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求道叹了口气,仙法,或是邪术,终究对普通百姓来说都是害人之物。
他开口问道:“这几十年来,就没有人反抗拜龙教的行径吗?任由他们赶走佛道教徒,我看山上的那座龙女庙就是从佛庙改建而来的吧?”
“怎么没有?”欧曲那丑陋的鱼头上仿佛也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你难道没有听我说卞岸是如何死掉的吗?谁都知道肯定是船主鱼肠害死了他,但谁敢说什么呢?”
“鱼肠带着拜龙教赶走了蓬莱长生道的道人,还有海神教的白水郎们也离开了。普陀山来的指禅大师曾说要与老镇长开一场无遮大会,辩经论道,结果第二天就再也没人看到他了。”
“他们总要我念什么‘共工大龙王、相柳大龙母,其所歍所尼,百川水潦归!’其实我根本不想当这该死的龙女庙祭司,也不想读那本该死的《陀罗尼菩萨地持经》!”
“我到了今天也不知道龙女庙里祭祀的那尊龙女像究竟是谁!可我就是不敢说一个‘不’字!那些鲛人能够轻易地将整个湄岛杀穿,但是祂们就是喜欢躲在鱼肠背后统管我们!”
“哪怕威风凛凛的鱼家也只是那些该死的鱼头怪物的傀儡罢了!祂们逼着鱼肠把那个该死的朱罗国藩女杀了,然后娶一个母鲛人为妻,但你看鱼肠敢说一句话吗?”
“那个鲛人替他生了三个女儿,前两个根本不成人形,直到第三个女儿才勉强像人,他偷偷把女儿送到外面,不敢告诉鲛人,是我替他办的这事,我把那个女婴送去了长安,让那些鲛人找不到她。”
“尊客,你知不知道当你前一天按鱼肠的指示划船到海上扔下一袋腥臭的杂物,然后第二天知道有一个年轻人在家里失踪了,那是什么感受?”
“唐克、唐曼、卞绍、江森、江礼……他们全死了!我夜里睡觉都睡不深,有时候一闭眼就会看到那些冤魂过来向我索命,所以都要躲到龙女庙里才敢好好睡一觉。”
“我那浑家受不了湄岛这越来越疯的气氛,带着女儿与我和离了,尊客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受是什么?是如释重负啊!好像我早已等这一天等很久了!”
“我怕啊,我生怕哪一天祭海的时候,鱼肠出来说,欧曲你家里闺女还是处子,今年就将她拿来当作祭品吧!我只怕我那一天也不敢说一个不字!”
“知道我那浑家改嫁到泉州城里一个厨子家里以后,我只觉着放心,是特别特别的放心!我每年都偷偷将一笔存下来的银子寄给她母女俩,我觉得这都好得无比了!”
“但是我已经十年没见我女儿了!别说她认不出我来,我怕我哪一天看到她,我也认不出她来,我十年没见到她了啊!尊客,我这辈子都不敢再见她了!”
这鱼头人欧曲跪在地上,泣不成声,鼻涕眼泪流得一塌糊涂,但是那鼓胀的鱼眼闭不上,只能睁着眼哭,看起来又诡异又可怜。
吴求道低头看着欧曲痛哭流涕的样子,他不知欧曲这些话里有几成真,几成假,他也不知道欧曲到底有没有这么一个女儿,但是他心中的怒火却越来越旺。
哭了好半天,欧曲终于哭完了,他又再坐起来,苦笑一声:“其实我也知道,尊客必然饶不了我性命,可我也活够了,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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