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经过了前面从小规模打戏开始，反复练习整个剧组的运作能力，等到真正开始拍摄“不夜天”大战时，大家依然出现各种问题。因为人真的太多了，群演多达上千就不说了，主要演员数十个，还都要靠吊威亚满场活动。每个镜头出现那么一丁点的问题，几百个人就必须重新来一次，经常因为号令失误或者不统一，则有少数人胡乱冲撞，导致全场人仰马翻。
而“魏无羡之死”的第二场战斗还基本集中在夜里，这就代表全部人都需要日夜颠倒。白天回去休息，晚上上工拍戏，对于人体生物钟是极大的冲击，整体的工作状态也出现了显著的下降。
虞芷芃无奈，只能再次拉长了这个场景的拍摄时间，最终剪辑都不到两集的剧情，用了接近二十多天，和同行里，一集三四天的平均水平简直是天差地别。
不过虞芷芃觉得很值得，因为这漫长的磨炼，她和逦君都成长了，下次再拍摄更大规模的场面，估计也能够信手拈来。而且演员们在精雕细琢中，同样发挥越来越出色，在现场就能够将围观人员带入到剧情中。
比如眼前正在拍摄的“江厌离之死”，差不多算是给这场大战画上了一半的休止符。
镜头里，穿着绿色衣服的“工具人”把法器甩到了“江厌离”的背部，模拟了打破护身法阵的状态，让她受伤倒地，而“江晚吟”堪堪赶来，抱住了自己的姐姐，并且从身上翻找急救的药品，给她上药。
至于发现自己似乎“闯祸”的“魏无羡”则踉踉跄跄地跑到“江厌离”面前。一时间，委屈，难过，惊恐，彻底扭曲了他原本愤怒而妖异的脸，唯有眼底闪烁的晶莹，能够证明他神志尚且清明。
“江厌离”有些迟疑地对着“魏无羡”伸手，在他哆嗦着握住这只手后，才仔细打量这个分别快有一年的弟弟。她其实不太明白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家开开心心地准备给孩子办满月宴，谁知道宴会开始前，众人都说是“魏无羡”害死了自己的丈夫。她不想相信，却又不知道应该相信什么。
终究，十几年的共同生活，她已经习惯了宠着“魏无羡”，舍不得怪他，看到他的眼泪，就想要安慰他。所以，她开口道：“羡羡，你怎么跑得那么快，我都来不及看看你，我……”
要开口原谅他吗？
可是就连这个问题，她也没有机会再想。“魏无羡”因为要看姐姐，撤去了自己周身的防护，一个发现漏洞的年轻修士提剑刺来。“江厌离”本能地将“魏无羡”推开，而她身后还有一个正给她治疗伤口，无暇他顾的弟弟，所以她也没有位置可以闪躲，只能任由那柄宝剑刺穿了胸膛，再无生机。
沐妄鼎的演技非常有层次，所以摄像机也不吝惜捕捉她的脸部细节，生命的最后时刻，她已经说不出话，唯有留恋地看了一眼两个弟弟，不放心地闭上眼睛。
而全程目睹了姐姐被杀的“魏无羡”眼睛瞪大，眼底光芒却都彻底消失。他不自觉地身形佝偻起来，然后整个人稍许抽搐，无需特效，就能知道他已经入魔。待到他仰天长啸之时，那位动手的修士就已经被威亚线顺势拉开，做出被爆发的煞气冲击而死的样子。
“很好！”虞芷芃对着喇叭喊了一句，然后将各个不同角度的镜头拼接起来看，检查有没有错漏处。
因为场面庞大，所以导演位置距离演员其实挺远的。饰演“蓝忘机”而一直在镜头外围晃悠打斗的崔乐撇了一眼镜头方向，接着走到郁灵宗身边，看他一边任由化妆师补妆，一边喝着助理送来的水，习惯性问道：“还好吧？”
郁灵宗放开吸管，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挺好的，真的。”
崔乐可没觉得安心：“刚刚是整个剧作最悲伤的点，你还要承担全部的情绪转折，还说很好？”表演的时候，那种完全入魔发疯的表情，简直把配角演员和群众演员都吓坏了好吧。这也就是没有特效，四周都是打光板和摄像机，不然胆子小的两个女群演都哭出来了。
郁灵宗挑了一下眉毛：“就是到了这个点，我才完全想通了，气也完全顺了。放心吧，我难道还会对你撒谎？”
崔乐一想也是，自己就是郁灵宗的情绪垃圾桶，他们太了解彼此，肚子里的黑水互相都门清，前段时间郁灵宗沉浸在角色中，又碰上失恋，整个人接近崩溃的狼狈也没瞒着他，现在再逞强还真的没必要。
