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果然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神龙见首不见尾。林桓正式毕业后回家歇了人生最后一个暑假,再回到出租屋就没有见过他。主卧的两个邻居说程烨可能需要很久才回来。
很久。
久到她上了一个月的班也没见过他。渐渐地,林桓去卫生间担惊受怕的心理得到了非常有效的缓解。
不过她仍旧照着程烨的内务标准来整理卫生间。都说二十一天培养一个习惯,的确,林桓已经养成了随手收拾卫生间的习惯。最近她和妈妈视频时,林妈夸赞她的自理能力有了质的飞跃。
当然,这种习惯也只是停留在收拾卫生间上——她自己的房间乱成一片,柜子上的土积了一层,似乎很久没人住过的屋子只有在赵桔偶尔过来与她小聚是才会随着抹布进去垃圾桶。她床上的被子只叠过一次,还是由于天气转凉后,她把夏季的空调被收起来,换上了一条稍微厚实的被子,期间还给妈妈拍照片,再一次遭到了口头表扬。
中秋小长假来临之前林桓的加班劲头越来越高涨,她的被子就越来越有理由不叠,每天起床一掀被子就像拥有了特异功能而瞬间移动到公司,晚上则是从公司慢悠悠地回家往床上一躺。
她一直想报个班学英语的,毕竟在中外合资的公司工作。以她瞎猫碰到英语四级这只死耗子能力来看,她担心英语口语不能达标很正常。她也下定决心要训练——决心而已——她被分在了汉语主管的部门,主攻国内市场,汇报方案时说个OK,主管都得皱眉头让她注意措辞,“就像一张海报要注意统一字体一样,别时不时蹦出一句英文来,你看看业主,净是些暴发户,大字不识一个,他们听不懂的那些洋文……”
林桓赶在九点之前把效果图全都弄出来,利利落落地插入ppt,设计部被设计主管教育过了——“ppt别做那么多动画,零动画,不费力还出效果,你做那么多动画是汇报方案还是让业主看你酷炫的动画?”
她检查无误后将文件解密,最后给项目经理和业主的邮箱各自发了一份。做完这一切,她关闭电脑和继续加班的几位同事saybye-bye。
到门禁处打卡时,她想起了中秋礼品放在后勤部——两箱绿提。扛着回家是不可能的,搭地铁也会累垮。于是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
赵桔今晚要给她送月饼,她被研究生导师压榨了无数劳动力后得到了一盒月饼,勉强当做战利品。幸好见一面分一半,林桓得让赵桔拉走一箱提子,免得她到时候吃不了被赵桔用“光盘行动”的口号贬损她浪费东西。
林桓到现在没吃晚饭。地铁口的煎饼摊和烤冷面总是能轻而易举的吸引路人,平时买了这些东西也不能在地铁里诱惑其他乘客,加上妈妈千叮咛万嘱咐,“少吃外边的路边摊”;再加上,她今天失血过多坐在出租车上连司机师傅都在唠叨:“小吃摊不干净!”
鉴于多方狂轰乱炸,她从出租车上下来后,扛着两箱提子直接扫荡了阳光小区外的超市。
来出租屋近两个月,林妈敕令她在网上买厨具,“闺女,你一定听妈的话,外头的饭少吃,晚上下班早自己买菜做饭。”
鸡蛋、西红柿、土豆、茄子和青椒,结账之前又挑了两头蒜。林大厨真不是什么大厨,做饭步骤从百度搜,熬粥担心熬糊了一分钟去掀八次锅盖,中间还险些被热气烫到手。林妈为此非常担心地说:“闺女,你这样掀锅盖肯定不会糊,因为粥都熟不了!”
