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藏寺,山门之前。
浓烟依旧滚滚不散。
堂堂相门之后,五匹品官身的薛公子,此时已经是第三次从兜里掏钱了。
可谓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但掏钱自然也有掏钱的讲究。
前两笔,可都是入了高鉴维纳的帐。
这山门口,忙前忙后的一众人等,还那十几个武僧,未必真有实惠。
且不说,知事望一统筹调度,甚是得体。就说这些武僧跟寺主出工,还有见了血的。
高幸作为一个领导,事后能不去慰问一下吗?
那去慰问伤员,还能不买点水果!?
……
自打钱出兜的那一刻开始。
高幸和望一,又忙叨了起来。该烧火的烧火,该布防的布防。涛声依旧了。
能结账的男人,永远都是气场十足的。薛常音指着小符跟高幸说道:
“这盐匪顽固,恐怕难以教化。薛某想找个僻静的地方,和他单独谈谈,寺主可行个方便?”
“理所应当。不用些手段,他也未必开口。只是到寺里面……怕人说不敬佛祖。
望一,你怎么看?”
高幸其实是怕打出个好歹的,寺里摊事儿。此时他是个负责任的寺主。
望一自是一点就通,随口答道:
“这个好办。”
赶紧找人腾出个装木料的棚子来,又把四周都围了个严实。还在外面用碎物挡了一圈。
薛公子看着满意,就带着几个随从,把小符拎了进去。布置妥当之后,这棚子里就只剩了他二人。
薛常音把塞在符存口中的布条,掏了出来。
在泡着马鞭的水桶里,舀了碗水,喂他喝了。随后轻声说道:
“樊楼的时候,记得你是个音声人。如何成了尚让的家将?”
符存心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与他说说也罢。正好多拖延些时辰,看是否有人来救。
遂也开了口:
“我刚落草的时候,曾经劫过他的货。后又被他擒了去。当时觉得已是必死无疑。
孑影一人,倒也没有牵挂。
只怕曝尸荒野,魄无归所。见了堵断墙,看着早晚必塌。
于是便与他说,请就戮于此下,冀得坏垣覆尸,旅魂之幸也。
尚让见我不畏死,便移我至残垣,却又迟迟不杀。
原是二娘子识得我容貌,来与我说情,言可用之人,杀之如弃玉。
二郎竟然松了我的绑,不问其他,只叫我与他合歌一曲!
将死之人,有何顾忌?
于是娘子抚琴,二郎击节。谁料我刚一开嗓,二郎竟以阴阳调,柔声相合!
曲高之时,更与我放声同唱,
音正腔圆,铿锵婉转,皆不输我这音声人。
我三人和了数曲,方才尽兴。
二郎曰:品歌如品性!
符存虽小,亦知伯牙子期。
是以相随至此。”
“荒唐!”
薛常音诧然说道:
“你这是与匪人为伍,做杀人越货的买卖。竟还说得如此惬意!?”
符存并不言语。
薛长音又道:
“亡命之徒,必不长久。
再说伎馆里面的音声人,虽不上流。但也是个正经行当,何必落草呢?”
符存开口,愤愤道:
“还不是托薛公子的福?樊楼被人抄了。
我等本是奴籍,无处谋生,不做匪盗又能做什么?”
薛常音压住怒气:
“此时你便有个机缘!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与你谋个正经差事,薛某还是办得到的。”
符存摇了摇头:
“二郎,与我有不杀之恩。二娘子,与我有救命之恩。
符存不是无情之人!”
“啪嚓!”一声,水花四溅。
那水桶被薛常音一脚踢飞。苍白的脸上青筋骤起,一声爆喝:
“是我无情?还是她无情!?”
事出突然,竟把小符看得一愣。
只见那落下来的水桶又被补了一脚。木桶瞬间解体,横竖板条,散落一地。
凛然一声哭腔:
“玉儿,她本是蓝田刘县令嫡女。因匪盗破家,逼不得已,才闺阁樊楼,入了烟花。
樊楼本就是我薛家罩着的买卖。我养了她三年的清倌人,待要入室。竟然跟个浓眉大眼的兔崽子跑了!
无情无义的地方!
无情无义的人!
留着做甚!”
话音未落,“嗖——”的一声。
一条沾了水的鞭子,卷着冷风,抽了过来。
符存的胸口之上,瞬间多了一条鲜红的血印子。
他咬牙屏住,只是怒目而视。
“嗖——
嗖——
嗖!”
又是几声鞭响。
小符身上已是鲜血飞溅,皮肉开花。但他仍然虎目相对,一声不作。
待薛常音喘息之时。
却突然开口大声骂道:“你个狗贼!装什么正人君子!不过惦记我家娘子美色。癞蛤蟆也想吃……”
话未说完,嘴里就多了团麻布。
虽然说不出言语,但依旧“呜呜”乱叫,眼中似要喷出火来。
那薛常音此时,反倒扔下了鞭子。
从怀里掏出个布袋子来。打开一看,满是白花花的细盐。
一边手里搓着盐沫,一边恶狠狠的走了过去。
“不识好歹的东西!
今儿个让你见识见识,在别人伤口上撒盐的妙处!”
……
高幸虽然进不得这木棚子。但在外面也能听到些声音。
只听这阵阵堵住嘴的闷叫之声,心中也猜得出里面的情形。
一边摇头,一边暗骂:
“你他喵的,不是要他交代尚让和墨玉的行踪吗?
那你把他嘴堵上,还交代个屁啊!”
总觉得这薛公子,有几份公报私仇的意思。
忽见一人,骑马飞奔而来。还没跑到山门前,就被几个在埋伏的薛家侍卫认了出来。
好似有急事相报。径直来到了这木棚之外。
等薛长音出来,与那人低声询问了好一会。神情极为关切,又自己思量的片刻之后。朝高幸走了过来:
“今日劳烦高幸寺主,及诸位师父襄助。”
高幸知他要走:
“薛公子既是要务在身,改日再聚便是。”
徐常音双手合十:
“那盐匪虽是年少,骨头倒真是硬朗,到现在还没开口。
此时携他不便,闻贵寺医方院多有杏林妙手,可否让他暂居两日。”
“啊!”高幸连忙和他进了木棚。本以为打成什么样了。
仔细看了一下,虽然满身是血,但也都是皮外伤。
自己咬了一下牙。:
“几日都无妨,薛公子闲暇时来提人便是。”
事不过三,即便是高幸,也不好再开口了。
二人又秘谈了几句,简短告别之后,薛常音带着随从,一骑烟尘,急匆匆的下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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