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说得没错,门后果然还是一个通道。冰冷的人造墙壁灰暗阴沉,没有盏灯亮着,一直延伸到黑暗中。因为铁门滑开的震动,头顶再次不安稳地颤抖起来。
“走。”没有半分耽搁,库洛洛一声令下,我们鱼贯而入。
很普通的一条道,钢筋为骨,水泥敷墙,构造简陋而结实,漫长曲折。库洛洛拉着我的手走在最前面,身后是同伴沉默的脚步声。一行人全速前进的脚程很快,大概走了两百多米,已经转了几个弯,听到身后一阵被狭长通道放大后传递来的隆隆塌陷声。
“进来的地方也塌了。”侠客道,他脑子里装着大部分地下基地的地图,“我们现在,应该走出基地的范围了。”
“前面就是矿区。”派克道,她一直负责押管着黎恩,前路的情报尽在掌握中,“小心,那里有一只看门的魔兽。”
“……已经听到了。”信长喃喃道。
我也听到了。
从前方看不到的通道那头,传来一阵阵巨型野兽的喘息声,呼哧呼哧,像滴答着涎水的风箱。
“是个大家伙啊。”窝金感慨道。
说话间,我们已经走到了尽头。灯光从身后的同伴手中打过去,照亮眼前的庞然大物——
不知何时开始,两侧的墙壁和头顶的天花板离我们越来越遥远,通道变得逐渐阔大,直到现在,视线里出现一座庞大到让人仰着头才能勉强看到边缘的巨大金属门,严严实实封在面前。
之前那扇三道锁的密码门和之相比,简直渺小得像一片玩具。
而在眼前这座巨型门前,还趴卧着一条两人多高的黑色巨犬。在我们到来之前,那只庞大的犬型魔兽就躁动不安地趴在地上用爪子抓挠地面,似乎是也感受到之前令兽不安的震动。
看到我们这些不速之客,那条长得像狗的大家伙抬起搁在地上的脑袋,厚实有力的爪子一撑,腾地站了起来,地面随之一震,四只暗红色的兽瞳像闪着不详红光的探照灯,炯炯照了过来。
……是的,四只眼睛。
眼前这从头到脚长得像大黑狗的魔兽,赫然长着两个脑袋!粗壮的脖子在根部分了叉,冒出一左一右两个完全对称的黑色脑袋,暗红的眼睛、粗壮的獠牙,扑哧扑哧喷着水汽的鼻头,威慑力成倍增加。
“有意思。嘿派克,它是天生长这样,还是被人改造的?”我回头,看到信长说着将手在脖子下面比划了一下,示意问那两个脑袋。
派克没理他,看着库洛洛道:“团长,这条狗受过训练,凡是走到这里的生人,都是它的口粮。”
地面又是隐隐的颤动,那条双头巨犬扭动身子,向前试探性地迈了两步。一阵金属撞击声,我才看到它脖子上扣了个几乎陷进肉里的黑色项圈,后面拖着一条比我胳膊还粗的铁链,一直栓到门上。
有那铁链拴着,它不能直接朝我们扑上来,但想要从它身后的门里进去,又必须经过它的领域。
双头巨犬看起来很久没吃东西了,两个头颅并排,紧紧地盯着我们不放,四只眼像刚从岩浆里钻出来那样的猩红狰狞,两张嘴同时张开,龇出森森獠牙,口水沿着嘴角哩哩啦啦淌下来,绝对是垂涎三尺。
“窝金、信长,杀了它。”库洛洛淡定下令。
“是!”窝金、信长立刻响应,摩拳擦掌地刚要上去——
“吱呀——”
一阵久锈金属轴承艰难转动的声音,两头巨犬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撇过脑袋朝旁边挪了两步,让出身后那扇正被人缓缓推开一条缝隙的门。
“先等等。”不用库洛洛说,窝金信长也停下了动作,站在最前面看向门开启的地方。
厚重的金属门向外被推开,微弱的浮光从门缝里泄出来。那扇门太过高大了,我沿着门缝一直看到接近地面的地方,才看到一个发色花白的脑袋探出来,下颌一撮呼应的花白胡须,乍一看以为是一头尖长脸的山羊。
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一个山羊脸的老头。
我看了眼库洛洛,他单手插进口袋,整好以暇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门的方向。
那老头朝外一眼看到我们,脸上肌肉猛地一抽,眼睛眯了起来。
“你们是谁?外面出了什么事?”
出乎意料,他没有惊慌失措地缩回门后,反而扒着门问道。语气还颇为镇定,苍老嘹亮中带着点颐指气使。
像个惯于发号施令的口吻。
“三区基地的地下建筑整个塌陷了。”库洛洛不紧不慢道,“我们都被关在下面,希望能从这边借道出去。”
“你说什么?全塌了?!”山羊脸老头听了库洛洛的话,整张面皮跳动了两下,猛地从门缝里钻了出来,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开什么玩笑!拉格沃那个废物呢?你们把他杀了?”
路过那条双头巨犬的时候,后者粗壮的尾巴拖在地上没来得及收回去,挡了山羊脸老头的路,被他不耐烦地一脚踹过去,“滚开,蠢货!”
被踹了一脚,獠牙比老头整个人都长的双头魔兽连叫都不敢叫一声,赶紧夹起尾巴贴到墙边,两个脑袋挤在一起,喉咙里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也不知是哪边传出来的。
那老头穿着白大褂,脸上架着单片眼镜,一个典型的科研人员打扮,身材又瘦又小,从两米多高的魔兽尾巴边上走过来,活脱脱一副蚂蚁欺凌老虎的滑稽场面。
他边走,边气急败坏地质问:“回答我的问题!外面到底出了什么事?!”
