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芷芃拿出的合作名单，是基于自己所接触到的豪门亲缘关系。在娱乐圈内混迹的两个制片人则要重点研究这些人物身后的大公司，在整个影视行业盘根错节的势力和人脉。
经过几番讨论，连魏池也参与进来分析了一下豪门子弟背后的资源和恩怨，几个人才算是确定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制片结构。
制片人作为影片大管家，自然要负责所有人的对接事宜。
虞芷芃看着叶玲珑和孙智一分别出去打电话、发邮件，心里头多少有点紧张。上辈子那被各方投资人还有不同级别的制片人互相推拉磋磨的阴影尚未散去，这辈子，就算有一个二代身份，在权财的博弈中，未必就能够当做万能护身符。
然而在影视圈内，这是避无可避的，当年尚且做不到穷则独善其身，如今就尝试达则兼济天下吧。
《风声》的剧本是公认的质量高，早有心结交虞芷芃和逦君工作室的各个经济公司和大制片厂，简单接洽后都非常爽快地答应了合作，若非孙智一还算强力压制，几个块头比较大的都有心拿大额投资，直接弄到剧组的主要控制权。
不过，就是被回绝了加大投资的建议，每一家也都暗地里小动作不断，像是在负责的美术道具部分主动加码用贵重物品，或者动用级别偏高的管理人才参与，诸如此类，偷偷添砖加瓦。
从来有条不紊的孙智一难得地忙了起来，人家没有以次充好，而是以好充次来提升份额，还真的就让人说不出什么话来，只是想要平衡局面，就是让他们在限定的框架内搞军备竞赛。
万幸，虞芷芃终究是只有拍过两部电视剧，还没有碰过电影的年轻导演，背后的各家虽然有争斗，也都控制在一个比较合理的范围，勉强称得上良性竞争，远远不至于像那些利益庞大的大项目一样撕破脸，互相扯后腿。
也是因为圈内顶级资源都有出手，整个项目推进的速度，远远超过了虞芷芃之前计划。才三个月，一栋完全符合所有正规建筑标准的“裘庄”就在影视城的建设区拔地而起。
“这栋楼，在使用之后拆除就太可惜了吧？”虞芷芃到现场看了这个利用丘陵地形，建设出“悬崖城堡”感觉的欧式古堡，实在是感到惊叹。
负责剧组背景建筑的相关制片人很满意虞芷芃的赞美，带着她环顾了“外景效果”，又邀请一众人到古堡内部看看。
一边走，他一边不无得意地说：“城堡外部参考了有历史资料记载的老建筑，融合了当时在南京比较常见的欧式审美。内部装修也同步按照老照片进行了改良，保证只要剧本中提到的室内场景，都可以在这里完成。”言下之意，除了比较特殊的街道外景，全片九成镜头都能够在这一栋房子里完成。
虞芷芃非常认真地将整个城堡都转了一遍，确实是非常符合电影要求，从窗棱到壁灯，做工精巧又难掩颓败，将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里，上层社会奢靡无度又内心彷徨的疯狂，都一一表达出来。重要的是，专业影视行业进行建筑设计的心机，在很多地方都能够看得到。保证正常功能情况下，大部分空间可以让摄像机还有灯光等等设备有足够的运转空间，哪怕是稍微精致而显得几分拥挤的特定角落，拐角处都是非常宽敞的，取景非常方便。
跟着虞芷芃验收完了全部细节，又商量了一些改动意见，那位制片人才低声感慨：“如果这部电影能够得到不错的口碑，这栋楼应该就能够留下，作为固定取景地。”
虞芷芃有点意外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这句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叹息提醒。