“那你……怎么想通的？”问出这句一大半就是为了好奇。因为失恋而要死要活一个月了，虞导如今又没分手，依旧和莫知惶甜甜蜜蜜的，他竟然突然想通？莫非变心了？
化妆师和助理已经完事走开了，郁灵宗活动了一下脖子和手脚，又看向还在整理妆发的“江厌离”沐妄鼎道：“我和‘魏无羡’很像，不怕骂名加身，不怕众叛亲离。他生命中最重要的是‘姐姐’。可是这个‘姐姐’为了他，失去丈夫，又失去生命，这才将他压垮。而我不同，我还有更加长远的未来，如果我现在颓丧下去，才是真的彻底放弃了。”
“……”崔乐无语了，这是贼心不死啊？也罢，总比自我折磨要好。而且他为了爱情而上进，无论能不能追上手，反正不吃亏，总比浑浑噩噩地过日子强。
虞芷芃是不知道这段对话，低头检查了三遍成片，对演员的表现还算满意，就是背景角度和打光不太好。所以指导摄影师团队改动了一下，便让演员们重新来一次。
大家本来还担心郁灵宗的状态，问他需不需要休息一会，别被“魏无羡”的情绪给弄伤了，却被他温声谢绝：“我可以的，尽快拍完吧，早点拍完，所有人都能休息。”
虞芷芃跟他确认了两遍，得到肯定答复后，也咬牙宣布开始。影视行业的辛苦，就是这样的，你燃烧了灵魂表演，却可能因为配合的团队错误而完全被否定掉。不少演员在少数片段中爆发还不错，只是没法持续输出，最后到了观众面前，可能比起平稳平庸的角色还要糟糕。
不过郁灵宗确实是天才型演员，这第二次竟然表现更加惊艳，原本在第一次镜头画面中，还只是和悲伤柔弱的沐妄鼎分庭抗礼，这回则已经完全夺去了人们的目光。在他为了姐姐的死亡而颤抖哭嚎时，所有人都仿佛能听到心碎的声音。
第二天拍摄继续这一段剧情，“魏无羡”扔出并毁掉“阴虎符”，最后被万鬼反噬而消失。
镜头中间，郁灵宗被威亚线吊起，高高漂浮在众多“修士”头顶，至于那些御剑的“修士”就要等后期加上了。扔出了“阴虎符”之后，他脸上便露出嘲讽的笑容，只有眉梢的抖动，能够证明他正被万鬼撕咬的剧痛。
“蓝忘机”崔乐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去追逐“阴虎符”，只用尽了全力想要救下“魏无羡”，却被他一把煞气挥开。不少“蓝氏”中人以为自家公子是想要趁机除掉“夷陵老祖魏无羡”，纷纷过来助阵，结果不仅没能靠近“魏无羡”，还反倒被“蓝忘机”给打了一顿。
赶走了这些添乱的人，“蓝忘机”锲而不舍地接着冲向“魏无羡”。“避尘”被绿衣“工具人”打飞了出去，他就徒手跟“工具人”搏斗，拼死想拉开这些“鬼怪”。“魏无羡”这才发现，他真的是来救人，而不是来杀自己的。
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只能辜负了他的好意。
“魏无羡”眼神慢慢放空了，他似乎在看着什么，又或者什么都没看。以他如今恶鬼缠身的状态，很快就会死，魂飞魄散，连追上刚刚离世的姐姐都做不到。不过也没所谓了，姐姐的来世肯定会很幸福，自己不好去添乱，而且这样的世道，实在没意思……
威亚线慢慢放下了他，而还在空中的“蓝忘机”则对着虚空大喊了一声“魏婴”。
“可以了。”虞芷芃喊了一句，非常满意，看看拍摄成果，又交代道：“崔乐你还要补两个特写镜头，灵宗可以回来休息了。”
那边还要补妆，虞芷芃看着跑过来的郁灵宗脸上已经没有了角色情绪，惊奇道：“你今天状态好得出奇。演得投入，出戏也这么快？”
郁灵宗露出“魏无羡”年少时那种调皮的笑容道：“之前没摸索到门道，现在才算真正进入了状态。虞导你放心，我已经完全没事了，后面的戏份，我保证每一场都一次过。”
“那就好。”虞芷芃倒不奢望演员表现完美无缺，人是第一位的。如果为了拍戏，把郁灵宗这样的天才演员弄伤了，心理出问题，她可真的受不住。提心吊胆了一个多月，好在是熬过了关，郁灵宗蜕变成功。
而等到凌晨天亮的时候，“不夜天”的戏份也终于拍摄完毕。虞芷芃给全组都放假三天，不仅是为了休息，更是为了调整回正常的生物钟。冬天已经来临，他们要准备进室内场景和摄影棚了。演员们欢呼雀跃，虞芷芃也感觉很开心，因为室内和摄影棚的难度都要小很多，也就是大家的工作量会显著下降，至少心理状态是轻松的。