主卧的邻居刚刚在群里发了通知,她们早已经搭上了回老家的火车,今晚不回来了。
林桓也想回家。B市距H省并不远,只是她被大姨妈偷袭,只好趁这个假期养精蓄锐。
林桓和妈妈一人举着一部手机打开微信进行视频聊天。不在微信朋友圈凑齐九张图显摆而在亲妈面前炫耀的她,充分让妈妈拾起了希望——“真不赖,我还担心你不会做饭而饿死,这下回家给我和你爸尝尝手艺,做酸辣土豆丝就行。”
林桓懒懒地说:“妈,您看哪个不会做饭的饿死了?而且您和我爸不爱吃擦菜器擦出来的土豆丝,所以我觉得我没必要在你俩面前卖弄。”
赵桔站在门外的吼叫声中断了母女俩的视频进程。
精力一向如24小时便利店里的赵桔,今天竟然瓮声瓮气,她对着精力如同便利店里过期产品的林桓说:“老娘明天又被导师拉去干活,她明天在农业展览馆举办个人画展,硬拉上我们一众师兄妹去捧场,要求早晨七点集合。我的导师啊,我不敢得罪她。还有,今晚我在你这借宿一宿,这里离农展馆近。”
林桓不禁想起本科时那些无聊的课程,无论怎样,都是不能得罪老师的。小学时神一样存在的人物在初中时被推翻,高中则蔑视他们的训诫,没成想到了大学,他们又成了学生心里敬畏的“神”,生怕得罪了他们留给挂科,研究生更不一样了,得罪了导师可是毕不了业的。
赵桔这次心情不好也并没像往常一样摔在客厅的沙发上——晚餐的诱惑让她本本正正地去卫生间洗手,她准备踏踏实实在餐桌前用膳,不不不,她是加餐。
赵桔一声“我靠”之后从卫生间里探出了脖子,一双大眼咕噜噜像两只风铃,见鬼一样的表情配上丧心病狂的语气说:“木木,你那个小气邻居回来了?”
林桓被电击一样
摇头,赵桔的话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本想借着放假缓一缓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揪紧了。
赵桔从卫生间飞出来,一双大湿手攥住一脸无趣的林桓摇啊摇,外婆桥没摇到,林桓刚拿在手里的提子“啪嗒”掉地上了。
“你邻居真没回来?卫生间也太干净了吧!”
林桓用鄙夷的目光向赵桔大肆炫耀了一番她的复制功能,“同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这样我用着也舒心。”
舒心。
当晚两个女生睡到天昏地暗时卫生间就传来海啸般的声音。
赵桔的睡眠系统出奇的好,当年她搂着笔记本电脑看《来自星星的你》时,始终理解不了都教授的听力。林桓虽不知至这么发死,但好歹是被流水声吵醒了。
她眯着眼睛从下铺爬起来,出了自己屋子的门顺手打开了客厅的灯。她能清楚地感觉到眼屎撕扯睫毛的疼痛——卫生间的水已经漫到了客厅!
水管怎么会破裂?
她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卫生间门前,刚要开灯时有一阵猛烈的呕吐声震破她的耳膜——一个寒颤惊得她没穿好的睡裤差点掉了!
开灯,往里探头。
她学数学时始终不能理解的一道题大致是这样的——“蓄水池一边排水一边蓄水,排水比较慢,蓄水比较快,问多久能蓄满?”
怎么会有这种问题?
怎么能有程烨这种人——谁知道他一边开着各种水龙头一边让地漏排水用了多久时间……
更令人想不通的是洗手台的排水孔并没有发挥作用,台上溢出来的水滴滴答答的形成了水帘洞,把抱着马桶呕吐的程烨淹到了脚踝。
林桓内心涌起一股厌恶的咆哮情绪,是不是当初程烨讨厌她不收拾卫生间的感觉?
她抬手关了水龙头,防止他再开再作孽她只好低头去马桶左侧关水管阀门。头还没低下去就闻到他身上浓郁的酒味,原来他喝多了,满脸通红像一只蒸熟的螃蟹。
林桓叫了他好几声得到的都是“嗯”、“啊”、“嗯”和“哦”等随话答音的字。她蹲在地上正苦于如何解救失足少男时,程烨一个回头把胳膊肘搭在她的肩膀上。
“没事,没事,我真没事。”他醉醺醺的样子否定事实更可气。
你他妈没事?你他妈没事搂我脖子干嘛?
