮食，基本都是上级安排好的。
像陈强和杨修，一般来说他们能做的事情比较有限。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这几年光是给了任务指标却不给粮食供应，导致杨修和陈强只能自己想办法。
一开始还能去十里八乡的地方采购，到了后来根本买不着。
到了最严峻的时候，史密斯找上门来，说是可以缓解酒厂的困境，那就是跟外商合作。
这年头工厂是不支持私下跟外商直接来往的，但杨修为了完成自己的任务，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且他本身就是公家的厂长，权利还是有一些的。
“明白，我都明白。”
陈强连连点头。
“你明白就最好，熬过这个难关，后面怎么都好说。”
杨修满意地说道，之前陈强其实比较反对高价收粮，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
不过想通是好事，杨修并没有多想。
“杨厂长，有件事我还想说一下，咱们可不能再压价了，我刚刚得到的消息，外面其他酒厂也在死盯霍德华手里的粮，你想想看就连我们都拿不到小麦供应，其他酒厂就更难了！”
陈强按照曹利的思路，给杨修打了一剂预防针。
“什么？还有其他酒厂在抢？”
杨修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他还以为就他一家在谈，所以并不着急，可经过陈强这么一提醒，他幡然醒悟过来。
连通州酒厂都拿不到粮食供应，其他酒厂的处境不是更难？
那些厂长为了完成指标，肯定会把目光对准霍德华这个肥羊。
“对！而且是很多家都在跟霍德华接触，所以我觉得能不压价就别压价了，大不了今年奖金少一些，咱先渡过难关再说！”
陈强立马点头，这可算是随了杨修的心意。
对于陈强而言，酒厂就是他的命根子，是所有一切。
可对于杨修来说，酒厂就是个跳板，把组织布置的任务完成好，将来能够高迁就行。
至于酒厂收益，并不排在第一优先等级。
“好，好！陈副厂长你这个消息来得非常好啊，就像是一场及时雨，等会如果他再坚持不降价，我就直接拍板。”
杨修大手一挥，豪迈地说道。
“杨厂长不用跟上级说一声？”
陈强还不忘贴心的提醒。
“不用，他只会给我发任务指标，却根本不给粮……再说我拿的都是厂里的盈收去买，出了事我负责！”
杨修声音坚定地说道，他已经看到星光大道就在脚下。
如果酒厂都没粮酿酒，只有他能完成指标，那可以说是业绩极其突出。
“好，杨厂长果真有气魄！还有一件事我得小小提醒一下，我们绝不能接受先付款，万一再找到其他低价外商，我们先付了款就亏大发了。”
陈强趁热打铁地说道。
“陈副厂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是那么愚笨的人吗？做生意哪有先付清款项的道理？”
杨修对此嗤之以鼻的笑了。
“是我多虑了，我经商多年，没想到还比不上杨厂长在任上几年。”
陈强说着露出惭愧的笑容。
“唉，陈副厂长你也不用这么说，每个人擅长的事情不同，你也提出过很多建设性意见嘛！再说公家既然派我来领导酒厂，就说明是看中我实力的。”
杨修笑呵呵地说道，这时候他感觉陈强好像也没那么不顺眼了。
两人聊得其乐融融，酒厂里的其他部门领导也不敢多说话，只是不断地用眼神暗示陈强，他们不知道陈强受了什么刺激，居然打算真的让杨修胡来。
很快，霍德华从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曹利。
他今天并没有带着史密斯一起。
其实霍德华刚才没跟曹利说全，虽然他当面质问了史密斯，也听到了史密斯全程叫冤。
可他还是没那么相信史密。
第一次来酒厂是史密斯来交流，第二次是他们一起来，到了第三次，霍德华是自己偷偷来的。
因为他心底里，已经开始不相信史密斯了。
“诸位，我刚好碰上我的朋友，不介意一起吃吧？”
霍德华向杨修等人笑着询问道。
“当然不介意，霍德华先生，您尝尝我们酒厂的珍品，这可是陈年佳酿！”
杨修说完，酒厂的人笑呵呵地举起酒杯，霍德华见状也勉强的端杯抿了一口，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连连干咳道：
“哦，我的天，你们这个酒味道可真……有点像酱油。”
“霍德华先生果然是个中国通，这个酒就属于酱香型白酒，白酒的分类有清香型，浓香型，酱香型，凤香型等等，如果从口感上来分又有着棉柔型……”
陈强接过来话头，讲到酒，他还是很有热情的。
不过很快陈强就看到了杨修不悦的脸色，立即收住笑道：
“当然了，这些酒没粮食都是没法酿造，我们在杨厂长的领导下，才有机会跟霍德华先生合作。”
“嗯，合作的事情，还是得把价格谈妥了再说。”
霍德华说完看了曹利一眼，给出了他最新报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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