交代了一些事情细节，虞芷芃就回到酒店呼呼大睡了一天一夜，起床的时候都有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用了半个小时整理大脑，这才慢腾腾的起床洗漱，想着是不是可以趁机跟莫知惶出去约会一下。毕竟此刻的影视城没有多少游客，明星演员也能够相对自由地出门，不用躲在剧组内发霉。
可惜构思还没来得及跟恋人商量，叶玲珑就已经找到了自助早餐厅来。
虞芷芃赶紧喝下一杯牛奶，把肚子给填了半饱，这才问道：“说吧，什么事？”看脸色就知道不是来闲聊的。
叶玲珑气哄哄地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几页纸：“内鬼已经调查出来了。”
没错，泄露虞芷芃和莫知惶接吻照片的内鬼一直在调查。但是这种事情毕竟很难界定是否犯法，寻求公安的帮助并不现实，只能自己慢慢找。而且剧组内的人太多，如果大大咧咧地搞审讯，又会伤到没有做坏事的大部分人心，所以要低调且悄悄地排查。一直到了今天，才算得出了比较靠谱的结果。
虞芷芃拿起来一看，惊讶地挑眉：“是她？”资料上面显示的是一个小场务。她原本是一个小演员的助理，但是总被自己的老板欺负，逦君的人也都年轻气盛且正义感爆棚，于是主动帮忙她辞职，现在算是加入了逦君的常规剧组团队。因为她聪明又细心，经常会做些导演助理，还扮演了不少重要的龙套，很招大家的喜欢。虞芷芃是完全想不到，这样的女孩子也会成为“内鬼”。前几天，叶玲珑说要借调这个人去其他地方帮忙，虞芷芃虽然意外，但是也觉得正常，就批了，没想到是为了这个。
“我们已经都摸清楚了。”叶玲珑不忿的表情太明显：“她就是交了个男朋友，然后男朋友知道她在我们公司，所以借着这点就去巴结了晴天娱乐原来的一个副总，现在算是陆婉柔的人了，又或者算是杨酉麒的人？所以我就把她送过去了，看那边能不能给个好前程。”没有了利用价值的人，业内名声也毁掉的人，生活会教育她的。
虞芷芃用了两秒才从脑子里面唤醒这几个名字，开口问道：“他们？他们怎么又来找茬？自己没事情忙了吗？对了，那个去年的电影，上映情况如何？”按照命运线来看，应该是掀起了不小的声浪，自己这一年怎么什么都没听说？忘得干干净净的，难道是剧组太闭塞了吗？
“……”叶玲珑对虞芷芃都无语了：“你说那个《圣巅》？还没上映呢，最近正在跑宣传，好像是打算争取全球同步上映。”
虞芷芃皱了一下眉头，又问道：“我记得这个片子去年就开拍了，怎么还没上映？”电影的制作周期其实比电视剧要短，一般不会超过一年。
“那就要怪你了。”叶玲珑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道：“你之前不是探班了就闹离婚吗？还用艺术分歧当结婚理由。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国内影视圈代表什么形象？稳赚不赔啊！拍出来的电影电视剧各个爆款就算了，指导年轻导演拍的戏，也没有一个赔钱。所以，那些奔着杨少爷是你老公过去《圣巅》剧组的投资人看了你的采访，都犹豫了，撤资了一大半。然后杨少爷的资金出现了问题。当然了，钱不是大问题，杨少爷自己就有钱。关键问题是那些影视公司的资源也都卡住了。本来嘛，每年影视市场容量就那么大，如果把最大的那一铺赌了杨少爷，结果赔了，大家都会疯掉的。所以原本正常的拍摄差点停掉，知名演员接连解约，还是杨少爷自己有人脉有钱，重新招募了几个配角演员，才又推进了下去，一直到夏天时候才杀青，估摸着现在还有些后期特效没做完呢。”
还真是结了大仇啊！虞芷芃心累地揉了一下额角。
“所以，他们才这么闲，要来找我的麻烦？”
叶玲珑纳闷地看了一下虞芷芃：“不是早就结仇了吗？现在只要你上去了，他们就只能下来，娱乐圈没那么宽敞，容得下两个大势力对垒。”