想了想刚刚看到的，专门取景的房间之外，剩余空间并没有空置浪费，反而都非常贴心地进行了简单装修，后续可以直接作为化妆室和休息间，她大概能够明白对方的惋惜。
大部分剧组自己搭建的临时拍摄建筑都是一次性用品，比如为了玄幻片搭建的宫殿，都是采用专门美术设计，并不能重复给其他剧组使用，用完就要拆掉，让位给后来的剧组，所以在做工上面，除了重点取景角度，都是能省就省，通常墙壁无法承重，不出事故就算达标。
眼下这个城堡却是财大气粗的几个公司一起投资，采用最好的材料建设的实用建筑，拍完拆除就太过浪费，但是不拆，一直占据了影视城的地盘，同样不合理。
想要这栋楼留下，那就必须要拍出非常出色的电影，让它在电影中焕发光彩，变身成为一个有“文化意义”的建筑符号。那么无论是将来作为其他同类型剧组取景地，还是让影迷游客来当旅游景点，都能够给影视城创造更多收益，自然不会被随意抛弃。
虞芷芃很想打包票，告诉他这部电影会成功，然而一部影视作品的变数实在是太多。
上辈子为什么那么多影视剧都是无数投资方凑一起进行？不是大家缺钱，就是因为风险太大，十部只有一部赚，分散投资就是分散风险。在成熟的好莱坞中最顶级的团队，照样成功三部后失败一部就宣告破产，而且那个失败还不是因为质量不好，就是差了点运气。娱乐圈玄学盛行也是因为此。
发现虞芷芃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这个制片人才恍悟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有点抱歉地笑了笑。
他也是了解过这个新手导演资料的，知道她拍出了很受家人喜欢的《棋魂》，但是拍电影就是个完全的新手，公司高层如此大手笔固然有一些隐情，但也肯定是看好她，就算这部电影表现不佳，想必未来依然可期，他实在不应该给她过多的压力。
两个人都有点沉默，不过眼前的事情还很多，随行的几个助理拿过来了相关材料，众人又确认了一些事宜，负责人签字，便又分头忙碌了。
不得不说，仅仅就搭建拍摄建筑这些硬功夫，大型影视公司的能力是绝对顶尖的。虞芷芃回想自己拍摄《微微》和《棋魂》压根没有这种烦恼，摄影棚搭建室内布置基本就是木材刷漆再打点家具，比装修住宅都要简单，外景要么找郊外，要么直接到放假的学校或者废弃的老校园拍，所以自己的团队还要学的东西太多。
然而硬件条件在统一美术要求后，技术上解决起来非常容易，后面的选角才是各方关注的重点，因为演员才能代表公司吃到影片最大的红利。
作为导演的虞芷芃和两个制片人都确定，全部主要角色都要采用有知名度的演员，干脆通知有意向的公司将试镜人员名单拿出来，每个角色统一试镜。
为了给足这些投资大佬脸面，试镜时间还安排得比较晚，确保他们内部能够谈妥条件，不至于波及到剧组的运作。
勾心斗角的事情都扔给了制片人们，虞芷芃则埋头办公室，根据已经完成的布景，细化分镜头设计工作。
没办法，电影的屏幕极为宽广，和电视机的那小小方寸之地，是天壤之别，这也就代表电影镜头所容纳的，所表达的，是电视镜头的十倍百倍之多。无论是背景的质量还是演员的声台行表，电影舞台所要求的，也远远胜过了电视剧。
正常的导演或许几天能够拍完一集电视剧，但是很可能要用好几天去拍一个电影镜头，这导致了一般不到两个小时的电影时长，比制作一部数十集体量的电视剧，还要耗费时间和金钱。而这也是电影行业始终能够鄙视电视行业的重要原因，无论电视机怎么发展，网络视频风起云涌，它都是百年影视的皇冠。
虞芷芃上辈子到挂掉也就是混到了网剧的总导演，电影行业那也就蹭过网大这类擦边球而已，勉强算是懂一些。这辈子理论知识是进行了恶补，实际操作恐怕就要慢慢磨了。这也是她松口让外部资金参与的重要原因，他们关键时刻提供的技术支持都是学习的机会。
