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有云:“胡天八月即飞雪。”西北地区差不多就属于这个范畴。《风筝》剧组在大规模寒潮到来时,赶着拍了一点雪景,便杀青收工。
出于谨慎起见,粗剪的原始片子先送给了千夕影业,让他们先过一次。虽然创作者们都是一颗红心,但是正如剧中台词所言:“许多难以启齿的秘密,就算流落在历史长河,也不能成为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在平均教育水平不高的群众面前,主流宣传是容不得辩证性瑕疵的,哪怕存在自我反省,也要保证内核绝对伟光正。
陈觅阳,也就是千夕的经理显然很清楚这个问题,让虞芷芃做好等待的准备。
虞芷芃心说不怕,上辈子那个倒霉蛋等了五年,这辈子的环境已经被冲击得极为宽松,公门也有参与的作品能等多久?
可惜她不知道,正是因为陈觅阳的引荐,《风筝》被高层当做年度主打作品之一,所以要求标准比常规商业作品要严格得多,等待意见不仅很久,改动也是绝对不少。
不过还不等她琢磨着是先去观察一下新手导演们的工作,还是先管管配乐剪辑这些后期效果的时候,一大堆邀请函就蜂拥过来。
“这些不是每年都有?你直接处理就好。”虞芷芃不太明白地看着叶玲珑——手里的一打请柬。
自从《微微一笑很倾城》打开知名度,甭管行业是否认可,上点档次的年终盛会都会发来邀请函。而像《棋魂》这种收视率超高的作品,奖项可以不给,提名都不说的话,简直就是侮辱观众智商。正常的奖杯,不可能属于绝对商业化作品,也不会属于绝对艺术化到曲高和寡的作品,只是取一个偏好中间值。收视率高或者票房高的影视作品,至少优点很多,逻辑清晰,符合大众口味,那么有市场思维的评委不可能忽略掉。
叶玲珑则无奈地开口:“这次又不是陪跑的,你得奖都不去,太不给面子了。”
虞芷芃恍然:“哦,对,这次应该不陪跑。”
《风声》电影赚的盆满钵满,票房以微弱优势落败于两个超级大制作的商业片,还是艺术类电影。影评人的缄默挡不住主流媒体的夸奖,观众更是交口称赞,参与制作的大公司都扬眉吐气,当然要狠狠公关,收割一次奖项,为麾下的演员和幕后团队增加光彩,也方便提升身价。
“但是,全都要参加吗?”虞芷芃想想那些所谓晚会的无聊,尤其是导演这类重要奖项还是压轴,连提前退场都难,有点心累。
叶玲珑呵呵一笑:“就这一个月,上百个活动,你都参加的话要把自己切成碎末才可以。”
“所以?”虞芷芃眼睛一亮。
“参加这十个权威的就好,其他的你可以根据心情选两个,时间不能冲突。”
“……”我选择死亡。
好在身为导演,依然能够选择是否走红毯,穿衣服也不用追求“清爽”,虞芷芃甚至觉得,自己把偏工作服的定制礼服穿两次不同的活动,估计也没有什么人在意,毕竟明星的日常有人追,无名者作天作地都不见得被搭理。
这边正在琢磨怎么吃饱穿暖去领奖,杨酉麒竟然又找了过来。
“你参加颁奖,我来当你的男伴吧。”口气非常轻描淡写,仿佛只是说明天送你一朵花。
虞芷芃可不惯着他:“我不走红毯,天气冷,怕感冒。你可以找女演员一起,我帮你推荐。”杨酉麒来蹭自己这个板上钉钉的“最佳导演”,不就是想在圈内先刷一下存在感吗?她愿意提供人脉帮忙,反正他将来也会发达的,做个顺水人情不亏。至于牺牲自己就免了。
“……”硬核的理由总是这么让人没法接话,杨酉麒想了想,还是道:“那就算了,我就是问问你缺不缺人,不用担心我。”
“……”并不担心你,谢谢。虞芷芃当然知道豪门阔少的马仔都是娱乐圈顶梁柱,什么级别的女明星都不在话下,这不是明面上算自己人吗?口惠而实不费罢了。
两个人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便各自忙去了。听说杨少爷的第一部影片开拍了,时间应该挺赶,要不是虞芷芃的身份不同,还真的别想他纡尊降贵亲自过来。
看他离开的背影,虞芷芃还有点纳闷,自己是早就经历过无数光怪陆离,所以对这个“夫妻”关系很坦然,而对方也如此淡定,难道豪门婚姻就是这个套路?希望撑到离婚的那天,老天保佑。
而杨酉麒则在心底吐槽:真是想不到原来“内向”的“妻子”,其实就是冷淡,不多话是懒得说。她压根就没有“结婚”这个概念吧,难道曾经听说的虞家岳父母恩爱都是假的?不过这种冷淡并不坏,因为在常见的豪门婚姻中,动情才是灾难。抛开男性魅力受损的那点难过,这种关系让人更加放松。
