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迎仪式在镇子东南角的礼堂举行。
但到了会场,陈余惊讶得发现,站在礼堂门前的,只有威廉圆滚滚的身影,高挑纤细的海伦娜,和一个两年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人。
“道格神父!”
身形高大、头发花白的道格神父一身白色神袍,神色温和的朝陈余挥了挥手,像是一个邻家老爷爷见到自家孙子一样慈祥。
他是陈余见到的第一位神职者,也定格了陈余心中神职者的形象——慈悲、善良、温和、宽容!
“许久未见,您的风采一如往昔。”
“亲爱的小陈余,神的面前不能说谎噢!虽然你的话让我很开心,但是,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每一天都在衰老,都在接近神的怀抱!青春是属于你们年轻人的。”道格神父微笑着说道。
“来了,我们去迎接吧!”威廉整了整衣襟,轻声提醒众人,他又悄悄走到陈余身边压低声音问道,“准备好了吗?”
“当然。“陈余不假思索的回道。不就是迎接一位客人吗,虽然她身份尊贵些,但只要不失礼貌,保持尊重和敬畏不就足够了吗?
像海伦娜一样,像是相亲一样折腾自己,实在过了。
威廉又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从上至下扫了陈余一眼,然后在背后向海伦娜竖了个拇指。
海伦娜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暗中与威廉眼神交汇了一番。
“请各位不要直视尊者的眼睛。”道格神父好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止在生命神教,旧土世界各个教派的神职者都遵循着森严的等级制度。眼睛被视作灵魂的窗户,直视尊者的眼睛,被认为是一种极不礼貌的行为,是一种冒犯和挑衅。
此时日近黄昏,绯红的晚霞像是喝醉的纱帐一样,遮住了夕阳的模样。温柔地光芒洒在沥青马路上,像是铺了一层花瓣编制的地毯。
夕阳洒在一道身穿神袍的倩影身上,像是为她亲手披上了一层色调温暖的轻纱。
那身影在夕阳和晚风中款款走来,显得格外出尘和惊艳。
“参见神官阁下,愿女神的光辉与您同在。”
道格神父将右手贴在胸前,躬身行礼。其他人学着他的样子,同样行了一礼。
陈余低着头,看不清这位神官的长相。但从身形轮廓来看,应该是一位年轻的女性。
“不必多礼。荣光与诸位同在。”神官回了一礼,温和地说道。
这声音听着有几分耳熟。
道格神父临时充当起了介绍人,一一向神官介绍着威廉等人的身份。
轮到陈余时,一直谨遵道格神父教诲,低着头的他,清晰的看到神官经过自己时,忽然停住了。
“这位先生是……”道格神父正要继续介绍,神官却微笑着打断了他。
“抬起头来!”神官忽然接口说道。
“您是指我吗?”陈余心里忽然一紧,神官语气不善,似乎对自己很是不满。这可就冤枉了,才第一次见面,对不上眼也不能怪自己啊!
他颇为忐忑着抬起头,心中思索着应对,目光落到神官脸上,却忽然怔住了,眼睛越瞪越大。
因为这位身份尊贵的生命神教的神官阁下,竟然是一位熟人——李霜。
道格神父担心陈余的失态惹恼了年轻的神官,正要开口提醒,却发现两人正眉来眼去,气氛格外古怪。
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的话又咽了回去。
陈余和李霜大眼瞪着小眼,目光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滋啦,滋啦……
(“怎么是你?”)
(“为什么不能是我!”)
滋啦,滋啦……
(“你想做什么?”)
(“你管我。”)
一旁的威廉看出了两人之间必有故事,不紧不慢的说道,“神官大人,我们这里属于穷乡僻壤,实在没有什么能拿出手的东西。这件礼物,您还满意吗?”
“礼物?”陈余环视了一圈,也没看到有任何一样称得上礼物的东西,正要提醒威廉,就见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向自己。这下他更摸不着头脑了,甚至放弃了替威廉遮掩的想法,他一摊手,无辜道,“我什么都没准备啊!”
“威廉先生有心了,这件礼物我很满意。”李霜微笑着回道,眼神却意味深长的瞥向陈余。
“既然如此,就不打扰您了。祝您度过一个美妙得夜晚。”
说着,威廉和海伦娜一起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去了。
李霜笑着回礼。
等他们走到这条路的尽头,海伦娜有些过意不去:“威廉先生,这么做是不是对陈余不太公平!”
“年轻人更需要历练,挑战往往伴随着成长,这是他的幸运。而且,相信我的眼光,他们之间的缘分会越来越深的。”
剧情的走向越来让人越看不懂了。
明明大家一起来迎接神官大人,才刚见面就要告辞,而且回去的时候,相当刻意地落下了自己。陈余眼睛一眯,忽然品出一丝阴谋的味道。
不行,自己必须尽快脱身。他清了清嗓子,谄笑道,“都是小地方的土包子,没见过什么世面,失了礼数,还请神官大人和神父阁下不要介意。”
“他们一定是太紧张,所以说错了话。那什么……我去帮他们取礼物,再见!”
陈余正要开溜,手臂却被一只温暖柔软的小手紧紧握住。他佯装未觉,用力挣了挣,身体且纹丝未动。
“咳咳……”
道格神父也是极精明的人物,他眨了眨眼,很快就明白了进退。“突然想起还有一段经文没有誊抄,唉,年纪一大做事总是丢三落四。神官大人,我也先行告辞了!”