所以直到试镜当天，虞芷芃才有心情看前来的演员名单，也对表格中的名字表现出了难以控制的惊讶。
“……陆婉柔——顾晓梦……莫知惶——白小年……”
叶玲珑刚刚坐下，就发现虞芷芃有点僵硬的动作，好奇的问道：“怎么了？”
不就是个试镜名单吗？虽然是和各大公司合作，他们也不会拿出顶流巨星来这个新手电影导演的剧组来霍霍，最多是口碑不错的二线明星演员而已。
对稍有名气的导演和制片人来说，这些都是很普通的员工罢了，完全不会觉得稀罕。虞芷芃自己就已经差不多将莫知惶捧到了二线的边缘，更加没有必要像圈外人那么惊讶。
虞芷芃掩饰地摇头：“莫知惶怎么来了？我都没想到。”
叶玲珑恍然地笑道：“他最近被各种偶像剧制片骚扰得不行，来找我帮忙找靠谱的资源，结果看到了《风声》剧本，就强烈申请来试镜，说是想要扭转形象，不能再当什么男神。我想着来试试也可以，就答应了。你就按照流程走一下，看谁更好就用谁呗。”
虞芷芃放下名单，轻轻道：“说得对，试镜看看就知道合不合适了。”
刚刚看到陆婉柔名字的那种心湖波动慢慢平息。想想也挺合理的，陆婉柔不仅是“女主角”，她更是一个有实力，有“人脉”的二线女演员，像《风声》这样制作团队比较上乘的剧组，前来试镜是常规操作。
虞芷芃这会有点好奇，上次自己已经不小心打断了她原本命运中应该一飞冲天的电影，只是上了一个小台阶，如果这个“女主角”再来参演一部命运线之外的作品，后续的路又会怎么样？是从此借自己的手再次登顶，还是会发生其他化学反应？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想，虞芷芃念头闪过，还是将注意力放到了眼前的试镜中。她自己可不是“气运女主角”，这部电影的每个细节都攸关成败，也会决定将来数年自己导演事业的走向，更影响未来“离婚”纠纷中，她脱离豪门的底气。
人数到齐，试镜时间正式开始。
剧本并不是秘密，就算没有全部公开，前来试镜的演员都看过自家公司给的相关角色资料，当然每个人的解读也不同。虞芷芃让他们各自表演了角色三个阶段的片段，尽量全面考察，横向对比。
这次和以前两次电视剧有很大不一样，《微微》和《棋魂》都是轻松的青春题材，剧本细节和人设可以根据演员本身进行调整，镜头主动追踪演员，效果上也更加自然。《风声》则是逻辑严谨的谍战，每个角色都有非常固定的使命，这就要求演员对剧本领悟要贴合导演的企图，还要能够呈现出恰当的镜头感染力。
虞芷芃看着抽到最后表演“顾晓梦”的陆婉柔，不得不承认，她的演技是合格的。相比于之前几个女演员无法把握尺度，不是将冷酷表演成面瘫，就是把机灵当成了聒噪，陆婉柔很合理地展现了一个聪明的女特工骄纵却不放肆、能干还懂藏拙的特质。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主光环”，明明其他人也都是有些资历的知名演员，表现就是差了一个档次。虞芷芃撇了一眼旁边的几个制片人落笔打分，果然都是陆婉柔。
啧，那就选她吧，也不知道现在的陆婉柔身后，是哪个男配占据主要位置，能不能再薅点资源，给电影加点砝码。
虞芷芃并不纠结，内心强大如她，不会沉迷于所谓的“剧本炮灰人设”，将来又不打算和“女主角”抢男人，更不会竞争演艺圈最佳女主角的位置，如果用陆婉柔是定局，那就谋求最大的好处呗。
电影女一号确定了，试镜接着进行。女二号“李宁玉”的选择果然就要麻烦一点，两个女演员表现都过关，不过虞芷芃在权衡的时候，看到其中一个名字：沐妄鼎，突然就想起了，似乎在上辈子看的剧本中出现过，也就是一个因为表现过于“白莲”而被“女主”和“男配”踩下去的新星。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让演员出去后，虞芷芃听着几个制片人分析两个人的利弊，不由得开口。
