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闯没错。
她此刻已换了一具身躯,芦亭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皆不识她,自然不能说是回。
而一进芦亭,院中早起忙做的人便齐齐朝她看去。
最先开口的,是离她最近的顾婶。
“你找谁?”
原本看见这一个个熟悉面孔欣喜若狂的李曦年,因为这一句“提醒”,顿然冷静了些。
她停在原地,看向自己同先生住的那屋,屋门紧闭。
“请问,那位苏先生……去哪了?”
先生一向起得早,必然不是在屋中睡懒觉的。
“你是谁?找苏先生干什么?”
那个平日与自己嬉笑玩闹,年岁一般的阿乐沉着个脸起身而问,顺将袖子又往上撸了撸,毫不客气地似乎是要驱赶。
“我……”
轮到李曦年不知如何回答了。她总不能直接说,我是阿曦,我回来了吧……
顾婶瞧见这孩子支支吾吾半响不出声,示意阿乐不要再说话,而后回答了李曦年的问题。
“苏先生不在这里了,你要是找他写字……”
“什么?!”
顾婶话未说完,李曦年立刻打断。
“不在这里了是什么意思?!”
阿乐忍不住了,朝李曦年走近几步。
“什么什么意思!不在这里了就是不在这里了!苏先生早在半个月前就离开了!整个明道坊谁不知道!你现在来找他莫不是来看笑话的!”
“阿乐!”
顾婶出声阻止他继续往下说,起身挡在他身前。
“这位小娘子,苏先生确实早就离开芦亭了,我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这段时间也有不少来找苏先生写字绘扇的,小娘子还是另找他人吧。”
如雷轰顶的李曦年已然听不进这些,无视阿乐的警告径直朝先生那屋而去,只是那扇被上了锁的门如何也推不开。
她掰着门缝往里看,屋内的几案矮凳书桌皆摆放如常,可唯独缺了那些随处可见放置不下的书籍。
先生爱书如命……
她的身躯骤然僵硬,脑中嗡嗡作响,双手摸着那门扇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小娘子……小娘子?”
还是顾婶觉得不对劲,走近唤了几声,她才回过神来。
一扭头,便已是满眼含泪。
“顾婶儿!先生去哪了?什么时候走的!他一个人吗?不会的……他不会离开这里的……他说过芦亭是他唯一的家,他怎么会离开……”
李曦年几乎是抽噎着问的这几句话,叫在场的人皆不得其解。
一个陌生女子,这般……实在是叫人匪夷所思。
莫不是苏先生原籍之处找来的人?
顾婶这样想着,可这姑娘又这般熟悉地唤自己……确有些不忍。
“小娘子别哭啊,苏先生只是离开这里去了别的地方而已……”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先生说会回来的是不是?”李曦年又打断顾婶的话,“他说什么时候回来了吗?他要去多久?他身边……”
问到这里,李曦年才惊觉自己许是已经失言了,而接下来要问的问题,竟忽然叫她有些害怕。
“他身边……他身边的那个……”
“滚!”
阿乐忽而上前,拽着李曦年的衣襟将她狠狠往外面甩了出去。
李曦年一个跄踉未站稳,跌倒在地。
“滚出去!”
基于阿乐这般对待自己,李曦年心中又慌了许多,她想知道的答案,似乎已经通过阿乐这反常的行为告诉了她。
顾婶忙责备着阿乐,上前将李曦年扶了起来。
“小娘子别怪,他从小跟那孩子一起长大的,感情很深……”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你还是走吧,我们什么也不知道。”
罢了,直接拉着一旁的小环进屋,闭了门。
阿乐也被刚好回来的生伯拉回屋里,院中的人纷纷躲了去,只剩了李曦年一人呆呆的站着。
片刻后,生伯抚着半白的胡须缓缓靠近,他是这芦亭里最年长的人,往常芦亭的大小事都是由他解决,此时也不例外。
“老朽也不问你是什么人了,至于你找苏先生做何,老朽也没有兴趣知道。老朽能告诉你的只有一句话,苏先生半个月前便离开了上京。”
“那……”
“芦亭是他的伤心地,会不会回来我们也不清楚,至于别的,小娘子还是不要再开口问的好,请!”
生伯伸手引李曦年离开,她握了握拳头,还是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
她知晓芦亭中每个人的脾性,见一向笑眯眯地生伯都沉了脸,理当识趣。
只是……先生的离开,叫她顿时失去了方向。
就像当初在潭边醒来一般迷茫无措,更另她不知接下来的路该如何去走。
失了心中唯一念头的支撑,她强撑着的这几日到此刻终于力竭,方走出芦亭的大门,便重重倒了下去,眼眶含着的泪水终于滑落脸颊……
再醒来时,李曦年躺在对她而言舒服至极的榻上,听着外面熟悉的嘈杂声,缓缓睁开了眼。
她坐了起来朝门外望去,这里……是她最熟悉不过的芦亭,她回来了!