“请自便。”李霜微笑着回道。
道格神父头也不回地远去了。
他心中忽然想起教内流传甚广的一则传闻,正是关于这位生命神教有史以来最年轻神官的,传闻她除了天赋出众得到某位主教垂青之外,还嗜好男色,而且饥不择食。
如今看来,谣言果然止于智者。她的口味明明很挑剔和奇特,完全对阅历丰富的自己视而不见,反而选中了一旁青涩稚嫩的少年。
自忖错过了人生中最后夕阳红机会的道格神父,心下黯然,脚步也沉重了几分。
“走吧!”
李霜松开手,率先向一旁的教堂走去。
陈余却还是站在原地,一步一步向后挪着。
李霜忽然说道,“听说你教了莫渔不少好东西?”
“嗯!嗯?”
陈余心里一个激灵,那货这么快就把自己卖了,不是口口声声说是歃血为盟的异父异母亲兄弟吗?
他有些心虚地说道,“怎么会,那都是谣言!”
李霜不置可否,并未在这个话题上深究,云淡风轻地继续说道,“听说你有一个很可爱的妹妹,是叫七月吧!”
陈余的脸色阴沉下来,警惕地问道:
“我们之间的事,不要牵扯别人。”
“别紧张!”李霜轻轻推开教堂的木质大门,停顿了片刻,待适应了里面的昏暗光线,才缓缓走了进去。
“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当然,要不要帮选择权在你!千万不要觉得为难,我一向很尊重朋友自己的意愿。”
也许这才是少女神官的真实面目吧,谈笑间已经悄无声息地拿捏住猎物的死穴。她所给出的选择,从来就只有一个选项。没有任何威胁的口吻,却字字都是压迫和威胁。
陈余闷声跟在她的身后,一言不发。
李霜道,“这就生气了?你放心,这次之后,你就不需要再为我做事了,而且,我会送你一件最称心的礼物。”
“……”
“你马上就要进入新海城了吧,你妹妹呢,安全城的入城审核极为严格,不会放任何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城。你已经是特例了,但这种特例不会同时出现两个。而且,她的身体似乎还有着不小的秘密,一旦被科学院的那帮疯子发现……”
陈余低着头,渐渐握紧了拳头,瞳孔中泛起了一抹杀意。
李霜对他的反应置若罔闻,“其实也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说不定很快就有转机呢!也许只需要一份小小的文件,比如——生命神教的教职证明。”
这一刻,陈余承认自己心动了。从向经纪人递交转正申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一直在苦苦思考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
安全城是绝不会放任一个来历不明的人进入安全城的,这是铁律。手眼通天的紫罗兰公司或许能帮陈余解决了自己的身份问题,但经纪人曾明确告诉他,公司能做的也仅此而已。
那么,妹妹怎么办,他陷入了无尽得彷徨和矛盾中。
三年前,一个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小丫头在沙漠里捡到了自己,将水壶里仅剩的一口水喂给了这个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陈余的人生也从那天开始。在此之前,他的记忆只有一片模糊得空白。
醒来后,他问这个脏兮兮得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家里的大人呢?
小姑娘反问道:你叫什么,家里的大人呢?
陈余怔了怔,很快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她的身世。并且,从那以后都未再问过。小姑娘早慧,内心极为敏感,又或许因为别的什么原因,竟也同样将这个问题埋在心底,一次都未再问过陈余的来历。
也许只有同病相怜的人,才最明白彼此的感受,才会惺惺相惜,相互扶持。
于是,一大一小两个说不清楚自己过去的人自那天起开始了相依为命的生活,并暗中用自己的方式执着地寻回各自失落的记忆。
在黑水镇,兄妹俩遇到了一群可爱的贵人。镇长威廉收留了他们,并教会他们生存的技能,和人生的智慧,并给陈余安排了多种不同的职场身份;“玫瑰旧约”酒吧的鲁尔与莉雅,教会了他们生活的乐趣;善良的游学学者白露,帮助他们治疗遗失得过去留下的伤痕,并认识旧土世界的真相。
尘封的往事如烟,不经意间回顾时,一桩桩,一件件,却历历在目,恍如昨日。
突然起来的善意和惊喜让陈余有些发懵,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口的大山被如此轻易地豁然搬走,让他有些难以置信,他又小心翼翼地确认了一遍,生怕刚才听到的只是幻觉。
“你真能帮我?”
“当然,我从不骗人,虽然担不起一诺千金,但我答应的时就一定会兑现。不过,你得先帮我做完一件事。”
“好,我答应你。”
陈余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稍稍犹豫,像是怕她突然反悔,甚至都没有追问详情。
教堂里燃烧着两盏昏黄的油灯,生命女神洁白的塑像披上了灯光,格外柔和、悲悯、圣洁。
李霜坐在神龛下,手里把玩着一枚硬币,她的白色神袍上,同样披上了橘黄色的光芒,如同错觉一般,她的面容竟与背后的生命女神有几分神似。
仅仅花了几分钟的时间,她就简要说明了需要陈余去做的事情。她的声音悦耳空灵,沉静如水,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仿佛只是在描述一件家长里短得小事。
陈余却目光复杂得看着她,悠悠问道,“你能告诉我,哪个才是你的真实身份吗?演员?紫罗兰代理人?地位尊贵的生命神教神官?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身份?”
李霜正精心涂抹着自己的指甲,漫不经心的回道,“这很重要吗?”
“这对我很重要。”陈余目光炯炯地看向她,语气坚定的说道。
“那好吧,谁让我这个人那么善解人意呢!你仔细听好了,这个问题我只回答一次。也绝不会隐瞒什么。”李霜将涂抹好的指甲靠近了一侧的油灯,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是……李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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