叶玲珑顺口接道：“是挺不错。据说她原本叫做沐莲，在取艺名的时候自己改成了这个，大概是对自己过于清纯的外表比较介意。”
虞芷芃则心里动了一下，妄鼎，妄图登鼎，真的有点霸气，当时“剧本”这么写“女配”的名字，还以为是为了反衬。
刚刚现场看到的人，也确实是一副出水莲花一般恬静美丽，和李玉橙那种盛世牡丹完全是两个路子。
但是如果这个名字是她自己取的，那所谓“剧本”给她赋予的“白莲”性格就很值得推敲了，好比原身的“炮灰”命运，沦落到“女主”脚下的尸骨未必都是有错的，甚至是在“气运女主”面前能够作为某个阶段的对手，本身就代表不简单。
几个制片人各有想法地争执着，虞芷芃作为导演拍板，就用沐妄鼎，女二号李宁玉在影片中本来就是一个外柔内刚的角色，她确实能够胜任。
早就接到过自家高层授意的众多制片人也都很识趣，尽职尽责就可以了，导演是影片效果第一责任人，当然还是要以她为准。
剩下几个角色的选择，争议都不大，虞芷芃无意参照上辈子的明星风格，但是演员和角色的贴合度是显而易见的，众人相对客观地决定了主演团队。
莫知惶也表现极为成功，全票通过了“白小年”一角。
看到他的表演时，虞芷芃心底还是意外了一下，毕竟从第一次见面，莫知惶就是一个京剧戏台上的“武生”，要说他表演帅气、风流或者硬汉，估计都是手拿把攥，“肖奈”和“褚赢”的风靡也证明了他的魅力。
但是他竟然能够将一个出身“昆曲名伶”的侍从，也饰演得极为恰当，无论是自然秀气的指法还是略带娇柔的嗓音，应该确实仔细观摩过同行，举手投足都让人忽视了他过于挺拔的身高，只觉得这就是一个内心纯粹却外在柔软的小男人。
《风声》电影虽然只有两个小时，但剧情节奏丰富跌宕，每个人都个性鲜明，甚至没有一个无用角色，在解密之前，几个人表演镜头还相对均衡。这就导致了每个演员要求都挺高，不能出现一个短板。
试镜选出了演员只是第一步，根据角色的设定，他们还要回去找专业老师进行更仔细的揣摩，外观也要进行调整。比如几个饰演壮汉的男演员都要健身增肌，女演员则需要适量控制身材。倒不是说女演员们日常管理不好，而是每个角色需求不同，做女特工的心宽体胖肯定不合理，要表现惊恐的心理压力就只能比正常情况更瘦，就算会因为缺少胶原蛋白而显老也是应该的。
好在这些演员都不是新人，不少都有大荧幕的经验，陆婉柔更是当过大片的女主角，他们的经纪人也老道，交代了关键事宜就可以半撒手了。
虞芷芃敲定了近期的剧组问题，又商量好开拍的时间，便接着回去修整自己的分镜，把那些神色各异的制片人给丢到一起去较量制作细节。
人性在哪里都是相通的。虞芷芃看到了各家大公司的强悍实力，见证了他们派出的制片和相关工作人员有多么能干，依然留足了剧组前期筹备的时间，并且毫不意外的发现，他们在反复拉锯中，将完成时间定在了虞芷芃给的底线前一天。
当看到最终结果和初期估计差不多，完全没有改进的时候，要不是孙智一和叶玲珑也都满脸疲惫，虞芷芃几乎要以为那群人是故意在表演某种行为艺术，这种互相消磨真的太可怕了，而且这还是因为《风声》是逦君工作室主导，大家尝试第一次合作，并没有太多野心，只是习惯性争夺。
从这种无止境的内卷斗争就能看出，为什么很多不错的项目，不知不觉就破产或者变了样子，大家似乎将八成的力气都用在了项目之外。
虞芷芃天分其实不算高，上辈子摸爬滚打十年才出个小头，能够带到这个世界的东西仅仅是皮毛。然而她领着全新的学生团队，同心协力，做出来的作品依然表现亮眼，不能不说也是同行比烂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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