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藏寺,积香院。
高幸与众僧一起吃着午饭。
本来寺主是吃小灶的,但他今日出来行走,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辟谣。
要辟谣自然还是到谣言产生的地方效果最好。
于是在高鉴师兄的受意下,和望石一起来到积香院与众僧共进午餐。
望石那是一百个不乐意,寺主的小灶他是吃一天少一天,自然不愿意混这大锅饭。
高幸心里正惦记着“女妖精”,吃啥倒也无所谓。
积香院的厅堂不小。长桌长凳整整齐齐的摆着,上面坐满了大小和尚。此时偶有私语,总体上还是十分安静的。
高幸坐在一条长凳的顶头,细嚼慢咽。
伙食虽然比不上小灶,只有一碗瓜条腌的咸菜,一碗油煎过的冻豆腐,一碗伴着山芋的白米饭,一碗干蘑菇煮的菌汤。但也远远胜过寻常百姓。
高寺主一颗米粒,一颗米粒的嚼着。就是为了吃的时间长点,让三班换着用餐和尚都能看到他。
每逢有过来问候的,都回礼示意。等僧人们都陆陆续续吃完,也过了大半个时辰。
本来也就应该回去了,但是高幸觉得,作为一个领导,上午视察了工地,中午又和同志们一起开饭。那顺便再视察一下后厨,让所有人都感受一下领导的关心也是应该的。
再说这积香院手艺不错,自觉也是个会吃的,倒是真心想和灶堂师傅交流一下。
这一进后厨。
赫!
好家伙!个个膘肥体胖。跟着自己来的望石倒显得苗条了。
脑袋大脖子粗,不是首长就是伙夫。
这在食物供给不足的年代,果然是个真理。
四下寒暄,索性找了个脑袋最大的说话。一问才知,正是小灶里面的糕饼师傅。
那和尚憨态可掬,满脸堆笑:“这几日的伙食,寺主可曾吃的惯?”
“甚好,甚好。你这手艺,若是没个五年功夫,定是成不了的。”
“寺主惠识,小僧来积香院整整五年了。”
高幸心想:没有个四五年,也养不出你这一身膘来。
那和尚又道:
“只可惜一直在灶台、伙房忙活,还未听过寺主讲经说法。甚是遗憾。”
“诶~你在这里,亦是修行!”
“寺主见笑了,终日捣弄这些俗物,哪里算得上修行。”
“一糕一饼,皆有佛性。你在这日复一日,精进技艺,与那天天念经,钻研佛理。形虽不同,但性本无二。与此道坚持不懈,久而久之,悟性自通。日后必然也可修成正果!”
他这话一说,周围这几个伙食僧心中都是喜欢。
有人的地方就有鄙视链,和尚也一样。
能讲经说法的自然是最上乘。然后是那能做法事,会祈福超度的。最后才是这些做俗事杂物的。
这几个伙食僧虽然油水多,但地位不高。
难得寺主来探望,说话还这么贴心。都围了过来,东拉西扯的与高幸闲聊了起来。多是些饮食烹饪之事。
高幸多了后来人那一千多年的见识。再加上“吃”又是中土人民主要加点的技能之一。自然是说了个口若悬河,头头是道。
把几个伙食僧,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个糕饼师傅,本是客气,让他指点下技法。
未曾想这人还来兴致,但听他道:
“这做糕饼,向来是三分材料,七分手艺。材料种种,不可细言。
单说这手上功夫就有:
搓、捏、揉、挂、擀、摁、揺、抹、拉、挤、压、揣、抽、揪、拽、敲、打、撸。
这一十八种,种种都得经年累月之磨练。
再加上闷烤火侯,分寸拿捏,更须谨慎。
这一糕一饼,看似微末。但吃在嘴里,都仿佛三千大世界一般,层出不穷,千变万化。”
“未曾想寺主,您对厨艺也这般精通,不愧大德大才呀!”
那和尚双眼放光,看高幸好似带了光环一般。神情竟是无比敬仰!
一众和尚也是议论纷纷,都说寺主当真是个内行。
其实这只不过是高幸当年,在一家足疗保健店里,从一位女师傅那里得来的。
那女师傅手法了得,他意犹未尽,追问了人家可有些精髓。未曾想,人家还真有套“十八摸”的技法。高幸长了见识,便记在心里。
此时说出来,竟然毫无违和感,心中不禁暗暗得意。
那僧人眼中忽然闪出几分忧郁:
“寺主您见多识广,真想多听听您的教诲。可惜我今晚就要下山了。”
“下山所为何事?”
“这几日奔着咱腊八法事来的信众太多,咱积香院外面开的几处食肆忙不过来,小僧便被借去帮忙。”
“为寺里尽心,哪里都是无妨。”
那僧人欲言又止,只叹了口气。其他几个僧人,也是如此,都面有忧伤之色。
高幸看了看,心里也明白了,这都以为我是来遗体告别的吧!顿觉心中不爽,连忙接着那话茬说了下去:
“你道这俗家饮食,与咱寺里饮食有何不同?”
“还请寺主指教。”
“俗人太重形色,反而失了本味。”
自己也吃了不少上等席面,刀工如笔菜如画,一进嘴里,了然无味的不在少数。但是越大的台面越得这样,还真没有办法。
那僧人又问:“可是说我要在装表上下功夫?”
“对喽,最好菜上能出句诗词,其次能做出个画来,再不济也要做些拟形。”
“小僧这也说不出几句诗词,又不会画。这拟形可是捏个面人?”
“你果有悟性,差不多如此。鱼龙虎兔,雕萝卜刻花。怎么吉利怎么来。我今天上午刚作了幅画,正有几分意兴,你便与我一起参详参详。”
说罢竟然自己到案板上和起了面来。那和尚从没见过有和他们一起上灶的寺主,赶紧过来帮忙。
他二人边做边谈,一个时辰过后都觉得相见恨晚。到不得不下山的时候,那伙食僧竟然依依惜别,含泪去了。
等高幸回了自己住的莲华院,日头已经偏西。
今天终于能在这院子外面走了一圈,此时倒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感觉。
就好像一只从小被圈养的野兽,刚刚见到高山密林的感觉。
要问这野兽,到底是老虎还是兔子?此时尚不得知。
不过这秃子,抱着脑袋,在床榻上躺了一会儿。等到太阳下了山,也不见有人找他来研究炒卖度叠的事。心中虽是有些不安,也无耐皇藏寺晚上没有伙食,索性直接睡了。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
恍恍惚惚间,忽然觉得好像有人进了屋来。眯着眼睛望去,见房门口一高一矮,森然两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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