“你没听错,外面全都塌陷了。”和他的不淡定形成鲜明对比,库洛洛甚至有些悠闲地道,“如果你身后出来的地方没有别的出路,我们恐怕都要死在这里了。”
那老头近看更加沟壑纵横的脸上又是狠狠一抽,仿佛某种不妙的预兆。他几乎炸了毛地想从我们身边走过去,“我不信!我得亲眼看看!”
一把剑倏地从斜侧伸过来,明晃晃的剑尖抵在他的咽喉处,那老头猛地顿住脚,向后仰头躲避,胡须颤抖起来。
“你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老东西?”飞坦用剑尖点住他,有点哑的声音带着冰凉笑意。
“你、你们……我……”山羊脸老头被他肆无忌惮的杀意吓住了,抖着胡子结结巴巴道,“听着,我看得出你们也是流星街人,那就没问题,我、我得先看看外面的情况,然后再带你们进去……我和拉格沃不是一伙的,别、别动手!”
“别、请别杀他。”黎恩提起一口气道,他刚开口时还有些胆怯的破音,但很快顺畅地说了下去,语气坚定,“他是这里实验室的总负责人图坦卡蒙教授。除了拉格沃以外,没有人比他对矿区更熟悉了。我们想要找到出路,离不开他的帮助!”
“啊!你是那个……”山羊脸老头的眼角瞥到说话的黎恩,有些费力地认出了他,“叫什么来着。”
“我是黎恩,教授。”黎恩的狐耳抖了两下,抬起低垂的眼睛看向阶下之囚的老头,“您制造的沙狐混血。”
“是的,我想起来了。”老头一口气吐出来,还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整个人向下矮了一点,收敛了气焰,对剑指着他的飞坦道,“听着,他说的没错。只要让我确认这外面真的塌陷了是死路一条,那我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他咽了咽口水,“虽然我也只知道从拉格沃那边出去的唯一一条路,但是我们还可以想办法……这儿属我最熟!”
飞坦和库洛洛对视一眼,收回了剑。
干巴瘦的老头被我们围在中间,缩着脖子不敢妄动,眼神闪烁。
“那么这位……图坦卡蒙,教授。”库洛洛顿了顿。
“我知道这是个埃及法老的名字,但我也叫这个名儿,没有问题。”图坦卡蒙老头有些羞恼道。
“当然。”库洛洛大方认可他的说法,“现在我明白了。的确,想要从这里出去,我们需要你的帮助。那就走吧,请你带路。”
“我还不知道外面的……”图坦卡蒙看着我们来的方向,不死心地挣扎。
“没必要浪费时间了。”库洛洛叹了口气,“我不会骗你。我们可以边走边说。”
图坦卡蒙没得选。
他只好带着我们(或者说被我们押着)往他出来的门后走。有他在,那只看起来极为唬人的双头巨型犬魔兽只能缩在墙角,别提淌着口水扑上来了,连吱也不敢吱一声。
“这也是实验的成品之一吗?”路过它的时候,库洛洛问。
“是啊。得到双头狼繁殖技术后进行混血实验的第二代,”由飞坦负责看管,束手束脚走在我们旁边带路的图坦卡蒙怏怏道,“一个勉强有点用的残次品。”
高大厚重到给人压迫感的金属大门前,走在最前面的窝金单手毫不费力地一推到底。
门后,一个出乎意料巨大的空间。
我仿佛看到了黑夜与银河。
走出那扇门,眼前是一条横向的悬崖。悬崖外面一片漆黑,不知道下面有多深,大概几十米之外,被留出的岩石反射着从我们这边照过去的微光,能看到对面被挖得千疮百孔的岩体。
那是一条条纵横交错,一眼数不过来的成百条矿脉。
真是,壮观。
我从没见过这样在地下的矿坑的模样,当库洛洛拉着我一直走到悬崖的边缘往外看的时候,我也不禁睁大了眼睛——
对面的矿区并没有设置必要的照明,因此一片黑乎乎,向下也穿不透黑暗看到底,仿佛能把人吞到骨头都不剩的无尽深渊。
对面的距离倒是不太远,从这边照过去的微弱光亮还能在矿脉最外面的岩石上留住,那些蜿蜒盘曲的矿道因此呈现出更加深邃的黑色,纵横着罗列在岩石上,错综复杂,像一条黑色的百头巨龙盘踞在对面。
空旷、沉默、规模宏大,仿佛凑近了就会把人吃掉的可怕。
我抓紧了库洛洛的手缩在他身边,循着光回头望身后看。
“哇啊——”
我再次失态地张大嘴。
如果说对面是死气沉沉、已经废弃的巢穴,身后就是一片生机勃勃、充满光明的巢穴。
因为灯光从每一层透出,我看得清清楚楚。以我们所在的这一层为最下面,仰头向上,大概有十几层,每一层都是门后这样宽敞的悬崖,一道一道像梯田那样后缩着向上延伸,黝黑的地下世界,仿佛在沉默山体上亮起一条条平行铺展的光带。
在那些光带里,我能看到有黑色的人影在其中走动,忙碌着交谈着,井然有序,像蚁巢里勤奋而沉默地来来往往的工蚁。
这边,应该是所谓的实验室吧。
大概十几层,每一层的后面还不知道有多大。整个地下岩体被挖空,造成了一座藏在不见天日地方的实验大楼。
真是壮观,人类的行为,壮观的美。
和我一样,其他人也不禁看着眼前前所未见的壮观场面,有片刻出神。
对此,见怪不怪的图坦卡蒙无可奈何地,被在这种时候也不曾露出半点破绽的飞坦和信长夹在中间,有些怏怏又有些自豪地小声嘀咕了一句: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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