林桓忍住他发丝散出来的清扬洗发水味和酒臭味的混合,一边扒拉他一边往后退。
这个时候又不能不管他。
作孽。
他个头太高,一时半会拉不起来。九牛二虎之力用上去,俩人一块摔在了沙发上。
林桓的右脸被遥控器硌出了几排按钮印,想来是赵桔看完电视随手一扔的结果;她的左脸更惨,直接被程烨的肩胛骨砸到了,尤其左臂差点被他压折。她一个抽身,后背又撞上茶几一角。
“我靠”。她疼到龇牙咧嘴花枝乱颤。
诶,这可是过节,她怎么这么倒霉?
程烨迷迷瞪瞪地还要吐,林桓只好再次对他手脚并用,等他翻身趴在沙发上时,她又顺手抓起茶几旁的垃圾桶放在他跟前。再一抬头,他浑身的湿衣服弄潮了她上周新换的沙发垫。
最可气的是现在地板上还有水,她去卫生间拿拖把的路上,一个趔趄表演了非常精彩的后摔。
好,很好,非常好,同是天涯沦落人,她的睡衣也湿了。
擦完地板后林桓伸了个懒腰,此时激烈的敲门声响起,赵桔也被吵醒了。
两人换好衣服紧张兮兮地趴在入户门猫眼上看来者何人时,屋外的人自报家门——“抱歉,我是程烨的朋友,我刚刚送他回来时钱包和手机落他房间了,我现在需要拿一下。”
“你朋友,他现在吐到不省人事。”赵桔的口气非常不友善,让门外的人异常焦急,“程烨今天喝多了,要不这样吧,你们开门,我现在就开车送他去医院,我真是他朋友,你们要相信我。”
好说歹说,林桓和赵桔这才小心翼翼划开门锁,让穿着夜行衣的男人进来了。他个头不算高,小麦色的皮肤加上齐刘海倒有几分稚嫩。
他同样是一身酒气,就冲这点,他还有脸说要开车送程烨去医院?他不开车去天堂就可以了!
男生动作迅速地进程烨的屋子翻出两件干净衣服来,女生自然是要回避的,两个女生虎视眈眈地看着对方,同一个想法映在脸上——怎么gay里gay气的?
男生敲门声响起后又说了句道谢的话就搀扶着程烨往外走。
林桓和赵桔商量了一下,她们决定发善心一同打车去医院。男人坚持开车,赵桔急言令色,“你有病吧,你俩都喝酒了,你开车想把我们往黄泉路上带吗?要么打车,要么我家木木开你的车,你选吧!”
男人被赵桔的怒气震慑住了,他看看一脸嫌弃姿态的赵桔,又看看一眼昏迷状态中的程烨,之后颤颤地说:“好……那,那就有劳两位……开车吧。”
林桓根本就没开过保时捷,她只在大马路上看到过这个牌子,现在黑衣人拥有的到底是哪款她承认她眼瞎。她身心紧张,由于闹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什么什么身份而打退堂鼓。
真后悔主动提出陪他们去医院。
只见男人把程烨塞上车,林桓不得不硬着头皮从他手
中接过车钥匙,系上安全带,拉手刹。坐在副驾驶位子上的赵桔在车子发动后扭身抛出了一只塑料袋,她继续凶巴巴地说:“预备着点,别让他吐你车上。”
男人依言行事,搞得车内紧张的气氛更加紧张,以至于林桓开着车子在无人的道路上从一个昏暗的光圈飞进另一个光圈,一点不理导航的提示——“前方有测速仪,限速70,您已超速。”
四个人一同去急诊室的路上,林桓向男人要程烨的身份证,她要承担跑腿的事。
林桓除了开车没堵车外其他一切不顺——急诊室门口有一个近五十岁白大褂阿姨,看见程烨就把他拉进去了,哪用她跑什么腿?
前提是男人在车子启动前打了一通电话,“程烨胃不舒服。”
就目前形势看,林桓觉着今晚和赵桔一同过来纯粹是多此一举。
男人陪着程烨在里头问诊,两个女人则坐在冰冷的休息椅上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林桓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钟。
她的右肩承载着赵桔困倦的头颅,她毫无睡意,抬头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看星空,浩渺的天空有一轮巨大的月亮,满天星斗像围观一场盛赛而摇旗呐喊,今晚注定是个不眠夜。
赵桔在一个猛低头中惊醒。两人一摆头,发现男人走过来,安安静静地坐在和她们隔了一只座椅的地方。
男人似乎很怕赵桔。可赵桔却心不在焉地跟林桓吐口水:“哎呦我的木木,我赵桔怎么觉着我年年过本命年年年流年不利呢?”