他是不知道虞芷芃一直默默关注“女主”的动向,等待两个人“勾搭”上,就立刻离婚,连相关财务都做好了准备,确保不会有“分财产”纠纷。因为婚姻法规定,婚后赚的都是共同财产,虞芷芃赚的要比他多多了不说,就算婆家给的红包再大,也无法取代劳动所得的感受。
第一个重量级的颁奖盛会,是影视协会的。据说是非常权威的业内匿名评奖。虞芷芃随便看了一下评委团名单,应该有些说服力。等到《风声》一举拿下了最佳男女主角,最佳男女配角,还有最佳导演时,她又有点无语,这公关力度有点大过头了吧。不是《风声》不优秀,而是一年来上映的电影都还过得去,就虞芷芃看的提名电影,不至于全面溃败。
然而不等她提出问题,参与制作的大公司已经就这种横扫的辉煌情况,在媒体上面大吹特吹了。
“……”算了,反正短期不打算拍电影,让他们玩吧。还好观众都认俊男靓女,网络讨论并没有形成规模性的反抗声浪,又或者被公关压住了。
万幸这个前哨奖项虽然权威,但是比较偏好圈地自萌的专业范围,传播比不上那些商业大奖。后续跟着的一些奖项就比较能够玩平衡,《风声》提名是足足的,但是得奖就看分蛋糕的手艺,今天一个最佳女主角,明天一个最佳男配角,后天是最佳影片,大家其乐融融。
虞芷芃虽然少了去后台摸鱼的机会,心理压力却是小了很多。同行不仅是最了解你的人,还是将来可以团结的对象,不要无故拉仇恨的好。
等到了最高端的金玫瑰盛会,公关活动彻底规模化了,入选的影视作品基本都属于顶级水平,谁也不会漏掉关键环节,得奖更加看资历和运气。
果然,除了几个技术类的奖项,演员评奖也就是给了《风声》的男配角和女配角。真正得到最佳电影男主角和女主角的都是文艺片霸主,曾经提名数次,这次的片子终于有了看得过去的票房,立马获奖无数,备受关爱。
虞芷芃只在心底感慨,评奖委员会的PUA技术玩得溜啊,来来回回地折腾人,搞不好演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为什么而努力了。
颁奖晚会为了刺激观众,奖项总要夹杂着表演,所以等宣布最佳电影导演奖的时候,真的已经很晚了。可以说,大部分观众,除了对导演有爱的,看完了最佳男女主角就心满意足去睡觉了,导演再厉害也都是些糟老头子居多,几个人头像凑一起甚至都分不清谁是谁,熬夜看下去简直是有病。
虞芷芃是强忍着玩手机看直播收视率的冲动,勉强崩住脸,才保住了自己没有在大屏幕上面打呵欠。
等到嘉宾喊出:“……获奖者,虞芷芃导演!”她还在琢磨要不要在上车回去前,吹吹寒冬的晚风,给自己提神。
屏幕放大,其他导演消失,只有虞芷芃发呆的样子。
愣了一秒,她反应过来,连忙笑着跳起来,用拥抱身边的李玉橙来活动四肢,然后轻巧地走上台。
台下都是业内人士,当然都知道这个年轻的导演,而电视机前面的观众就意外了:“她是导演?不是演员吗?”虽然不能和李玉橙这类大美人比较,但是主流女演员也没几个特别漂亮的,虞芷芃颜值确实够用,女电影导演更是罕见的生物,何况如此年轻。
既然参加了盛会,那就要有台前营业的操守。虞芷芃每一次领奖都有让经纪人帮忙写获奖感言,确保端庄又不失幽默。金玫瑰当然也不例外。
接过奖杯后,她捧在手上,然后扫视台下:“看来诸位老前辈,今年都打算培养新人了。”不说老导演们表现不好,而是谦虚了一番,台下给面子地出现了笑声,镜头还特地扫了一下落败的导演们,果然笑得温和慈祥,至少表面如此。
“不过我还是希望主办方能够改进一下设备,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可以坐着睡觉,尤其是需要养生的前辈们。”这就是对着主办方的时长表示不满了,台下都捧场地鼓掌笑起来。
获奖感言的时间是有规定的,虞芷芃说了几句俏皮话活跃下气氛,便按照常规感谢了自己的小伙伴和制片团队,最后微笑退场。
因为这一幕,不管是台下对她有意见的影视业工作者,还是电视机前其他导演的粉丝,都消除了不少恶感,觉得这个年轻女导演很可爱。不认识的观众不由得记下了她,回头找她的作品去看看。而《风声》的演员粉丝则将她捧为了自己的新偶像,谁会不喜欢能干又活泼好看的人呢?
