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燕朝自建国以来一百多年,已历经了三代皇帝,当今圣上明宗帝明晟是第四位。
明晟继位至今已有一十六年,膝下子女众多,太子明蔚不仅是嫡子,还是长子,是皇后月氏所出,说起来,还是月九龄的表哥。
明蔚今年刚举行了冠礼,皇后迫不及待为了他选了一位无论门第还是才情都是顶好的侧妃,据说太子对侧妃也很满意,两人新婚燕尔,感情正好。
这是月九龄在等待太子殿下大驾光临听来的信息——外边天已经暗了,萍儿的尸首也被她从头到尾检查了两边,没有再发现有用的线索,便让人将萍儿尸首挺找个地方停好,他们三个人则回到了殿内。
这个小殿是为了方便他们几个办案之人聚一起议论案情或传唤询问可疑之人临时收拾出来的,不大,但好在敞亮——天刚黑,宫人便勤快地掌灯,不敢有半点怠慢。
因为事关太子,他们也不敢说提审就提审,于是坐在一起商量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最后决定让江聪亲自走一趟,将那位容易感到冒犯的太子殿下“请”来这小殿喝茶。
在这场激烈商议中,月九龄从头到尾都没有发表过意见,毕竟就算她说了,也没人会听。
在场的人都对月九龄在月府不受宠也讨皇后喜欢的事实心知肚明——早些时候,月九龄在珍平宫献香的事儿还没传出去,所以他们不可能让月九龄一个弱女子去触明蔚的霉头。
刑部尚书肖力与秦琰也不行,身分不够,顾墨玧倒是够格,只是太子本就对同龄的顾墨玧有些微词,所以与太子由表亲的江聪是他们五人之中,最合适的人选了。
被赋予“重任”的江聪已经动身离开有半个时辰了,至今仍未有音讯。
月九龄一边拈着一块糕点送到面纱下的嘴里充饥,一边心里冷笑, 看来这位刚愎自用的太子殿下,果然名不虚传啊,这架子端得可真够足,简直就是在浪费时间!
是的,月九龄并不认为她那个身份尊贵的便宜表哥会做出没分寸且有损名声的事情来——萍儿是皇帝御前宫女,若他真与萍儿有私情,被皇帝发现了失去的不只是名声,还有圣心!
而撇开“萍儿是宫女”这个身份,按照月九龄给她做尸检时,从她的脸部骨相来看,萍儿并没有长了一张能够蛊惑人心的脸——如果她真有这等姿色,成天在处于盛年的皇帝跟前晃,哪还有明蔚什么事儿?
所以从小在锦华丛里长大的明蔚,不可能会亲自“涉险”接近萍儿,与其费尽心思将太子这尊大佛请来后低声下气地与之斡旋,还不如从他身边的人着手,说不定能节省时间。
但是月九龄并没有将这个说法说出来,因为她深知自己脚下踩着的是什么地方,也知道她人微言轻。
倘若按照她的思路来,有收获还另一说,如果是白费功夫,那她也有可能是最后破不了案子的“罪魁祸首”。
就在月九龄一点一点,已经往嘴里塞了大半个桂花糕时,太子殿下终于姗姗来迟了。
他在众人的簇拥下不情不愿地迈着脚步进了小殿——在门口停顿的那一下,眼里一闪而过的嫌弃让殿内的人有一瞬间以为自己身在猪圈而不是皇宫。
江聪跟在他身后,看他满脸疲倦,想必他为了能让明蔚移步此处,已经耗费了毕生耐心。
月九龄在起身的同时,随手将掰剩小半的桂花糕又放了回去,跟着众人行礼。
大概是殿内的人良好的态度取悦了浑身上下每根汗毛都处于狂躁撞到的明蔚,眉间的戾气消散了些,清了清嗓子,抬着下颌说:
“本宫是看在江表兄的面上才来的,有什么想知道的就赶紧问,本宫饿了。”
听听这趾高气昂的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主审,月九龄等人才是有嫌疑的那个呢呢!
然而腹诽归腹诽,没人出声接茬,只是识相地让出一条道,请明蔚上座。
秦琰十分周到地建议:
“太子殿下不妨先用些糕点垫一垫?”
明蔚瞥了一眼月九龄旁边桌上剩下的那小块桂花糕,冷不防地笑了一声,嘲讽地质问:
“本宫若是吃坏了肚子,你担得起么?”
秦琰听出了明蔚话里的刺儿,皱了皱眉认错:
“是臣考虑不周,望殿下海涵。”
这时,顾墨玧自顾自地走过去,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帕,抖了抖问明蔚:
“太子殿下仔细想想,对这条手帕还有印象吗?”
不问还好,一问明蔚就跟被人踩着尾巴似的厉声呵斥:
“顾墨玧,本宫是犯人么?你这是在审讯啊?”
说完他还不忘指着面不改色的顾墨玧警告:
“我告诉你,最好注意一下说话的态度和语气,别以为立了点功,父皇多看了你两眼你就鸡犬升天了!”
顾墨玧俨然没将他这口头威胁放在心上,而是公事公办地回道:
“殿下误会了,本候也只是奉命行事。”
好不容易给明蔚顺了毛的江聪见他又要炸毛,连忙上前挡在两人中间,堆着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安抚随时随地都可能跳脚的明蔚:
“太子殿下您别激动!顾侯爷的意思是,我们如今找到了新的线索,但不知该如何查起,所以请太子殿下过来指点一二,看看能不能那个给我提供新的想法!”
明蔚看在江聪这番委婉说辞的份儿上,也不再对顾墨玧飞扬跋扈了,而是不屑地从鼻孔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才瞥了一眼那条蚕丝帕子——他在来之前已经听江聪简单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缘由了。
他是脾气暴躁,但并不傻。知道这事儿若是不说清楚,在凶手未捉拿归案之前,他就会一直被人怀疑,这也是他肯屈尊降贵跟江聪走一趟的主要原因。
于是过了一刻,明蔚总算心平气和地回答了顾墨玧的问题:
“前几日在校场我是有用过一条汗巾,用完就丢给别人了,我哪还记得?”
秦琰见明蔚终于能好好说话了,小心翼翼地顺着问下去:
“那您可还记得,丢给了哪位随从?”
明蔚冷笑:“那么多人跟着,这我哪记得?”
众人:“......”要从这位祖宗嘴里听到有用的话可真难,非得哄一哄他才肯说人吗?
就在其他四人面面相觑,打算用眼神推举触下一个哄这位太子爷的时候,一直默不作声的月九龄突然开口问了:
“殿下那天去校场是去打马球?练剑?骑马?还是强身健体?”
月九龄刚开口的时候,明蔚本想说“这没你说话的份儿”,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猛地听到少女特有的甜美声音,他顿了一下,就错过了开口的机会,然后就不由自主地,顺着月九龄的思路想了想。
音落的同时,明蔚也恍然大悟般地开口:
“你这么说本宫倒是有点印象了,那日突然想去校场骑马射箭,舒展筋骨......对,带了王凡,他骑射功夫好,所以我一般都会带着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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