男人总想搭腔却几次都只是朝赵桔探头。
林桓打了个哈欠,抬手摸摸焦灼的赵桔,笑着说:“桔子,F大挺好的,你还有三年才离开F大,不像我现在就不能逃避现实了!”
男人一下子站起来,林桓和赵桔也瞬时坐直,随时准备着迎接一场战争。可是男人却磕磕巴巴地对着赵桔问:“对,对不起啊,我想……我想请问你,你是F大艺术学院的赵桔吗?”
“啊——?!”
他怎么知道?
林桓的脖子像一只嚣张的拨浪鼓,赵桔和男人的对话左右开弓叮里咣啷地在她头骨中炸响,他们竟然认识!
现在,多此一举的是她!
男人是龙腾集团的太子爷李恒。这是赵桔怎么也没想到的。
大一迎新完毕后赵桔加入了院学生会,由于热爱相机而承担起了宣传部的摄影工作。龙腾集团和F大艺术学院的友谊长存,而李恒任职的龙腾集团旗下的建筑公司总经理每年都会去F大做春秋两季的校园宣讲会和招聘会。承办方就是院学生会的宣传部。
李总每每前去都会和活泼好动的赵桔说话。大四任务重,赵桔便在大三下学期退出学生会,自此,也没有见过李总。当时只想着完成任务的赵桔根本不知道李总就是龙腾集团的李恒。
林桓就更不知道了!
龙腾集团去年秋招时,林桓过五关斩六将终于等到了人事打来的二次面试电话,“明天早上十点前必须到公司大厅等候,不允许调时间。”
人事口里的“明天十点前”正是林桓完成大四最后一门考试课的时间。期末考试时间和考试地点需要和学生保卫处商量,教务处也不允许此类情况办缓考。于是,一份不错的工作就让一众收到二次面试的同学自动举起了白旗。
于是,世界就这么奇妙地让他们再次相遇了。
林桓现在想想心里都不是滋味。她见两个人聊的投入,于是咽下肚子里的苦水起身去看程烨。
程烨在输液区睡得踏实,眼不见为净,并不知道林桓这个时候身心俱疲。将近凌晨四点,程烨睡饱了觉也输完了液,一众人才往阳光小区赶。临行前,白大褂阿姨特意指着林桓说:“再辛苦小姑娘一趟。”
自然是要辛苦林桓的。
赵桔和李恒聊累了就睡着了,程烨这次在副驾驶的位置也歪着头休息。夜深人静,月光像一位仙风道骨的老者随意挥一挥衣袖撒出无数的星子,让路上本就孤单的车辆徒增思乡的烦恼。
车子下了高速后,程烨捂着肚子难以言表的痛苦让林桓立马靠边停了车。
她开门下车后又跑到车子里侧扶他下车,到绿化带处她一边撅着屁股给他拍后背一边闭着眼睛听他干呕——他晕车了,她恶心到了。
林桓搜遍了李恒的车从后备箱找到了四瓶苏打水,立马拧开一瓶递给程烨。她从包里掏手帕纸时不小心带出了一片姨妈巾,幸亏当时程烨低着头,也幸亏天黑,否则他一定取笑她扭曲的脸。
林桓继续给他拍后背,恳切地问他需不需要多呼吸几口,他却理都没理就拉开车门上了车。
车门“嘭”的一声关闭。
林桓原谅他对好心的无知,她绕过车头上了车。然而程烨一股要死要活的样子闭着眼皱着眉头,她也不乘人之危,于是给他所在位置的车窗开了一个小小的缝隙供他透风。
到达出租屋,林桓把车钥匙还给李恒,李恒则说万分感谢,而程烨一言不发,从他房间搬出一床被子让李恒睡沙发。
由鉴于初次见面的铺垫,程烨这个小气鬼做什么都不会让林桓和赵桔吃惊。只是龙腾集团的太子爷有睡出租屋沙发的魄力,这让赵桔和林桓有点吃惊。不过,现在能明确的一点是,他俩的性取向挺大众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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