“先生!”
李曦年起身往外跑,见满院熟悉的面孔,却更陌生警惕的眼神,心又凉了下去。
原来……不是梦。
此刻的芦亭,已没了她最熟悉的那个人。
可若这一切都是梦,该多好……
“阿娘!她醒了!她醒了!”
小环叫着顾婶,自己躲在门内偷偷看着这边。
“多谢……”
还未等顾婶开口,李曦年自觉预备离开,饿了一日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了两声。
“吃点儿东西吧。”
李曦年拒绝她的好意,径直出了门,惨白无色的脸颊甚有些吓人。
好在芦亭的人将她的马儿牵了进来,让她不至于又缺了这唯一一个肯陪着自己的伙伴。
“吢安寺……”
顾婶在李曦年身后低声说了一句,使得李曦年骤然回头。
“苏先生离开之前去过吢安寺,他同那里一位住持很熟,或许你可以去问问。”
李曦年像是恍然大悟般笑着谢过,立刻骑马朝吢安寺疾去。
她记得,她怎么会忘。
先生时常带着自己去那里,与那里的住持一聊便是半日,每逢寒衣节她也会去祈愿,一跪便是小半个时辰。她曾问过先生与住持是何关系,先生用了两个字:旧识。
对!住持必然知道先生去了哪里!
带着这笃定的想法,李曦年很快来到了吢安寺,急急匆匆地找到了这里的住持,却又得到了一个令她失望的答案。
春雨骤至,却是迎着明媚的阳光淅沥而下。
李曦年怅惘地站在寺下的山崖边,身后的十五似有灵性一般地跟着她,
住持说,先生并未曾提及去处,只是来这里取了一物,同自己道别后没有留下只字片语便离开了。
“智者任物不任己,愚人任己不任物。”
这是住持方才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不懂,也不必费心揣摩。只是这最后的唯一的一个希望,从笃定变为无望之后,使她起伏跌宕的心境又空落了起来。
该怎么办?
她该去哪里呢……
该去哪里……才能找到先生?
先生并未提过他的原籍,天下之大,以先生的脾性,去哪里都是有可能的。只是她若盲找,却不知要何时才能重逢。
站了许久,李曦年似是累了,就地缓缓坐了下,昂头迎着落下的雨水,张嘴接了几口。
她的双脚就荡在山崖边,抚着石间新长出的芳草青碧,愣愣地盯着脚下的云雾缭绕,宛如她此刻孤寂无依的心一般,飘无定所。
纵是有雨,这吢安寺脚下来来往往的香客也未曾减少。
只是人们虽瞧见了这个坐在山崖边无所顾忌又狼狈的背影,却也未曾有人想要去问上一问。大都只是与同行者嘀咕一句,叫旁人也看看这个不知要作何的另类……的笑话。
愈近黄昏,李曦年心里的惆怅和无望愈发叫她苦涩起来。只是她更清楚,要想与先生再见,便要首先好好地活着。活着……便是一切希望的起点。
她抿着嘴,慢慢平复自己的心情,抬手用衣袖擦去流了半日不曾停过的眼泪,大抵与雨水也分辨不清了。
“先生……阿曦一定会找到你的……”
她喃喃地说了这一句,忽而昂头笑了起来,这宽慰的话,许是也只有自己说给自己听了。
虽不知之后究竟该如何,但现下确不该待在这里了。还好,即便她将十五忘了个干净,可十五却没有抛弃她。
雨渐小,却仍是雾蒙蒙地下着。
李曦年托着地缓缓起身,许是坐的时间太长了,竟连站都站不稳,便弯腰欲捶捶发麻的小腿……
可这一幕叫别人看了去却是另一个样子。
一个瘦弱之人在崖边坐了半日,终于摇摇晃晃地起身,似乎还在犹豫自己究竟是要生,还是要……
眼见李曦年弯了腰,从另一个角度观察了她半刻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了,风一般地跑了过去,伸手将她“捞”了回来。
这男子将她狠狠推到在地,从他的角度来说,自己是帮助李曦年离开了危险的悬崖,并以这般居高临下的姿态怒瞪着她。
莫名被推到在地的李曦年顿时怒火中烧。这一日不顺心的事儿太多,本就无处发泄,现下倒来了个找事儿的!
只是当她正站起身来预备对那人拳脚相加的时候,一张熟悉的面孔缓缓映入她的双眸,加上那让她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声音。
“你要干什么?轻生!?”
“……”
毫无疑问,李曦年是惊喜的,却又免不得带着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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