虞芷芃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已经不是前世的小喽啰，那时候再恨也必须和仇人和平共处。而现在，她身后的人太多了，几乎不能容忍有跟她敌对的强大势力，因为那将意味着惨烈的厮杀，一旦出现失败，也绝对不是丢一份饭碗那么简单。
沉吟了一会，她才开口道：“那，如果我说，《圣巅》是一部非常优秀的，会获奖无数的电影，咱们要怎么办？”这部电影的内核她是看不上，但是影视行业的艺术家们还就喜欢这套，而以杨酉麒的审美和陆婉柔的号召力，普通观众还是能够被营销哄进影院的，一旦票房表现合格，那么他们就很可能借此翻身。以杨家的实力，杨酉麒膨胀到和逦君叫板，还真的不难。
叶玲珑果然变了脸色：“真的吗？那我们必须赶紧针对它搞一个计划，压住它的票房。”
看到她已经开始翻动手机通讯录了，虞芷芃伸手按住了她，然后道：“电影已经拍完了，那成片，或者剧本应该可以弄到手？”
叶玲珑豁然抬头：“这个确实不难，你有办法？”剧本这玩意只要不出现抄袭或者恶意泄露，并非机密，甚至很多时候推销都不一定有人看，所以有心人想弄到还挺容易。
虞芷芃搓了一下下巴：“我记得去探班的时候，注意到电影里面的‘神’是融合了很多主流宗教后，生造出来的一个东西，然后就掺和到了一堆恩怨情仇里面。所以，你觉得，能不能找一些宗教分子，参与进来吵一下，最好，能够让这部电影没法在国内上映？”
“嘶！”叶玲珑不自觉吸了口凉气。她只是想运用公关手段，靠舆论来打压普通人的观影热情，让电影票房数字难看。虞芷芃这简直就是要断了对方的命啊。宗教是什么？狂热分子最多的地方。拿他们做筏子，或许有用，但也很危险。
虞芷芃却没想得那么严重。在华国，因为高层坚持唯物主义，所以宗教团体早已被反复削弱，如今基本就是些普通社会团体而已，老百姓顶多是见神就拜拜表示尊重，至于对方是什么玩意，压根不重要。所以，挑动这些国内的组织，危害很小，搞不好攻击力还不如偶像团体的脑残粉攻击力强。而如果某个宗教势力真的私底下有了规模，被刺激到跳出来，那么首先出手的，肯定就是公门，因为不能容许他们破坏社会安定团结。
至于为什么想将《圣巅》这部电影给赶到海外市场？当然是因为杨酉麒和女主角陆婉柔一样，都是黄皮白心的香蕉人，那就先一步将他们送出去，获得荣誉和赞美。这样，就算国内还有人会因为崇洋媚外而喜欢他们，广大的群众也会将他们当外人，不会如同“剧情”那样，全心全意的崇拜和供养，成为他们进入欧美的踏脚石。
这些心思不方便说出来，虞芷芃只能对叶玲珑道：“你惊讶什么？最宗教的是欧美好不好？人家老大上台都要对着经书宣誓的。而我们国家，那正规宗教组织和旅游景点有啥区别？我也没有让你去做坏事，我记得剧本应该是有讨论教义的内容，你把它们摘抄给相关管理部门，然后举报一下，那些人平日就闲得没法找存在感，有了这个，自己就能够发挥起来。动静闹大了，上面或者让整改，或者直接不上映，那么就只剩下了海外渠道可以走。”
叶玲珑琢磨了一下，还真没那么复杂，全都走官方流程嘛，比搞公关还容易。不过……
“你不让他们国内上映，也就是国外随便。万一在国外成功了呢？”
虞芷芃抿嘴一笑：“没有了华国市场，谁会搭理华国人？就算是得了什么国际电影节的大奖又怎么样？人家观众已经习惯了歧视华国，过去华国优秀的获奖片子少了吗？哪一个获得了实实在在的认同？表现最好的也就是一些华裔在支持罢了。”
两个世界都差不多，在欧美土生土长的华裔在影视圈照样混不出头，是没有才华吗？不，只是你的肤色不允许。
叶玲珑当然很清楚，长长叹息一声。
为了给叶玲珑加点动力，虞芷芃又接着说道：“杨酉麒的电影里，看起来是融合了众多宗教在一个神灵身上，其实还是在夹带欧美宗教的私货。而我们现在拍的《魔道祖师》同样算是魔幻题材，但无论正邪两派，都是正统的华国道术。所以，这是话语权的竞争，我们必须扫除掉这部《圣巅》，等《魔道祖师》让华国传统来占领华国观众的审美后，外头的东西就没有吸引力了。你的任务，不是打击异己，而是扶持正统，明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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