至于最佳影片,一般都是制片人上台领奖,虞芷芃没打算掺和,便继续留在后台。
其实盛会的台下座椅都是高级货,绝对舒服的人体工学。无奈镜头时不时扫过,明星们都绷着坐,虞芷芃也害怕几个小时坐下来太舒服睡着了,还不如后台的凳子自在。
就这么闲逛着等待散场,虞芷芃突然瞟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对着聊天:杨酉麒和陆婉柔。没错,“女主”和“男配”终于会师了。
虞芷芃眼睛一亮。她本来就不会跑什么无人角落,那两个人也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应该是刚刚认识不久,清清白白。但是认识了就代表有希望,多聊天才能发展感情嘛。
可是就这么远远看过去,陆婉柔的表情并不太好看,只有杨酉麒的脸色显得有点热切。
虞芷芃着急了,难道“女主”看不上杨酉麒?不应该啊,按照调查来的资料,她非常擅长和高富帅保持“友人以上”的关系,而且多多益善。难道是杨酉麒没有显露身份?
看来自己这个“炮灰”要客串一下“女配”才行。
虞芷芃到拐角处调整了一下衣服,然后慢慢走到两个人附近,接着用不经意的目光扫过,在接触到杨酉麒后睁大眼,而看清陆婉柔时则皱眉。整个表情变化一气呵成,含义满满。
当然了,除了表情和体态,台词也要跟上。虞芷芃开口道:“阿麒,你怎么在这里?是过来休息的?看到我得最佳导演奖了没?”一边说得得意,一边还嫌弃地用眼睛翻了一下陆婉柔,就是在嘴里忽略她。
陆婉柔则很意外,这个傲慢冷淡的虞导怎么会主动凑过来?要知道两个人自从换角事件后,算是结了梁子,只是没有什么交集,顶多在这些盛会上面碰到,互相不搭话。这种情况在圈内也常见,没有几个会傻乎乎露出丑态吵架,报复也都是隐身背后的。
虞芷芃暂且不会动陆婉柔,陆婉柔也还没能力动虞芷芃,勉强相安无事。
虞芷芃没让她多猜测,径自用手挽住了杨酉麒,表明了身份。
“过几天就过年了,今年咱们要一起走亲戚,你准备好了没有?”
杨酉麒古怪地看了一眼虞芷芃,这个“妻子”不是冷淡得不说话吗?怎么这会话这么多?等看到虞芷芃时不时会看陆婉柔,恍悟了某个点:这是吃醋?
他倒没有自恋到以为虞芷芃喜欢自己,而是正常人都会有点劣根性,不管喜不喜欢,自己的东西都不想给其他人碰。
想明白了,他就有些好笑,不过是看这个女演员有点特别,刚刚还拿了一个小奖项,想邀请来试镜,虞芷芃也是经验丰富的导演了,至于吗?将来如果拍摄口味重一点的戏份,岂不是要被骂?
但是眼下的虞芷芃,他得罪不起,只能安抚:“放心,我这套很熟,咱妈也爱操办,不会累到你。”
只有陆婉柔完全领会了虞芷芃的意思:这个男人不仅是虞芷芃的“丈夫”,还同属于豪门,身价不菲。抢过来的话,不仅出气,还有海量的好处在后头。
虞芷芃频频扫视陆婉柔,终于看到了她眼底划过的流光,满意地笑了:“那行,我就不忙活了,看你的。”
关键任务完成,想必陆婉柔会采取行动,而她只要等待时机。
至于杨酉麒,用过了就可以丢了。虞芷芃松手转身:“我困死了,先回去休息。”
杨酉麒则懵了:不是吃醋吗?来说了几句就扔下他自己走了?这个操作不太对啊。
可惜两个女人都不可能给他答案。
陆婉柔态度有所软化,但是也知道不能变化太快,只是礼貌地告别,并且用笑容暗示一番。想来这个所谓的海归导演并不会随便放弃自己。
接下来几天的逦君公司年终会议,还有不少麻烦的杂务,虞芷芃都是一脸开心的表情,看得小伙伴们啧啧称奇。
叶玲珑还凑过来问:“没想到,你其实很喜欢金玫瑰奖杯?得了个最佳电影导演就乐了好几天。之前看你总是不大耐烦,还以为你确实是淡泊名利了呢。”
虞芷芃不明所以地看了一圈身边的人,这才发现大家都误会了她的好心情原因,只能哭笑不得地解释:“得奖当然能开心一小会,但是我在那天晚上碰到了一件大好事,喜上加喜。”
“啥大好事?”叶玲珑则来劲了,虞芷芃不缺钱也不稀罕奖杯名誉,有时候就好像跳出三界的神仙一样,居然也有高兴成这样的好事情?
虞芷芃想着估计事情就在未来一年到两年,闹起来还要小伙伴帮忙,便也招呼了叶玲珑过来,附耳低声道:“我应该很快可以离婚。”
“离……”叶玲珑没惊呼完就被捂住了嘴巴。
虞芷芃看她过了惊讶的劲,这才松开手,还拿着纸巾擦了一下粘上的口红。
叶玲珑则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三两步跟上虞芷芃,压低了声音:“你要离婚?这个……好像也不错。”话音转得飞快。
大概是和公司里面的演员经纪人打交道成习惯,类似情感变故的事情都被当成了洪水猛兽。用了几秒钟,叶玲珑反应了过来,虞芷芃是导演,比演员明星要低调得多,婚变新闻在娱乐圈压根不算事,报道了估计都不会有人看。至于杨酉麒这个老板的“丈夫”,不过是豪门联姻,感情没有,偶尔还会给自己这边出难题,轻不得重不得。以虞芷芃现在的事业版图和根基,离婚哪怕有点人脉损伤,利依然大于弊。
“但是,他愿意吗?”离婚终究要两个人都同意,而杨酉麒现在明显打算“啃老婆”起步,绝对不会轻松点头。
孙智一有些庞大的身躯靠近,幽幽地道:“我看到陆婉柔和杨酉麒的约会了。”
虞芷芃吓了一跳,然后立刻道:“这么快?”不过杨酉麒本来就很属意陆婉柔这一类,那么陆婉柔愿意勾勾手,两人迅速合作,并不费时间。
叶玲珑愤然拍了一下孙智一,接着问虞芷芃道:“……这就是你说的好事情啊?”想甩掉的“老公”和自己有矛盾的女人勾搭上了,确实很开心,年终最佳礼物。
不对,叶玲珑回头看向孙智一:“你怎么会知道?”虞芷芃不会到处说这个计划,孙智一却能淡定地通报消息,莫非是哪里出错了?
孙智一嘬了一口奶茶:“这不是摆明了吗?”
虞芷芃这个人,看着年轻好说话,实则内心极为坚定,别说普通的金钱名誉没法打动她,就连所谓的豪门家世,也就是顺势用一用。所谓的“丈夫”不管是否世人眼中的高富帅,都不足以阻拦她的事业。就观察来看,杨酉麒此人很是大男子主义,现在是他自己还不够厉害,勉强保持了平等的态度。将来只要稍微发展起来,不等超过虞芷芃,绝对会来指手画脚,逼着“妻子”低头回归家庭。最好就是趁着他还没怎么样,干净利索地分手“离婚”。
虞芷芃并不意外孙智一的眼神,正想开口,身边递过来一杯红枣茶。抬眼看去,是回公司开会的莫知惶。对上虞芷芃的视线,他便笑了一下,清冽如同泉水,眸光非常温柔。虞芷芃立刻明白,莫知惶旁听了一星半点,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且非常支持自己。
“谢谢。”
接过杯子,筹备离婚小组悄悄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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